樓下,房間,房門大敞四開。
李念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門口,後背靠實,低着頭,同樣披頭散髮,雙眼中充滿怨毒和戾氣,但在這兩種複雜情緒背後,隱藏着濃厚的無奈。
樓上傳出許婉婷的怒吼振聾發聵,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也就沒必要再做推敲,結果已經顯而易見。
她原本憤怒、抓狂,要把尚揚,撲倒用前幾天才做的指甲把他全身皮膚一塊塊扣下,等他遍體鱗傷的時候,自己再瀟灑轉身,無論如何哀求自己都不會回頭,只留下一個叫李念的背影。
可是,馮玄因說了一句話:“你,走得了麼?”
寥寥五個字讓她心裡防線瞬間特崩瓦解,對啊,自己走的了麼?
當年得知唐悠悠存在的時候,這個畜生就說過:你走可以,我會用盡全力再追求你一次,如果你能拒絕一輩子那好,如果不能拒絕一輩子,被我得逞,你可就是小三的身份了。
說的還是人話?
但他真能做出這種操蛋事,就是要活生生把人逼的無路可退。
自己該怎麼辦?
不知道怎麼辦?
“呼…”
馮玄因站在客廳裡,放下電話,長出一口氣,剛剛的電話內容是蔣國慶要舉行宴會,邀請了所有人,甚至包括永城的一些人,目的很簡單,就是要讓他們站隊,選擇,目標未必會直指尚揚,但對東陽的許雲而言絕對是致命的噩耗…
馮玄因知道,現在應該與仙兒姐通話,畢竟許雲是她的關係,但現在實在沒心情,還從未有過如此落寞和無力感,這不是絕望,而是面朝大海看滔天巨浪滾滾襲來時的無力感,巨浪不傷人,卻把空氣擠壓的讓人無法喘息。
她看了眼樓上方向,從那個方向已經沒有任何聲音,代表着兩人已經度過最激烈的階段,開始趨於平和…
她搖搖頭,落寞的走到門口,向裡面看了看。
小石頭已經在牀上睡着,笑臉上還帶着笑意,憨態可掬。
“跟他死爹一樣,沒心沒肺!”李念咬牙切齒罵道,隨後擡起頭:“馮姐,你認識很多人,能不能找兩個殺手給尚揚弄死,就在這裡,讓他連山上都下不去?”
馮姐收回目光,她確實滿是無力感,只不過永遠不會達到像李念這樣胡言亂語,悲傷道:“你知道巴瑤人麼?聽過吉普賽人麼?丁小年基地旁還生活着原始人?華夏西部還有生活在高原上的人…”
“什麼意思?”
李念疑惑問道。
“沒什麼意思…”馮玄因抱起雙臂,看向窗外,更多的是看玻璃中的自己,疲憊道:“人能成爲這個世界的主宰,是因爲在地球上除了人類之外,沒有任何一種大型生物遍佈各種地勢地貌,人…能適應各種生存環境!”
“北極圈冰天雪地有人、熱帶雨林潮溼悶熱有人、高原缺氧有人、江南水鄉還有人…”
李念聽明白了。
不是人能適應各種環境,是逆來順受!
“馮姐,你不是這樣的!”李念有些激動,如果她都是這種心態,自己更加孤立無援,唐悠悠一心相夫教子,葉盛美之流根本不在乎,剩下的陳語童遠在大洋彼岸,鞭長莫及,身邊能稱之爲盟友的,只有馮玄因。
“你應該打他、罵他、蹂躪他,最不濟也要辭去職務,憑什麼你給他賺錢,讓他在外面玩女人?這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
馮玄因眼裡又浮現出一抹傷感,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一個年級過了三十歲的女人,還能幹什麼?難道要去追求愛情?還是隨隨便便找個人把自己嫁了?與其這般,還不如留在耗在這麼多年的他身邊。
苦笑道:“是啊,都應該,可是我沒那個心氣了,怎麼辦?”
“消極,你太消極!”
李念嗖的一下站起來,繞到馮玄因眼前,激動道:“幸福都是靠自己爭取的,馮姐我認了,你不能認,你們倆之間發生什麼,我都看在眼裡,說實話,要是你什麼都不做,我都替你不值!”
“真不值,等他下來的時候,咱們就打他,打死他!”
在車上時又煽動成分,現在是發自肺腑,確實替她不值。
馮玄因微微搖頭,沉默一會兒:“咱們是女人…是被人打上尚揚標籤的女人,你能摘的下來麼?”
又是如此直接的刀子。
李念胸口鮮血淋漓。
確實,尚揚的標籤太過深刻,無論今後走到哪,別人都會說曾經是尚揚的女人,掙不開、逃不掉。
“噠噠噠”
這時,樓梯上傳來腳步聲。
兩人同時看過去。
就看尚揚從上面走下,昂首闊步,非但沒有半點愧疚的意味,反倒像是旗開得勝的大將軍,雄赳赳氣昂昂!
他的手上,還牽着許婉婷。
許婉婷落後一級臺階,被生硬拽着,她也很相信,自己沒了尚揚能活,而且能活的很好,根本不需要他!
只是剛剛被尚揚擁入懷裡的一刻,讓她知道,自己並不是能過的溫暖,而是習慣了寒冷,她也想掙脫,只是有心無力…
見到兩人目光看過來。
緩緩低下頭,不好意思,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情婦,被情人拽過去與原配攤牌,做賊心虛。
李念眼神又變的兇戾。
馮玄因眼裡也出現絲絲猙獰。
他媽的,他是要幹什麼,示威?
距離越來越近。
許婉婷越來越緊張,許婉婷想要把手抽出去,腦中開始閃過一幕幕不好的畫面,現實中的手撕小三、電視劇中的血跡斑斑、還有新聞中那些被扒光了扔到馬路上的人。
她從未想過,自己居然能在這樣的劇情中,佔據一席之地。
“你什麼意思,攤牌了?”
李念磨着銀牙問道,她確實有種衝動,要衝上去把這倆人同時打死。
“你先別急,我會給一個完美交代!”
尚揚沉重開口,視線越過李念,向房間裡看了眼,見小石頭已經睡着,轉頭道:“你先把兒子抱回去,我跟她聊一聊…”
“好!”
許婉婷根本不敢看,她捫心自問自己不是一個懦弱的女人,只是當下的位置,讓自己不得不懦弱。
感受着殺人的目光。
迅速走到房門裡,把小石頭抱起,慌張走出門,直奔樓上。
能牽着手帶她下來就是表明態度,難道還要介紹一下相互認識,根本不可能!
直到許婉婷帶着小石頭回到樓上。
尚揚這才緩緩擡起手:“你進來,咱們談談…”“滾,別碰我!”李念見他要把手放在自己肩膀,暴躁打掉。
“相信我,一定會給你個完美交代!”尚揚又重重開口,說完,看向馮姐,他能感受到馮玄因眼睛裡也有等待:“馮姐,你先坐,我和她先聊聊,你放心,我也會給你交代!”
馮玄因默不作聲,把頭扭到一邊。
“進來吧!”
尚揚率先走進去。
李念大步流星,兩步走回去。
“嘭”
就在她進門的一瞬間,房門被尚揚一腳關上,如鞭炮的聲音嚇人一跳。
“你他媽有病?”李念絲毫沒有大小姐風範,逼問道:“說,怎麼解決,姓尚的,你要是不能說明白,你不得好死!”
尚揚站在對面,盯着他,默不作聲。
“你大爺的,說話!”
李念又罵道。
尚揚還是不語。
“說話,說話,你是聾了還是啞巴!”李念猙獰吼道。
尚揚擠出一抹笑容,盯着她的眼睛,隨後雙腿緩緩彎下。
“你幹什麼?”
李念雙眸中泛出詫異,看着他越來越低的身體,眼圈突然紅了,指着尚揚的鼻子委屈道:“你他媽就吃定我會原諒你,你他媽不是個人,是個畜…啊…”
話還沒等說完,控制不住尖叫出來。
她以爲尚揚要給自己跪下,如果真的跪下,自己還能說什麼?
哪成想,這個傻子雙膝即將落到地上,身體突然向前,雙臂環抱住李念的腿,直接給扛起來。
“你幹什麼,你他媽有病是不是,我打死你!”
“滾滾滾,放我下來,離我遠點…”
“你要幹什麼,我去告你信不信!”
“我咬死你!”
“啊…”
尚揚對許婉婷確實不知道該怎麼哄,但是對李念,知道怎麼哄…
門外。
馮玄因猛然轉頭,雙眸要掉出來一般,盯着房門,裡面要傳來的已經不是陣陣旖旎,而是李念像是刻意示威的呻/吟,震耳欲聾,要把這棟木結構的客棧震塌,還在前臺的兩名女孩,不好意思繼續聽,羞澀帶上耳機…
馮玄因懵了,前所未有的懵。
她不是一個迂腐女人,畢竟在別墅那種大環境下,想迂腐也不可能。
但,李念剛纔口口聲聲說要殺了他呢?
還憤憤不平的要讓自己也出手呢?
還有最開始要憤然離開的骨氣呢?
你在幹什麼?
她腦中嗡嗡作響,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幹什麼,要等什麼,在這裡站着有什麼意義,她也想把耳朵堵住,不再聽那靡靡之音,可是…真能堵得住麼?
“叮鈴鈴”
正在這時,電話突然響起。
她終於找到一絲曙光,讓能自己轉移思考的曙光,拿起手機,看到上面的備註,手上止不住顫抖,竟然…是尚揚的!
思考片刻,還是接起來。
耳邊的聲音和電話裡的聲音,如同交響樂,立體環繞…
“馮姐,給我一個小時,跟她解釋清楚,去找你!”
“唰”
馮玄因臉色瞬間變紅,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字:“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