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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也看出勢頭不對,生怕這兩個爆炭脾氣會忍不住當衆丟醜,也趕緊插上前去緊緊握住了林玉珍的手,把她往前面拉,佯作沒事兒似地問她:“有沒有讓人去和陸緘說過?”然後小聲罵道:“你要做什麼?糊塗了嗎?”。
林玉珍顫抖着嘴脣說不出話來。她心裡那個恨啊,恨得滴血。她根本沒想到楊氏竟會拒絕她,竟會嫌陸雲不好。什麼吳襄還沒定性,什麼吳老太爺說是要等吳襄二十歲之後又再說?分明都是推辭的話,分明就是看不起陸家,要留着攀龍附鳳。她呸什麼東西,瞧不起她家,她還瞧不起他家呢她真是不想再看到吳家的人。可是再氣又怎樣?如果這會兒避而不見,豈不是日後都不要見人了?爲了女兒,她只有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可這真是奇恥大辱因此當她看到陶氏還沒事兒似的和楊氏說笑的時候,心裡就忍不住想起羅氏的話來。認定陶氏在背後搗鬼,故意害她丟臉,故意害陸雲丟臉的。所以她是把所有的賬全都算在陶氏身上去了,沒想到陶氏竟然半點愧意都沒有,竟也瞪了回來。怎麼能這麼壞怎麼能這麼壞
楊氏看得清楚,上前與周氏肩並肩走着,大方親切地同林玉珍說話:“放心吧,我早前就讓人去通知了吳襄,告訴他這個點兒在大殿外頭等着我們。那時候陸緘也和他在一處,都是知道的,不會誤了事。這兩孩子挺要好的,等着他們將來光宗耀祖呢。”
楊氏的意思是,兒女親家不成,吳襄和陸緘到底也是同年同鄉之誼,將來也可以互相幫襯嘛。可是她真低估了林玉珍的自尊心和好勝心,夭折過好幾個孩子,不得不靠過繼別人的兒子來繼承香火併養老的林玉珍就是憑着一口不肯服輸的氣,才能撐到今日。她這話,在林玉珍聽來不是求和妥協,反而更激起林玉珍的怒氣——既然那兩孩子這麼好,爲什麼你還不肯同意?就是嫌棄陸緘不是親生的,就是嫌棄陸雲孃家不好,配不上吳襄。
雖則林玉珍靠着最後的清明,死死咬住了牙關,可牙齒還是磕得“噹噹噹”地響,周氏使勁掐了她一把,又對上陸雲哀求的眼神,才深深吸了口氣,勉強忍住了,微微顫抖着翹起脣角來,露出一個刮骨鋼刀似的冷颼颼的笑:“是呀,您真周到。我謝您啦。”
楊氏忍不住皺了眉頭,回頭和妯娌交換了一下眼色,二人漸漸落在了後面。吳二太太悄聲道:“看她那樣兒,竟是恨上你了,連帶着和咱們有親的她家三嫂也被恨上了。難道你早前和羅氏說話的時候說得不好聽麼?”
楊氏鬱悶地道:“我沒有。我根本沒讓她把話說完,當時才聽出不對勁來,就趕緊打斷了她的話,找藉口跑了。就這樣也要氣成這樣子……要是這些日子上門來說親的都這樣,只怕這周圍的人家戶都要被得罪光了。”
“說不定是羅氏在中間搗鬼,她素來就最是奸猾自私的。”吳二太太嘆了口氣:“罷了,無論如何,光看這氣急敗壞的樣子,這門親事也是極其不妥的,虧得陸家不是她當家,不然以後都怕不能再來往了呢。我看大嫂你也不必再去和她套什麼親近,過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也只得這樣了。”楊氏無奈地點了點頭。二人快步跟上前,索性不去管林玉珍,繼續沒事兒似地和衆人說笑,卻又鄙薄羅氏,不肯多理睬她。
吳襄、陸緘等人果然依言候在大雄寶殿門前,見她們來了都笑着迎上去。衆人便都收拾了心思,一道進了大殿,還願上香。和尚拿了籤筒上來,楊氏沒有心思,擺手謝過了;林玉珍也不抽;周氏抽了一簽中平籤,就不想再抽了;羅氏探手去抽,得了個下下籤,頓時臉都變了;陶氏的手伸出去又縮回來,最終道:“不抽了。抽了好的倒是高興,抽了不好的心裡難過,求菩薩保佑吧。”
長輩們多數沒抽,女孩子們也沒好意思抽,男孩子們則是沒興趣抽。於是到此結束,和尚又領衆人去看風景,道是夕陽下的鳳翅山別有一番美景,很值得一看。林玉珍心煩意亂,不想去,被陸雲哀哀地看着心才又軟了,忍着一同登臺觀景。
山上景色的確很幽美,但衆人各懷心事,都無心賞景,走馬觀花看了一回,便都說風涼,藉口散去,只留下一羣男子在那裡賞葉吟詩。
在周氏和楊氏的勉力維持下,晚飯的氣氛還好,放了碗,楊氏道是有事要向主持大師請教,領着吳家幾個女眷先去了。見只剩了自家人,林玉珍忍不住顫抖着嘴脣如同宣誓一般低聲道:“我將來一定要給阿雲說一門更好的親事。你們等着瞧”爲了意氣,竟是把事兒戳破了。
陸雲頓時臉色大變,一言不發,起身快步往外就走。林玉珍趕緊追了出去:“阿雲,你去哪裡?”
林謹容不由沉思。難不成前世時陸雲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總也找不到合適的親事,不得不留到最後沒法子了才匆匆遠嫁竟是爲了這個原因?倘若真的是,那林玉珍總有一日會爲今日賭的氣發的誓後悔的。
周氏輕輕嘆了口氣,道:“孩子臉皮薄,姑太太這個歲數了,還這樣沉不住氣。”邊說邊看了羅氏一眼。
羅氏贊同道:“是呀,我也勸了她,勸不住。”接着說要去勸勸,於是也帶着雙胞胎走了。
陶氏拉了周氏訴苦:“大嫂,你看見的,她憑什麼瞪我啊?難道是我把事兒辦砸的?我若不是爲了大家,我是堅決不忍的。”
自家的人自家知道,周氏見吳家妯娌兩個都有意無意地冷落羅氏,就有些懷疑是羅氏搗鬼,便低聲安慰她:“我都知道,你委屈了。這中間大概是有些誤會,要不,我們去找她說說?”
這可不是個好主意,何必趕在這個時候去辯白?兩個脾氣都不好,一言不合鬧起來更難看。林謹容便笑道:“大伯母,若是姑母真的有誤會,這會兒看到了我娘,只怕會氣上加氣。不如回家後再說?”也不待周氏回答,就回頭看着陶氏勸道:“娘,誤會就是誤會,總有一日會澄清的,不急在一時。您說呢?”
陶氏也覺得意興闌珊,便道:“大嫂,那我就不去了。你若是方便,替我問問姑太太,她爲何瞪仇人似地瞪我?要不要一起去老太太面前分說?我是不怕的。”
周氏忙道:“好,好。那我先去姑太太那裡,你們替我照看着阿芷。”見陶氏和林謹容都應了,便與許嬤嬤一同往林玉珍的院子裡去。卻又多了個心眼,先在外面轉了一圈,讓人去問羅氏母女是否在裡面,聽說已經走了,這才進去。
進去才知,陸雲回來後就把自己關在了房裡,任由林玉珍怎麼喊,怎麼勸,都不出聲。林玉珍心疼女兒,怕她想不開,又不敢大張旗鼓地讓人開門,滿腔怒火都化作了愁緒,一看到周氏,不由得就流淚了:“嫂嫂,你快替我勸勸這冤家。她要有個三長兩短,我就不活了。”
周氏清了清嗓子,上前道:“阿雲侄女兒,你聽舅母一句勸。天底下最疼子女就是父母了,你母親就你一個女兒,比你還傷心,你這樣關着門不出聲,是要讓她心碎嗎?你要真懂事,就把門打開。”
片刻後,門開了,二人趕緊進去,只見陸雲背對着二人躺在牀上,一言不發,人卻是好的。林玉珍這才鬆了一口氣,周氏便柔聲安慰了陸雲兩句,朝林玉珍使眼色,表示有話要同林玉珍說。
林玉珍便讓方嬤嬤守着陸雲,起身同周氏到了外面。周氏寬慰她許久,見她情緒穩定了,方道:“你三嫂讓我問你,她怎麼得罪了你,你要那樣瞪她?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見林玉珍板着臉不說話,便意味深長地道:“你三嫂是什麼脾氣,你和我一樣清楚。她的高興不高興自來都是露在臉上,可不似有些人,表面上好看,背裡壞透了。從你和我們說起這事兒到現在也不過兩天,家裡的人做了些什麼,一查就出來了。她若是真做了什麼,公婆先就不會饒她。”又頓了頓,嘆道:“現在你和你三嫂鬧彆扭,吳大太太也不理睬你二嫂,叫我夾在中間怎麼辦?”
林玉珍早前還沒感覺,聽到她後頭那句話,才認真起來:“怎麼說?”
周氏嘆了口氣,道:“可不是?難道你沒注意到,吳家兩位太太都不理你二嫂了?我在想,可是她早前說了什麼冒犯人家的話?或是聽錯了什麼?”
林玉珍皺着眉頭道:“不會吧?少字”卻不肯把羅氏先前說的話說來。
周氏見她還護着羅氏,曉得問不出來,便道:“依我說,姻緣這種事,是要看緣分的,三家都是世交,總不能日後就不來往了,面上該忍的還是要忍。好了,你去哄哄孩子,我先回去了。”慢慢兒地去想罷,這次保教羅氏這個攪家精逃無處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