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這裡，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侄子。”
歐唯聖戴着一副金邊眼鏡，頭髮打理得整齊，穿着一身做工精良的高檔西裝，就坐在辦公桌後頭的老闆皮椅裡頭，似笑非笑地看着程柯。
事實上，他的稱呼是沒有錯的，從血緣上來說，歐唯聖的確是程柯的小叔，而程柯，也的確是他的侄子。
但是此刻這樣的語氣配上這樣似笑非笑的表情，就多了一些調侃甚至是諷刺的味道在裡頭了。
那男秘書在後頭很快就衝進來了，生怕程柯做出什麼衝動的舉動，畢竟他開門的動作那麼粗暴，讓人難免會有這種猜想。
“歐總？”男秘書看向了歐唯聖，就看到他擡起了手輕輕揮了揮，“沒事，你先出去吧。”
男秘書這才朝着外頭走去，順手拉上了辦公室的門。
歐唯聖指了指自己對面的椅子，“坐吧，找我有什麼事？”
程柯走到他面前坐了下來，然後就是沉默，一直沒有說話，就這麼沉默着。
歐唯聖原本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聲音，只是等了片刻都沒有等到程柯說話，也就直接翻看起自己手邊的文件來。
辦公室裡頭安安靜靜的，只有歐唯聖翻看文件的聲音，和偶爾鋼筆在紙面上寫字時的沙沙聲。
“我帶言初回來了。從美國。”
程柯終於開口，出聲就是這樣一句話，這話讓歐唯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他眼神遲滯片刻，然後才放下了手中的鋼筆和文件，擡眼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程柯。
“所以，你這是過來炫耀的麼？”歐唯聖淡淡問了一句。
程柯脣角輕輕彎了彎苦笑了一下，“如果我是過來炫耀的，我爲什麼要一臉這樣子的表情？”
歐唯聖這纔打量了一眼程柯臉上的表情，那樣痛苦的表情，一看就不是裝出來的。
這讓歐唯聖都忍不住眉頭皺了一下，他可以冷靜地面對很多事情，但是一旦和溫言初有關，他就沒有辦法那麼輕鬆地冷靜下來了。
“說吧，出什麼事了。”
歐唯聖站起身來，走到了沙發上坐了下來，擺弄着茶几上的電水壺，準備泡一泡茶來喝。
程柯只是微微轉動了椅子，面向了歐唯聖，“我帶着言初回來了，還有我們的孩子。她五年前去美國的時候，已經懷孕了，她獨自生下了孩子，把孩子養大，而我，什麼都不知道。”
聽到這話的時候，歐唯聖的表情有些變化，他只是靜靜地看着程柯，“你五年來都一直這樣自怨自艾地生活着罷了，你還指望些什麼呢？”
歐唯聖也並不知道這些細節方面的事情，但是一聽到程柯這話的時候，心裡頭還是忍不住心疼起來，那個傻丫頭，究竟還要爲這個男人付出多少？
而程柯接下來的話，就讓歐唯聖表情變得更加難看了幾分，有着震驚。
他說，“是個兒子。只是，有白血病，需要移植，我和言初的骨髓都配型不成功，所以考慮臍血移植，於是，言初又懷孕了，爲了救兒子，她要再爲我生一個孩子，她第一次生孩子的時候，是難產，差點死掉，那時候我不在她的身邊，因爲那一次，她的身體變得虛弱，也很瘦，醫生說她這一次還是有可能難產。”
歐唯聖看出了程柯情緒的不對勁，不只是普通的難過而已，只是……歐唯聖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他眼中的那種絕望，讓歐唯聖甚至沒辦法說出重話來。
他抿了抿脣，說道，“白……白血病？那……我的骨髓怎麼樣？我可以去做配型，我和你多少……有血緣關係，說起來，我的骨髓應該有可能吧？”
歐唯聖這麼問了一句，事實上他其實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什麼，他想幫忙，但是甚至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能說出這麼一句。
而程柯像是沒有聽到他這句話一樣，只是擺了擺手，“只是，我有什麼顏面讓她再爲我生一個孩子，來救我們的兒子？我有什麼顏面……去面對她？歐唯聖，你告訴我。”
“你怎麼了？出什麼事情了？”歐唯聖伸手拉了程柯的手臂一把，語氣很認真，認真地問了一句。
“她當初是爲了我才離開的，爲了保護我才離開的。歐唯聖，難道你還不明白嗎？你知道我這些年有多恨她，你對於我對她的恨，一直喜聞樂見，這樣子等到她回來了，我就沒有辦法再次接受她，你是一直知道的，不是嗎？”
歐唯聖沒有說話，聽着程柯這聲聲質問，他一直沒說話，停頓了好一會兒之後，才說道，“我知道，我也並沒有喜聞樂見，所以，我才報復你，替她報復你。我從來都沒有否認過那場車禍，你一直懂那場車禍的罪魁禍首是我。所以我知道你對她的恨，只是，你現在後悔了麼？”
程柯笑了起來，他坐在那裡，彎下身去將頭埋到了膝蓋間，就這麼笑了起來，“是啊，我後悔了。非常，非常地後悔。所以，我才特意過來，讓你看看我有多後悔。或許，你可以罵我，甚至可以打我，就這樣，像你當初替她報復我那樣，來責備我，或許這樣，會讓我覺得好受一些。”
“你應該向她道歉，向她表示你的後悔。她是那麼善良，她的善良，會原諒你，那樣或許纔會讓你感覺到好受一些吧？不是麼？”歐唯聖說出這一句的時候，聲音已經柔軟了幾分，自己也算是見證着程柯和溫言初一路走過來的，看着他這副樣子，歐唯聖雖然有些憤怒，但還是忍不住心軟，於是就更加憤怒，憤怒自己對他的心軟。
“就因爲我知道她的善良她會原諒我，所以我纔沒辦法好受一些，我想，我將永遠，永遠地後悔，就像現在這樣，她或許會原諒我，但我自己永遠不可能原諒我自己了。她越是大度地表現她的善良，我就會越發自責。”程柯抱着自己的頭，說出了這一句之後，擡眼看向了歐唯聖。
眼神認真，“或許，她遇見我就是個錯誤。歐唯聖，我過來的時候，這一路認真想了，如果你和她先遇見了，或許，她會過得更好，比現在要幸福得多……”
程柯說完這一句的瞬間，歐唯聖的拳頭就已經沒有預兆地直接砸了過來，他幾乎是將程柯按在沙發上，狠狠地揍着他，口中說着，“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的，不是羨慕你從小到大幸福的家庭，不是羨慕你的家世，我只羨慕你能夠讓她心甘情願地跟着你。所以，這些話，別和我來說，別讓我更加嫉妒你，羨慕你，恨你！你應該去向她下跪！向她懺悔！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