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若素若是不先說話，程柯是真的都不知道應該怎麼開話頭，光是稱呼，一下子都沒決定好應該叫什麼。
“好的，您請說。”程柯雖然表情很是凝重僵硬，但是語氣很是客氣，畢竟這是溫言初的母親，他不會怠慢長輩。
親手在旁邊的茶水臺泡了茶端過去放到茶几上給溫若素，然後也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側目看着溫若素，等待着她接下去的話語。
“你和她已經結婚了，這事情她其實是沒告訴我的，顧揚過來找我麻煩之後，我才知道。我想你身居這個位子，生在這個圈子，又和小西在一起了，並且我聽說你剛和小西在一起的時候，用的是另外一個身份，所以想必顧揚也來找過你，那麼，你應該也知道，顧揚和小西之間的關係。”
溫若素這麼提了一句，程柯沒有做聲，輕輕抿了抿嘴脣之後點了點頭。
溫若素繼續說，“對於你們的事情，如果我有什麼話語權的話，我是不想同意的，小西天性單純善良，從小就是這樣，我想我和小西之間，小西小時候發生了什麼，你應該也已經都知道了吧？”
“如果你指的是孤兒院的話。”程柯聲音淡淡的說了一句，然後給出了肯定的答案，“我的確是知道的。”
溫若素笑了起來，她脣角的弧度使得法令紋更加明顯，當年那個風華絕代的女子，早已經被時間的洪流打磨成了另一個樣子，那些風華絕代的影子，也已經消失殆盡了。
此刻溫若素的笑容裡，有着說不出來的蒼涼和苦澀。
“是，是孤兒院，我那個時候，將她送去了那裡，後來我想要將她接回來的時候，她明明有了更好的收養人家，她也放棄了。”溫若素說到這裡，擡手端杯喝了兩口茶，清苦芬芳的茶水從口腔喉間下去，那苦澀彷彿能夠苦進心裡，溫若素繼續道，“她還是願意回來和我生活在一起，她原本就是天性善良的人，她……和我不一樣。”
她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程柯沒有做聲，但是心裡給出了這樣的回答，她是獨一無二的溫言初，原本，就和所有人都不一樣。
“後來我也很多次想過，我是不是做錯了，從一剛開始就做錯了。”溫若素停頓在了這裡，目光一時間飄得有些遠，程柯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是她這話聽上去意味不明，他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說些什麼。
於是開口，“你是想和我說什麼？”
溫若素飄遠的目光似乎一下子拉了回來，眼睛中有了焦點，目光有些清冷，這個已經被歲月蹉跎的女人，似乎又有了當年那清冷的模樣，“不要讓她和顧家再有什麼聯繫和瓜葛，我不想讓她和顧家有什麼關係，不想她因爲我的錯誤再承受什麼了，她和顧家沒有關係。”
這話有些模棱兩可，程柯聽得其實是有些不甚理解的，什麼叫做不想讓言初和顧家有關係的假定，然後是她和顧家沒有關係的肯定？
眉頭皺了一下，言初身上流着顧揚一半的血，難道她不是早就已經和顧家脫不開聯繫了麼？
“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程柯直截了當地表達了自己的不解，但很顯然，溫若素並不願意再說太多了。
她站起身來，看着程柯，“好好對小西，她單純善良，一點也不像顧揚，她沒有什麼利慾心，所以也一點都不像我，你要好好對她。”
溫若素說完這句之後甚至沒等程柯說話，就直接轉身朝門口走去了。
聽着辦公室的門咔噠一聲關上的聲音，程柯這才從沙發上站起身來。
什麼意思？
擡手輕輕按了按自己的鼻樑，言初一點也不像顧揚，一點也不像溫若素。這話是什麼意思？
程柯覺得自己沒反應過來，只是看了一眼手錶，已經是午休時間了，也不知道那個姑娘睡了沒有，站起身來朝着外頭走去。
在門口就碰到了邵擎，邵擎眉梢一挑看着他，用着很少能看到的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他，甚至還用上了調侃的語氣說道，“我說實話，當年你爸都沒這麼黏你媽。”
“呵呵。”程柯笑了兩聲，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年齡上來說，邵擎是長輩，說這話自然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他隨口問了一句，“怎麼樣？身體還好麼？”
邵擎瘦了很多，而且不難看出他頭髮稀疏了不少，聽了這話，隨手指了指自己的頭頂，“折磨得我不輕，不僅吐得厲害，而且原本我頭髮很茂盛的，你看現在成什麼樣子了。”
邵擎的語氣是很樂觀的，倒是能夠讓人彷彿很容易放輕鬆下來，就像是他根本沒有這種重病一樣。
程柯也不知道應該回答些什麼，停頓了一會兒，才溫聲說道，“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多休息，公司的事情別把你壓得太狠了，歐秘書不錯的，溪丫頭做事也細心，早晚能夠帶出來。”
邵擎點了點頭，目光意味不明，看了程柯一眼，“阿柯，在你這個位置上，你得更專注於判斷，專注，然後判斷，什麼事情都不要輕易下判斷，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看清楚再說，你父親當年就是無法確認自己有這個能力，所以畢業之後，在你外公家的公司磨練了那麼幾年。”
程柯又怎麼會不懂，哪怕現在在很多人眼中看起來，父親當年的事蹟簡直都可以寫一本商業的教科書出來，他是怎麼在陸氏站穩腳跟，怎麼認真工作，怎麼和陸家小姐發展出感情，這一段婚姻對南邊陸家和北邊程家起到了怎麼樣關鍵性的作用，有着怎麼樣的商業含義……
只是，邵擎說這個是什麼意思？今天似乎都在聽到一些意味不明卻很有深意的話，好像都是想讓他來猜猜其中的意思是什麼。
程柯有些不解，眉頭皺了一下，轉眸看下了邵擎，但是多少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聯想到自己先前的話，邵擎這話無非就是叫他專注於判斷，不要輕信……
程柯的眸色一沉，若有所思地朝邵擎看了一眼，看到的依舊是他臉上意味不明的表情，只是程柯已經隱約明白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