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莫失站在一旁默默擡眼看了林初曉一眼，二十七八歲的模樣，清秀文靜，小鳥依人地站在朱宸旁邊，挽着他的手臂。
那畫面……任誰看起來都很合襯，卻讓陸莫失覺得那麼刺眼，刺得眼睛發痛，有什麼東西快要流出來一樣。
季若愚和陸傾凡招呼着煮開夫婦在一邊坐下來喝茶寒暄，原本守靈就是這麼無趣的，坐了一會兒之後，陸莫離就被蘇俊賢一通電話，因爲公司的事務，匆匆忙忙地先走了。
陸莫失依舊重新跪到靈前去，默默地燒紙，聽着旁邊只能隱約聽見的悉悉索索的話語聲，心裡頭亂得很，大抵是的確很久沒回來了吧，感覺融不進去了，最重要的是，他坐在那裡，和另一個女人。
“莫失丫頭，性格倒是變了很多啊，小時候活潑得很，現在這麼沉靜了。”喻文君看着陸莫失跪在靈前的單薄背影，這麼說了一句，聲音中有着一種時過境遷物是人非的感嘆。
朱宸聽着這話題，有些沉默，不知道應該如何插入這個話題，也只能聽着季若愚應了喻文君之後，繼續說道，“唉，能不沉靜麼，經血管的微創心臟手術就做了三次，開胸兩次，其中一次還是換心，每次都是幾個月甚至更長的休養期，不能經常下牀，不能情緒激動，傷口的疼痛都只能默默忍着，不能哭不能生氣，成年人都難經得住的折磨，她就那麼心如止水地忍下來了，再活潑的性子，也被那麼一天一天給磨平了。”
她是那麼努力地想要活下來。
喻文君聽得一陣心疼，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我們這幫老友膝下這些孩子，就數莫失最讓人心疼。好在總算是健康地長大了，不然還不知道要讓你揪多少心呢。”
季若愚點了點頭，“可不是麼，我們幾個下頭統共就兩個姑娘，嵐嵐的路不好走，好歹算是走順了，和離兒順順遂遂的，我這寶貝丫頭卻是……唉，哪怕是現在，體質都還是不行，情緒也還是激動不得，昨天一下飛機都還低燒着，好像就是因爲爺爺去世太難過的緣故。”
朱宸聽了這話之後，眉頭輕輕地皺了起來，難怪昨天在機場遠遠窺視她的時候，看到她的臉色那麼難看，是因爲本來就不舒服的緣故麼。
“唉，這丫頭，恐怕你一輩子都放不下心了，以後怕是不管找哪個婆家你都不放心的吧？”喻文君這麼問了一句，季若愚已經點了點頭。
陸曼就這麼一個侄女，自然也是心疼得很，看着陸莫失在靈前一直跪着燒紙也是擔心，於是過來接了陸莫失的手，讓她先去休息一會兒。
知道姑姑的好意，陸莫失也沒拒絕，站起身來輕輕拍了拍袖子。
其實原本是去父母身邊坐一坐就好的，只是眼下朱宸一家也在那裡坐着，一下子就沒了過去的興致，尤其是，林初曉一直在看着她，陸莫失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覺得林初曉一直用一種有些同情憐憫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不是錯覺，林初曉的確是在聽了陸莫失的遭遇之後，有些同情這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年輕姑娘。
於是陸莫失更加沒法去那邊坐了，走上前兩部對父母說道，“媽，裡頭有點嗆，我出去透透氣。”
悼念廳裡頭因爲燒着香和紙的緣故，所以有燃燒冒出來的煙，空氣的確是不好，季若愚見女兒眉頭皺着，眼睛似乎都被薰得發紅，自然馬上就同意了。
陸莫失前腳纔出去，喻文君就皺着眉頭叮囑了朱宸，“你趕緊泡杯胖大海出去給莫失喝，這丫頭，可是再病不起的啊，要是咳起來就麻煩了。”
朱宸心中求之不得能和丫頭獨處的時光，自然是馬上應了下來，只是剛站起來準備去張羅泡茶，就聽到林初曉在旁邊說道，“我也和阿宸一起去吧，正好也出去透透氣。”
林初曉面帶笑容，完全是無心之言，她就只是想和朱宸多一點時間相處罷了，畢竟她心裡早就認定了這個男人，會有這個想法也是正常。
朱宸的眉頭卻在聽到她這話之後，不動聲色地皺了一下，林初曉並沒有注意到，但是喻文君卻是注意到了。
於是在朱宸泡好胖大海出去了之後，喻文君就叫住了準備跟着出去的林初曉，拉她到了一旁，意味深長地看着她，然後對她說道，“初曉啊，我知道你把阿宸放在心上，我也很高興你能把他放在心上，只是你們互相瞭解還不是太深，但是我的兒子我養了三十幾年我還是清楚的，他不喜歡黏得太緊的。”
林初曉聽了這話之後，有些恍然大悟也有些不好意思，臉上有一抹赧然的神色，“我……我只是想着他在部隊時間多，難得見面，就多點時間相處……”
喻文君又怎麼可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微微笑了笑就點了點頭，“去吧。”
林初曉這才朝着門外走去。
只是甚至就連喻文君沒有想起來，並不是朱宸不喜歡被黏得太緊，早在陸莫失還小的時候，她無論怎麼黏着朱宸，無論提什麼任性的要求，無論怎麼撒嬌怎麼耍賴，怎麼如同無尾熊一般纏着朱宸都好。
他從來都是一臉寵溺的笑容，不會發怒不會不耐煩，永遠是無盡的遷就和妥協，無盡的寵溺，就好像只要她說，再難他都會努力去做。
並不是他不喜歡黏得太緊，只是……因人而異罷了。
陸莫失靜靜地站在門外，一隻手隨意地握着另一隻手臂，眼神裡頭一片沉靜，這殯儀館的外頭，的確是沒有什麼好看的風景，這邊這座房子是悼念廳，那邊那座建築，有着高高的煙囪，雖然現在沒有往外冒什麼詭異的氣體，但是陸莫失也知道，那是火葬場焚屍爐的煙囪。
光是想想就挺壓抑的，她的目光靜靜地落在那直直的一根菸囪上，就聽到傳來了一聲男人的聲音，有些耳熟。
“你在這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