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甘願成爲棋局上被隨意擺佈的棋子,更沒有人喜歡在棋盤上扮演註定要被吃掉的棋子。
爲北遼鎮守西線防禦雲州的,是北遼的的車騎將軍高沛。高家雖然是從北遼當年清洗原先的車騎將軍尹盧均一門之後纔開始逐步接手這方面的事情,花了不下十年來逐步平息北遼西線各軍中的不同意見,逐步清洗尹家殘餘,建立起了一整個忠於高家、忠於北遼的西線防禦體系。高家花了將近一代人的時間才做完這些,又花了一代人的時間和無數的金錢大大加強了西路軍的軍備。西路軍在北遼現在也算是一支不容忽視的勢力了,不管是在朝堂上還是在軍方都是。
但西路軍畢竟差了一分火候,說話不夠硬氣,這纔在當年雲州最危機的時候被徐景添老將軍威逼利誘着最終也沒有對雲州出手。雖然將大侖山收歸西路軍控制,的確是大大修正了西路軍和整個北遼西面的防禦弱勢,但現在雲州明顯的復甦勢頭則讓高沛爲首的西路軍勢力覺得更加危機。
雲州的軍力的確是經過了大批裁撤,人數比以前少了很多。現在的雲州,五十營之外很少有象樣的軍隊。各地都只留下少至幾人、多不過幾百人的衙役,來管理城鎮治安,來維護城防設施,進行最基本不過的瞭望和巡邏。其他就是一些富戶、世家的以家丁名義組建的很小規模的私人武裝,由於雲州向來有富戶豪族出兵助戰的傳統,哪怕現在雲州的新政裡對於富戶豪族的私兵有更嚴格的限制,但還是得將這部分人數計入雲州總兵力裡。五十營之外,看似是隻有這些軍力,但實際上那些榮軍農場和牧場,哪怕雲州經略府沒有倡議要保持軍事訓練。但實際上幾乎沒有一個農場或者牧場例外,幾乎都保持着相當不錯地水準的軍事訓練。而云州的那五十營計劃,更是讓高沛每每想起來就寢食難安。
五十個營,十幾萬人的職業軍人意味着什麼?而且,這五十個營的裝備和訓練標準是如此地高。以高家在西線的經營,自然能夠了解到很多這方面的內容。在換裝開始之後沒多久,雲州諸軍的裝備更換標準就傳到了高沛手裡。當時,他別提有多難受了。雲州地那八個守備營的裝備。可能都不比他麾下被他倚爲西路軍一臂的飛虎營差到哪裡去,從細作們彙報來的鐵雲騎、景雲騎這些主戰部隊的裝備和訓練標準更是讓人有歎爲觀止的感覺。而北遼在東平崛起之前,同樣是天下四分的強國之一,比起騎兵強步兵弱的雲州來自然不可同日而語。北遼雖然在軍馬質量上比起雲州更勝一籌,但他們地步軍也是非常強盛。但現在,哪怕是這點對雲州的優勢都彷彿要被逐漸扭轉過來了。雖然對兵員素質、訓練水平要求甚高的重器械營、重步兵營都還一個都沒有編成,但云州卻已經有了兩個格鬥步兵營和一個長弓營。這加起來還不到一萬人的步軍讓高沛很是有些憂心,因爲到現在爲止。細作還沒送來任何有關這三個營的戰力分析。
高沛陳兵西線也不是爲了此刻就發動對雲州地攻勢,不管是戰力還是後勤補給,他都沒有準備好。但有些時候,不得不考慮一些別的東西,比如北遼朝中的西線作戰和南線防備北寧關兩種作戰方略的爭執。比如是不是要在東部沿海設置一軍防備東平強大地海軍從水面上突入、運兵登陸,比如北遼朝廷中無數人將當時和徐景添妥協沒有出兵在雲州切下一大塊來加強北遼實力的指責……他必須強硬起來,來保證西路軍能夠在他的掌控下保持住最好的戰鬥力,來防備來自東平、來自雲州的威脅。
是的。威脅。不在西路軍統帥的位置上,沒有那一份份催命般的情報文書,是不會像他一樣大地壓力的。大家其實都心知肚明,東平內部在建設的幾支軍隊,尤其是天璇軍,就是爲了攻略北遼而設。等天璇軍建軍完畢,等雲州的五十營整備完畢,基本上東平就隨時可以對北遼發動攻勢。而北遼內部連是戰是和都沒有個條陳。在這種已經擺在明處的威脅下,在這種巨大的壓力下,自然是要有人來爲北遼爲什麼會陷入這種境地來負責的。北遼內部到底對北遼王庭有多離心離德,現在實在不好說。就比如他高沛,這時候擺出想要打仗的樣子,卻又明顯地沒有將其他地部隊佈置成可以應付各種情況地梯隊,沒有準備足夠維持一段時間作戰的糧草,甚至沒有要增加輜重輸送地跡象就是在傳遞信息:對北遼內部。可以顯示他的強硬。和對雲州作戰的果決,恐怕不久之後朝廷反而要讓他收縮回來免得開啓和雲州、東平的戰端;而對外。則是告訴雲州方面,其實他是不準備打仗的,至於爲什麼要把情況弄那麼緊張,那就看雲州和東平有沒有本事發現北遼朝廷最近的動向了。
然而,哪怕是這樣,高沛仍然覺得不太安心。他隨即召來了自己的兒子,現任飛虎營的統領高森旗。
“阿森,你可願意去雲州一行?”高沛問道。
“父親大人,去雲州……是做什麼呢?”高森旗明白夾在北遼王庭和雲州之間的西路軍的尷尬情勢,也明白調動軍隊向西擺出威嚇態勢到底爲了什麼。但去雲州?又能做什麼呢?
“你想辦法見到葉韜,儘量落實兩件事情:一是說明我方調動不是爲了攻擊雲州,以兩年爲限,二是設法和雲州方面協議馬匹和其他一些東西的商路。”雖然已經反覆思量,但高沛的語氣裡,還是流露出了一絲拘束。他這樣的行爲,一旦被北遼王庭所知,恐怕就是以叛逆論處,抄家滅族。
高森旗皺着眉頭想了一想,倒是沒有流露出多少驚奇來。他說道:“雲州搞了商貿局,似乎只要是掙錢的買賣他們就肯做,雲州雖然復甦甚爲迅猛,但畢竟幾乎年年打仗,的確是缺少銀錢。可是,雲州能同意陪着我們演戲麼?知道我們不會進攻,他們要是沒了任何反應,恐怕朝中那些傢伙馬上就會發現不對,到時候我們高家可就倒黴了。”
“哼,”高沛冷冷地說:“都大難臨頭了,還在乎這些嗎?要是能大破東平,或許我北遼還能多若干年國運來圖謀一下。如果能夠據守自保,或許還有勵精圖治的機會。但大破東平哪裡那麼簡單?不能拿下北寧關,我北遼對東平就始終是被動挨打的局面。雲州這邊……可能是一個突破,更可能是新的威脅。可是,如果我手裡只有飛虎營這一支強軍,我絕不會貿然和雲州開戰。我需要時間,其實雲州也需要。這就是雲州或許會同意擺出個緊張姿態來,但並不用開戰的原因。雲州有幾年之後將我方一舉攻滅的信心,反過來說,我又何嘗沒有建立又一勁旅來剋制雲州諸軍的信心呢?他們那五十個營已經是雲州能夠供養的軍力的極限。可到時候能夠用來攻略北遼的又能有多少呢?十萬?估計已經到頭了。到時候,到底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你只管去找葉韜,就算他不允諾此事,恐怕至少一段時間裡也不會有什麼大的戰鬥。而且,你要好好看看,葉韜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他身邊的戴雲、池雷這些將領又是什麼樣的人……和他們,是必有一戰的。”
高森旗點了點頭,說道:“孩兒理會得。那我這就安排一下,明天就出發。”
高沛點了點頭,說:“嗯,你自己小心。讓你做這事情,我是能放心的。此行不比其他,只要切記莫做意氣之爭就好。”
高森旗離開之後,高沛盯着牆上懸掛着的巨大的地圖怔怔出神了一會。地圖上只有大致的山川河流走勢,上面釘上一枚枚不同顏色不同形狀的標記,來表明各支部隊的位置。這種還是從弈戰樓行軍棋系統裡傳出來,而在現在幾乎任何一個軍隊裡都在學習使用的地圖標記方式,讓所有的軍情一目瞭然。讓廣袤的戰場看起來真的像是棋局一般了。
高沛的眼睛定在飛虎旗現在的位置。腦子裡盤算着,到底是不是要繼續向前沿增兵呢?到底自己的意圖會不會被雙方瞭解呢?還是雙方都誤解?……想了一想之後,高沛還是叫來了軍士,吩咐讓飛虎營一部前出一百二十里,逼近了雙方默契的緩衝區。而且,飛虎營這一部,將有充分的作戰保障。如果雲州方面願意和西路軍默契下去,飛虎營將緩緩後撤,如果沒有這種情況,那飛虎營將保證己方的其他部隊不會因爲雲州的悍然攻擊而損失慘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