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征塵落定後,學術部長小田雅子就埋頭髮展科學學院。科技是立國之本,他們終於有個安穩環境可以搞系統研究,小田很少過問其它事情。
不過,在一次社會宣傳會議期間,小田走過來問蘇吉拉納,他是否認識一個叫薩迪金的小夥子?蘇吉拉納點點頭。薩迪金在成年教育處報名時,金子淇還寫了推薦信。
“他表現怎麼樣?”
“他在行爲科學上很有造詣,我想吸收他作研究助理。”
“您……吸收他……你說的是那個真身劇演員?”輪到蘇吉拉納開始吃驚。
小田說的就是這個人。本來薩迪金只是報名學習基礎課。學了一段時間後,覺得行爲科學與他的劇場表演在很多方面有契合點,所以就獨自鑽研下去。可是大會並沒有這方面的專家能夠指導,薩迪金自己寫了多篇論文,雖然格式不對,篇幅很短,但是很有內容。小田覺得這是個突破口,行爲科學如何爲文藝服務,文藝又如何爲科學事業服務,在新科學裡面還是空白。
小田雅子講得很興奮,好半天才意識到蘇吉拉納沒回話。“會長,你是不是覺得這種研究不切實際?”
“不不不,很重要,我只是奇怪,薩迪金能鑽研到那麼深的程度?”
“是啊,他剛來時文化程度很低。不知道是什麼力量讓他發奮苦學。對了,你怎麼認識他?以前看他的演出?”薩迪金演的那種真身滑稽劇,只有農村來的外圍勞工纔會看,高級會員都不屑一顧。
蘇吉拉納神秘地笑了笑。“我確實認識他。如果你覺得他有前途,請多多培養他。”
其實,這次會議討論的正是小田雅子提出的動議。會員創作出歌頌科學的優秀文化作品,貢獻應該視同於再生一門新技術。“如果這個薩迪金能編一幕宣傳科學的戲,並且廣受歡迎,功勞相當於韓志玄發明新鑽頭。”
文藝對科學至關重要!這話蘇吉拉納聽老婆反覆講過,聽藝術家甄淑蘭講過,甚至記得樸運成也講過。直到現在,專家領袖也這麼講,蘇吉拉納終於重視起來。
在另外的問題上,小田和新會長並不合拍。她拿出《歷史研究》創刊號擺在桌面上,翻開楊石穿那篇文章。“我知道你爲人寬厚,也很念舊。但作爲會長,不能什麼人都接納。蓋婭真理教的基石就是反科學,他們各門各派不管怎麼內鬥,這一條不會變。好不容易打下一片科學淨土,不能再放邪教進來。”
這個問題事關國體,蘇吉拉納雖然認定自己的方向沒有錯,但是也沒有形成系統的理由,只能以探討的口吻和學術部長交流。
“你們一家在魔都生活多年,肯定熟悉裡面的情況。那麼多異端異教能夠和睦相處,原因是什麼?答案我想了十幾年,最近才意識到無非就是權力,教義之爭都是教權之爭。而在魔都裡面,紅狼一家掌握全權,他們又什麼都不信。其他門派既然無權可爭,也就不再興風作浪。一介土匪都能擺平的事,我們爲什麼不能做?只要把權力從宗教中剝離出去,讓它們變成文化,變成修身養性的方法,我覺得它們都可以在科學國家裡生存。對,科學庇護下的信仰自由,我的目標就是它。”
“也包括這個阿萊芙派嗎?”
“只要他們放棄抵抗,未嘗不可!”
小田打量着蘇吉拉納,彷彿第一天認識他。是啊,這人曾經是邪教高官,他當然會有這種想法。蘇吉拉納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繼續解釋。“三十二歲前,我就是阿萊芙派信徒,雖然當時並不知道這個歷史名稱。十幾年前,‘科學’對於普通人來說也只是個名詞,沒什麼人見過,對科學的仇恨都來自一本書。真正對科學事業犯下大罪的是卡欽斯基那代人。至於今天的邪教官員,雖然天天唸經,都是有口無心,隨波逐流。”
“所以,我們在啓蒙戰爭中犧牲了幾千人之後,你準備原諒他們?”
“部長,我是準備原諒放棄抵抗的邪教徒,這個底線請你放心。樸會長生前遺言我肯定要遵守,任何時候,我都不會把權力交給非科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