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夢中醒來,方寧是真的在沒有睡意了。靠着牀頭,整個人都是無力的。腦海裡是夢裡揮之不去的場景,那血流成河的感覺就好像真實的一般。
睜着眼,一直熬到了天明。兩隻臂膀都已經冷到麻木,方寧一點兒也沒有在意,一臉的憔悴看着讓人徒生幾分憐意。
“寧兒,你起牀了嗎?”
一直沒有聽到方寧屋子裡的動靜,方平便敲了敲門。這一下總算是讓方寧回神了,她從牀上下來,迅速穿好了衣服,打開門:“兄長。我好了,走吧!”
方平看到方寧眼下一片黛青,有些擔心:“沒睡好?”
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忘了掩飾臉色的憔悴,方寧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想着要離開了,激動了一夜。”說話間神色有些不自在,都沒有看着方平的眼睛。
知道方寧沒有說實話,方平也不多問,只是輕輕在她肩膀上拍了兩下:“去用些早膳吧!吃完我們就動身。”
“嗯!”方寧聽話地跟在方平身後,一起去用早膳。
一家人很快吃完了早膳,接着就是動身。猶豫要瞞着宮裡那位,他們離開王府的時候皆是喬裝打扮過的,方寧和竹顏扮作府裡的婆子出門,方平扮作車伕,小敬軒被他們藏在了一個大箱子裡。他們一出城,便會有早已經潛出城的人接應,等換過身份來,再回到王府掩人耳目。
終於離開了禹城,方平和竹顏還算是淡定,兩個人緊挨着坐在馬車裡,方平的懷裡抱着睡熟的小傢伙,方寧單獨坐在一邊。方寧臉上有些悲傷之色,方平見了,安慰道:“若是以後想了,我們可以偷偷回來瞧瞧。”
方寧搖了搖頭:“我再也不會回來了,禹城就讓它存在我的記憶裡吧!”
心裡點點的酸澀,漸漸隱去,終究是有緣無分,又何必念念不忘?
慈寧宮
沈太后倚在軟塌上,由着宋嬤嬤撥弄着炭火,渾身都懶洋洋的,似乎真正在做一個不問世事,安然度日的老人。自從那一晚之後,沈太后便閉門不出,免了六宮的請安不說,慈寧宮的宮女也被遣散了一大批,只留下些老人守着。
“太后,方寧今日可就離開禹城了?你的方法妥當嗎?萬一要是她沒動靜怎麼辦?”
“你瞧着雲生昨日說的,那丫頭對琰兒到底有沒有意思呢?”
宋嬤嬤笑道:“奴婢可不敢胡說,不過看樣子,倒也不像是沒有心的樣子。”
“原本我這心裡也是沒譜的,不過聽了雲生仔細的描述,倒是有五分把握了。”沈太后含着笑,眉間沒了威嚴,十足的慈祥小老太。
“太后您向來都不做沒把握的事兒。”宋嬤嬤巧嘴誇着沈太后。
沈太后卻是搖了搖頭:“這一次,我卻是真的是在賭,是在拿我和珩兒的母子之情在賭啊。”
“娘娘的良苦用心,皇上會理解的。”
微闔上雙目,沈太后道:“但願吧!我不該偏心的。可是想着阿琰這麼多年一直在爲他皇兄委屈着,我便想到了這個法子。反正那丫頭終是不屬於這個皇宮的,倒不如成全了阿琰。”
宋嬤嬤給沈太后理了理搭在身上的錦被:“王爺這一路走來,吃了許多苦,太后疼惜他些也是常理。”
沈太后突然睜開了眼睛,抓着宋嬤嬤的手,示意她坐下:“唉……終究還是因爲以前疼的少,這一次若不是知道他病重,我還不會這樣做。當年爲了保住珩兒的太子之位,阿琰受了多少委屈?再後來還年紀輕輕就被髮配到北境那樣的不毛之地。也虧得他自己能幹,才生存了下來。而後,他皇兄登基的時候,他鼎力相助,操勞了那麼多。可是還要替珩兒收拾感情的爛攤子,連王妃都只能娶個不喜歡的。”
頓了頓,沈太后又繼續道:“總算是喜歡上了吧,還顧忌着手足之情。主動退出不說,還放逐自己去虎跳關,這孩子,一輩子都蜷縮在他皇兄的後面了。”
“王爺是個有後福的孩子。”
沈太后的目光幽遠,只是輕嘆了一句:“但願這最後一招能起作用吧!若是老天垂憐,阿琰以後的日子想來也會快活些。”
“太后,雲生說的那些都不起作用,只是聽路人說幾句,方寧會信嗎?”
“只要她對阿琰有心,就應該會信。你還記得雲生說的,他一直稱呼那丫頭作王妃,她都沒有反駁過嗎?以那丫頭的性子,怎麼可能不撇清關係?”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隨後又道,“聽到阿琰病重戰敗的消息,但凡對趙琰有心,總該會去找她的吧。若說那丫頭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哀家也不介意派人讓她真正死一次。”
宋嬤嬤跟了沈太后多年,也知道沈太后從來是說到做到的,不免爲方寧擔心起來。雖然以前不怎麼喜歡方寧,但是宋嬤嬤卻也是希望她能夠跟趙琰在一起,畢竟她也看着趙琰這麼多年吃了許多苦。空揹着皇子的身份,卻從未享受過皇子的尊榮。爲了自家皇兄,沒少被高氏母子欺負。
過了一會兒,宋嬤嬤以爲沈太后已經睡着的時候,沒想到沈太后突然又開口了:“其實我真的沒有想到阿琰對方寧會這般情深,居然爲了那丫頭遣散了府內所有的妾室通房,一個都不留。要不是雲生一起說了出來,我還不知道堂堂親王,居然還會在背地裡敗壞自己的名聲,硬是煽動留言給自己安上克妻的名頭。他都這樣了,身爲母后,不成全他好像又不好。”
宋嬤嬤也終於知道了沈太后真正的心事,怕是會用盡一切辦法讓方寧去虎跳關吧!剛剛那句威脅的話,想來也不過是一句隨口的氣話而已。想到此處,宋嬤嬤一直板着的臉也總算是露出了點陽光。
“你說那丫頭有什麼好的,偏偏禍害了我兩個兒子。”說着,沈太后自己都想起來了,上天註定的緣分有時候始終是掙脫不了的。就像是她和先帝。早先也算恩愛過,她也曾愛慕過那個人。只是後來高氏的出現,讓她漸漸絕望。也虧得她是一個通透的人,知道丈夫無望,邊想着女人一生中的另外一個依靠——兒子。
等到經年以後,世事變遷,先皇作古,高氏也早已經伏誅,她一個人竟然有些羨慕先皇和高氏了。他們一起赴了黃泉,只剩下她一個人在漫長的歲月裡寂寞着。如今爲了兩個兒子,她勞心勞力,還算是打發了無聊的時光吧!
再說方寧一行四人,他們離開了禹城之後,行程也不是那麼的急,中午的時候,還尋了一個茶寮打尖。他們剛坐下不久,就來了一羣商人打扮的人。大多粗獷漢子的打扮,一進入茶寮就吵吵鬧鬧說個不停,把一路上來的見聞吐得個乾乾淨淨。
其中有一個虯髯鬍子大漢道:“五郎啊,你就知道說些無聊的事兒,還不知道擔心下一批貨咱們還能不能平安送去虎跳關嗎?聽說兵馬大元帥大敗,如今紫荊城也快丟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錢。哎……”
“你說這兵馬大元帥是怎麼一回事兒啊?不是說他在北境的時候英勇善戰嗎,怎麼到了南樑被打得屁股尿流啊?朝廷也不知道爲什麼會同意這樣的人出戰。”又是那個被喚作五郎的人開口,年輕的面龐上還有些稚氣,想來年紀也不是太大。
虯髯鬍子的大漢一筷子敲在五郎腦袋上:“臭小子,你個小毛孩懂個屁,要不是賢王爺病重,大齊怎麼會輸。哎,怪只怪敵軍太狡猾,那個南樑叫什麼周培安的居然派奸細下毒,要不然我們大齊英明神武的賢王爺,怎麼會打不過什麼周培安呢……”
“要我說啊,那王爺多半是因爲死了兩個王妃,心中憂傷難掩,所以沒有心思打仗了吧。”一個一直沒有開口的人突然插話。
虯髯鬍子的大漢撇了撇嘴:“這倒是,我在軍營裡的兄弟說,那王爺病了都還在叫先頭那位王妃寧氏的名字……“
方寧聽着隔壁桌的交談,連吃飯也有些心不在焉。
“寧兒,別管這些閒話,多吃一些。”方平又給方寧夾了一筷子菜,可是沒想到方寧卻放下了筷子。
“兄長,我吃飽了,我先到馬車裡等你們。”不顧方平和竹顏探尋的目光,方寧垂着頭,輕快的腳步幾下就到了馬車上。
可是馬車就停在茶寮外面,那羣人的聲音不絕於耳,方寧還是能聽到他們在說什麼。
無非是一些無聊的八卦。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那些八卦又扯到了趙琰身上,方寧沒想到的是他們居然會談到趙琰克妻的事情。方寧不知道那羣人是哪兒來的小道消息,居然講到趙琰的克妻之命是自己背地裡給自己安上的。說什麼只是因爲他喜歡上了那個女子,爲了等那個女子,趙琰不想娶妻了,所以才用克妻之命來嚇唬那些官家千金。還說什麼趙琰去南樑遣散了姬妾,其中一個還嫁給了那羣商人裡面的一個人的親戚。
方寧不知道那羣人嘴裡說的有多少事實,但是她一結合雲生的話,就知道不願意面對的真相在腦海裡浮現了。趙琰或許真的心裡有一個喜歡的人,可是那個人會是她嗎?答案顯而易見,可是方寧卻不願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