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回 樂遊污塵苦,笑捧狂天落(下)
125回??樂遊污塵苦,笑捧狂天落(下)
那男子放下棍子,皺着鼻子擺手道:“剛纔就聽你們兩個羅嗦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你這個小孩子還想保護這個小花精?當英雄也得有底氣才行,向左向右也夠爲難的!……誰叫我路過了呢,算你倆走運。快退後,風雲要落地了!”
說話間男子一揮破袖,兩個小孩就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出很遠。他沒有再理會小孩,轉身看天。這時小山已籠罩在濃雲之下,不是很密集但十分急速的雨點砸了下來,風吹的草木刷刷作響。風向不定氣流『亂』走,一般人恐怕都站不住了。再看雲層,最外圈旋轉緩慢,越往裡旋轉的速度越快,最中心越垂越低,句水河的河面上已經起了旋渦。龍捲風眨眼就要生成了。本來此時我該出手的,但有另有高人在我不必多事了。
那男子赤手空拳沒有拿任何法器,只見他雙手捧在一起向上舉過眼前。隨着他這個以手捧天的動作,平地裡生一陣狂風從他身後側涌出,越過小山向天空捲去。我拿樁站穩,頭髮都被勁風帶動的豎了起來,而下面山坡上那兩個小孩已經站立不穩伏倒在地。
修行人的御風之法!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了。我沒學會御法器之前,曾經學過空手御物,弄塊磚頭石子飛來飛去的。後來在終南山中看見七葉破終南派法陣,他的修爲可以御無形之物,一揮手能從火堆中『逼』出十二條火柱傷人。我的道法精進之後,御物的境界也有所提高,學會了御天下大塊之形,可以飛檐走壁神行千里。但是我對御物一道,還沒有達到能御無形的境界,至少空手不能。這人一出手,顯然遠在我之上,他是什麼人呢?
那人雙手捧天,身形在狂風中屹立,他身後吹來的風越來越強勁。男子做法招風連綿不斷,都向天空雲層中捲去。這風向很怪,到雲層近處開始繞圈旋轉,很快在空中形成一個力量的漩渦。龍捲風的雲象,本來是雲層外圈轉的慢,中心轉的快,在正中形成一個負壓的真空地帶,將地表的氣流抽吸上去。但是,現在受到另一股力量的影響,這一片雲層的外圈旋轉開始加速了,而且雲層越轉範圍越大,成不斷的擴散的趨勢。
站在此處擡頭看天,會看見一生之中很少能夠親眼目睹的怪異而壯觀的場景!一片濃密的鉛灰『色』雲層,舒捲而開罩住了幾個村莊的範圍。這麼大的一片密雲還在空中不斷的旋轉,肉眼可見的速度也是極快!雲層越轉越大,厚度也越轉越薄。漸漸的,最外圈拉出絲絲白霧淡淡消散。空中風雲激『蕩』,地上卻平安無事——除了我們立足的這座小山。這怪異的男子不僅法力高強,而且施法十分巧妙,在龍捲風欲起未成之時外借風力將之消散於無形。
雲開霧散之後,已是日上三竿。那人收了法術。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從地上爬了起來,只見男孩阿遊跪倒在地:“多謝高人援手!”
果果看阿遊跪下了,她也跟着跪下了:“你有這麼大的本事,能不能請教一個問題?”
男子轉身看着他倆,表情饒有興致:“你們見到我居然不遠去?不怕我出手降妖嗎?這個小男娃我不感興趣,而這個小姑娘——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可是修行人的大補靈『藥』啊。”
那人說出此話,阿遊神『色』一變跳了起來,站在了男子與果果的中間。他用稚嫩的童聲喝道:“不許傷害果果!”
男子笑了,他哈哈大笑坐了下來:“不嚇唬你們兩個小東西了!我要想害她早就動手了,剛纔還幫你們什麼忙?小子,今天我是看這小姑娘的面子纔出手的。明明自己將遭劫數,心裡還在擔憂他人是否會有難?本來自保就已經勉強,還要想着左邊右邊的村莊如何。這份心『性』,不亞於世間修行人。……小花精,你說有問題要請教,你就問吧。我可事先聲明,有關修行口訣與心法,我有門派規矩不可以教你,就算教了你也不一定適合你。”
果果站了起來眨着大眼睛,表情十分天真:“我想問的還是剛纔那個問題。如果這場風災不能避免,究竟是該讓它向左還是向右?”
這小丫頭還在琢磨這件事,心思夠單純的。我也很感興趣,凝神去聽那男子如何回答。只見那乞丐般的男人撓了撓了頭,眯着眼睛答道:“本來對我來說,隨便!但你非要從世俗的道理去追究,那我告訴你——向這邊。”
他手指的方向是右邊,是那個貧困的村莊。果果追問道:“爲什麼是那個窮村子?看你的樣子象個叫花子,難道也嫌貧愛富嗎?”
男人又笑了:“你雖然經歷了些時日,吸取了些許天地靈氣,可是對人間的事情還是不瞭解。你看這一河而隔兩個村莊,同屬一地管轄,那麼所施行的政法是一樣的。再看兩側山川田地,擁有的地利資源也是接近的。爲什麼貧富差距如此之大?那就是人的原因!此處非天時地利分貧富,而是人和自取。我輩『插』手世間事,總要記住天道酬勤這四個字吧?小丫頭,你說呢?”
這一番話說得我也在暗中點頭。果果好像聽的似懂非懂,但仍然甜甜笑着稱謝。那男子又說:“你們快走吧,不要隨便出來。修行未成之前,人世間也並不是十分安全。蕪城修行高人衆多,未必人人都像我這樣不打你們的主意。”
果果和阿遊聽話的離開了,鑽入灌木叢中消失不見。那男子又朝我所站的方向朗聲道:“何方高人在此,出來見個面吧?”
靠!發現我了。我本就沒想一直隱藏,大大方方走了出來,到近前拱手:“這位道友,道法神妙,瀟灑出手化解一場天災。在下石野十分敬佩!”爲了不至於引起誤會,我一開口就自報家門。
那人的反應再一次證明了我在修行界中“知名度”不小。他幾乎是立刻站起身來回禮:“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石真人。在下海天谷弟子於蒼梧,給師叔見禮。”
海天谷,那個自稱滄浪大俠的於蒼梧?此人原本在修行界默默無聞,但在不久前舉行的宗門大會上卻一鳴驚人。在各門弟子鬥法切磋中,一路獲勝無人能擋,一直進入到奪魁之戰。雖最終他惜敗於七葉的赤蛇鞭下,但平輩弟子中天下第二的成就也足以震驚當世。我趕緊笑道:“原來是滄浪大俠,久仰久仰!”於蒼梧那一聲師叔叫得我有點不好意思,從守正真人的輩份論下來,我還真長他一輩。
於蒼梧:“在石師叔面前怎敢自稱大俠。我久聞石真人大名,可惜在宗門大會上無緣見面。沒想到在此地巧遇,你我真是有緣。石真人怎麼會在此地出現?是路過嗎?”說話間他的眼神不自覺的向果果和阿遊消失的那個樹叢方向瞟了一下。
他這一眼,我就明白他心裡可能有點誤會了。他方纔所言那個叫果果的小花精是修行人的大補靈『藥』,那麼我在此出現很可能是爲了抓那個花精而來。可我本人確實沒這個心思,我也不知道什麼大補靈『藥』。怎麼補?難道要生吃活妖精,還是那麼可愛的一個小女娃?我笑了笑答道:“我本在附近,發現此地天象有異就趕了過來。在山後聽見兩個小孩商量如何對抗風災,正準備出手相助,沒想到道友你捷足先登了。……你是如何發現我的?”
於蒼梧哈哈一笑:“原來我們的情況是一樣的。我施法之時,用法力護住那兩個小妖精,他們纔沒有被捲走。而我所御的風中,卻有一股力量御大塊之形而不動,顯然是有高人在側。只是沒想到是石真人,在下一點微末道法讓石真人見笑了。”
“微末道法?道友你也太謙虛了,至少我就沒有你那麼大神通。……”這於蒼梧所言所行很對我的脾氣,我對他的印象十分好。這天是十一國慶假期,反正閒來無事,就在這小小花果山上,和他坐下來面對面聊了起來。我們兩人雖是初次見面,卻越聊越是投機。
聊着聊着大概是餓了,於蒼梧將地上的那個破布袋拎了過來,拿出一塊大(色色小說?都市小說氈布鋪在面前。只見他像變戲法一樣從布袋裡往外掏東西:一袋花生米、幾塊豆腐乾、兩根雞大腿、幾隻滷鵝掌,還有一壺酒。他把東西放好,招呼我道:“苦行之人,穿千褸衣,吃百家飯。這點東西如果石真人不嫌髒的話,我們就一起下些酒。”
“好東西好東西,正好下酒。……於道友,其它的修行門派弟子我也見過,很少有你這樣的。我看你……”
“你看我怎麼像個叫花子是不是?這還不都是我師父出的好主意!他說我與修行一途福緣甚厚,所以行走世間時要多吃一點苦,受人間之苦也是修行。其實我們海天谷,也算是苦行一派。”
“是你師父讓你苦行的?不過我看你的樣子一直樂呵呵的,不像很受苦啊?”
於蒼梧呵呵笑道:“是啊,這算什麼苦!別人道我是苦中作樂,而我是真的樂在其中。在世間行走,總比悶在海天谷要強。”
“那你師父呢?他讓你苦行,他自己是不是也苦行?”
於蒼梧笑意更濃了:“他老人家?當然也是!他去年夏天來過一次蕪城,到正一門拜見守正真人。……我告訴你一個笑話。我師父喜歡彈三絃,一把三絃始終帶在身上走到哪兒彈到哪兒。他在蕪城時,有一天晚上彈着三絃去一家路邊的飯館吃飯。飯菜還沒點,店老闆過來就給了他一塊錢。他一看這樣也有錢掙,就在蕪城的小吃一條街上彈了一個多月的三絃,做一個賣唱的混日子。這就這麼混吃混喝,等到守正真人出關。……”
去年夏天,蕪城的小吃一條街,彈三絃的老者?這個場景聽上去怎麼這麼熟呢?想起來了,風君子破了七情合擊的第二天晚上,拉我出去喝酒告訴我他在昭亭山上“失身”了。當時張枝因爲七心哭着回去的事情來找他算帳。風君子手指路邊一個彈三絃的賣唱老者說了一番話。張枝臨走時還把兜裡的錢都給了那個老者。(注:詳見本書66、67兩回。)
不會這麼巧吧?我試探着問:“你師父——他老人家,是不是留着一撮山羊鬍子?他那把三絃的琴絃半黑半白十分奇特?”
於蒼梧微微一怔:“那就是家師!石真人認識他?”
“倒不能說認識。剛纔聽你的話,我想起來去年夏天在蕪城的豆腐街,也就是大排擋小吃一條街,我還真見過這麼一位賣藝老者。你師父那天晚上還發了一筆小財呢!”
於蒼梧:“這你也知道!我師父那次回海天谷,破例給我們買回來一大堆土特產,搞的我們這些弟子好奇怪呀。問他之後才知道,他碰到了孤雲門弟子張枝,莫名其妙塞給他一千多塊。”
這下輪到我驚訝了:“你師父認識張枝嗎?”
於蒼梧:“不認識。不過張枝給錢的時候身上的護身仙霞刺把我師父的手給紮了。身懷護身仙霞的道術,又不是孤雲門掌門緋寒,那不是掌門弟子張枝又能是誰?我在宗門大會上見到張枝了,還替我師父謝她了,她當時目瞪口呆很是驚訝。”
我也忍不住笑了:“我如果是張枝也會大吃一驚的,你師父真是個奇妙的高人。你在宗門大會上還遇到不少修行人吧?有沒有印象很深的?”本來只是隨口一句話,於蒼梧的臉『色』卻變了,變的就像喝多了酒一般,有點深沉有點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