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荏仰頭看天,倏地冷冷一笑,“他自認圓滿,不過可惜,我給他和那端木姑娘卜過一卦,不過是有緣無分,他的陰謀到底不會得逞!”
卿黎這下傻眼了。
感情,這什麼事都能靠卜卦先知啊!
突然想到什麼,卿黎神色一凝,搭上高荏瘦弱的肩膀,凝視着她有些水霧迷濛的眼睛。
畢竟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女,面對至親的病重危境,就算再怎麼堅毅,也壓不住心理上連番的攻擊,她能止住不流出淚來,已經是很了不起了。
高荏慌亂地眨了眨眼,想要將那股淚意壓下去,臉上卻突然被覆上一隻手掌。
那手分明微涼,但放在高荏冰冷的面龐上,卻顯得格外溫暖,如同一道暖流流進心裡。
高荏還在恍惚中,卿黎就看着她的眼認真道:“阿荏,你這樣探測天機,逆施倒行,難道就不會有什麼反噬,或者以什麼爲載體代價嗎?”
她雖對這種五行八卦易經術數一竅不通,可也知道天理循環四字。
高荏的身子微微一僵,見卿黎眸中擔憂,心中微暖,搖了搖頭,“若是測探天道皇運,自然是得付出代價的,通常都會折損壽元。但若是姻緣機遇這些淺薄的,倒是無礙。師父就是怕我們未來以壽元爲代價去占卜那些隱晦之事,所以並未教習如何推演,我也只是知曉一些皮毛,所以只能用來算算這種事了……”
她低下頭去。
世人都把空虛門傳得如何神蹟,博古通今,通天徹地。
都說得空虛門相助者得天下,這話其實真假參半。
若是師父還活着,願意用壽元爲引輔佐一人,祝他登上皇位自無不可。
但隨着師父逝世,那種霸道的占卜之術也隨之絕跡了,世間再無空虛一門,亦再無這一傳說。
卿黎見她神情低落,知曉是她又想起那滅門慘案,默了默道:“阿荏,那空虛門的事我已經讓人去查,夙蓮這人我也有些眉目,只是尚未得到定論,興許再過些時候,就能給你答案了。”
不過前些日子她收到了無極門來的消息,說是已經有了線索,按照夕顏那爭強好勝的性子,必是要洞察了纔會給她準信,如今只要耐心等待便可。
高荏猛地擡頭,眼睛還帶着微紅,此時更是大爲感動。
這段日子她因高萌的病情憂心忡忡,分身乏術下,只好將師門血仇暫時放下。
可卻常常做着噩夢,夢見師兄們悽怨地看着她,說着他們好慘……
Www● Tтkд n● ¢〇
在這種折磨下,高荏只覺得內心極度惶恐不安,卿黎這樣幫她,就像是將她一根緊繃的神經鬆緩下來,心中的酸澀就像豁開了一個口子,剎那傾瀉而出。
她低下頭,肩膀不斷地抖動,半空有晶瑩落下,打溼了青石路板。
憋忍了這麼久,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卿黎上前輕輕攬了攬她的肩膀。
這麼個堅毅的姑娘,本該是花樣的年華,卻平白揹負了這麼多,真是讓人心疼。
…高荏只哭了一陣,將心中多時的煩悶發泄出來,便豪氣地擦了擦臉。
“我沒事了!”高荏深吸口氣,面色因爲方纔激動還泛着紅,眼睛卻是腫的,臉上還帶了淺淺的淚痕,偏偏那神態間的豪氣干雲頗有灑脫大氣之意。
卿黎霎時一笑,心中嘆道:真是打不死的小強。
比起那個只會裝睡躲避現實的高荏,如今的這個可要生動多了。
兩人說了幾句,高荏隨即便送了卿黎出三皇子府。
臨別時,卿黎又囑咐道:“阿荏,記着,三皇子妃身子弱,除了開的藥劑,還要注意心理引導,她終日憂思過度,長此以往,就藥石無靈了。”
高荏認真點了點頭,“我知道了,會注意的。”只是大姐那是心病,不是一朝一夕能夠勸得的……
馬車駛離三皇子府後,卿黎只交代了直接回王府。
掀開車簾靜靜望着眼前浮略而過的盛景,繁華商城,熱鬧街市,如此太平盛世,焉知不是粉飾而成?
她看了一陣便伸手揉眉,太陽穴處有些隱隱作痛,頭部也漸漸眩暈。
許是昨夜整晚未曾安睡,又或許是今日被幾樁事鬧得煩心,向來平和的心境,隨着車輪碾壓青石路面而上下起伏,躁動不安。
“王搏!”卿黎對着車外叫喚一聲。
一個黑衣勁裝男子很快騎了馬追上馬車,貼近車窗處。
卿黎隔着車簾,淡淡說道:“最近幫我盯緊凌千墨,交代宮裡在淑妃和皇帝身邊的人手不要鬆懈,還有陸府的動向,尤其是那一位南疆的石姨娘,謹防他們有一點異常之舉。”
她的聲音很淺很輕,饒是王搏用了內力才聽得清楚,一邊策馬,一邊拱手回道:“是,屬下立即去辦。”
話音剛落,伴着一聲高喝,他的身影便如風一般離去。
卿黎靠向車壁,吸了幾口氣平復着心情。
如今一切都已然進去正軌了,那兩個人也開始全力火拼。
在這場奪嫡爭中,她也不清楚究竟會花落誰家,但她既然已經參與其中,便也不求過多,只願自己和在意的人能夠安然無恙……
秋日的燥熱已經褪下,天氣愈發寒涼了,在這樣涼薄的日子裡,太子東宮的清歡苑裡,一叢白菊和幾棵丹桂開得正旺。
清香甘洌的香味彌散在院落裡,即便是萬物蕭條的季節,也不乏生機盎然。
許華雲坐在石桌旁的圓凳上,手中拿着剪子修理桌上一盆白菊。
明亮鮮白到刺目的色彩令人眼前一陣眩暈,不過許華雲倒是剪得極爲樂意用心。
“娘娘,世子妃來了……”貼身的丫鬟湊近許華雲的耳邊低聲說道。
話音剛落,許華雲便急急放下手中的剪子,直要站起來,一邊還道:“還不快請,別讓人家等着啊!”
笨重的身子令她的的行動很是不便,她又是驚又是喜,面露着興奮,可看得一衆在旁伺候的下人個個心驚肉跳,上前來簇擁着攙扶着她,嘴裡念道:“太子妃當心啊!別急,先坐下……”
許華雲既無奈又惆悵,她不過是懷孕啊,又不是殘疾,這個不能做,那個不許動,便是這麼好端端坐着想修剪一會兒白菊也要被規定時辰。
…卿黎由人帶領着走進許華雲院子的時候,便見到十幾個丫鬟圍着她,而那被包圍保護在正中的人,還在兀自生着悶氣。
“這是在玩什麼新玩意兒?”卿黎淡笑着走近,睨了眼許華雲晶亮喜悅的雙眸,作勢便要行一個禮。
“你,你這是存心氣我呢!”許華雲被圍在中間脫困不得,又見卿黎這是要和她行禮,一時臉色就變了。
她挺着看起來足足有八個月大的肚子要站起身來,卻又被身邊的丫鬟給按了下。
那大丫鬟看着自家主子待不住的模樣,無奈癟了癟嘴,轉過身對卿黎道:“世子妃,您就無需多禮了,不然娘娘可該生氣了!”
話裡多少透着些無奈,卿黎又瞧見許華雲真的不滿的模樣,便也不拘泥這些俗禮,淺笑地走到石桌前坐下。
“看來你這日子過得不錯嘛!”卿黎瞅了瞅圍在身邊的丫鬟,一數之下竟然有十四個!
十四個人圍着許華雲,也難怪她現在這幅要死不活難受樣了!
“黎兒,好黎兒,你可算來了,我快被悶壞了!”許華雲拉上卿黎的手,苦着臉訴苦。
這一堆堆的丫鬟,全是凌千羽交代了伺候好她的。
自從上次知道她的安胎藥裡動了手腳,凌千羽便把她看得十分緊,就算躺在牀上坐在院中都要一羣人瞧着,就怕出一星半點差錯。
雖然這顯示了太子的愛重,可是,任由誰,都忍不了天天被人“監禁”的日子啊!她哪怕只是想好好在園中逛一逛,都要被攔着,這又是什麼道理!
一邊說,許華雲抓着卿黎的手越緊,“黎兒一別數日都不曾來過,可是都忘了我了!你若是再不來與我解解乏,指不定我便能瘋了去!”
這話說的誇張,卿黎倒是沒當真,搖頭嘆道:“瞧你說的憋屈,心裡可不知甜到哪兒去了吧!”凌千羽對她這麼好,想來就是受累,都甘之如飴的。
她挑了挑眉,恰逢有丫鬟送上茶點,也就不客氣地用起來。
“你可別說什麼我沒有良心啊!這幾日我可不知有多忙呢!這纔剛從宮裡出來,又去看了趟三皇子妃,想到了你還特意拐來瞧瞧,早知你這般看待,我便不來了!”
卿黎好笑地拿起一塊菊花酥,咬了一口。甘甜軟糯,還帶着菊瓣淡淡的芬芳,清爽美味。
許華雲聽後樂了,倒是將方纔的悶氣一掃而空,朝卿黎又坐近了幾分,“是了,黎兒這麼好,可不知該讓我如何報答呢!”
卿黎抿脣一笑,“這個簡單,乖乖生兩個白白胖胖又活潑可愛的娃娃出來,我要他們叫我姐姐!”
“啊?那該怎麼稱呼辰皇弟啊!”這輩分不是亂了?
“他啊……”卿黎想了想,倏地笑出聲來,“他的話,當然是叫叔叔啦!”
叫她是姐姐,稱呼凌逸辰卻是叔叔,她幾乎可以想象若是某人在場,臉色該黑成什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