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什麼話?
別說那些跟着來的夫人小姐,就是祝空山本人都在心裡劃了個渾兒。什麼叫“既然來了”?不是你麗妃親自下了貼子請我來的麼?
不過心裡想歸想,面上卻不能表露出來,哪怕身後那些夫人小姐工夫不到家,她祝空山卻是這方面的高手。於是面上掛着笑,像是沒聽出來麗妃話裡的疏遠一樣,站起身主動上前,又笑意盈盈地說:“空山打從上次來拜見二姨母,回去之後就一直惦記着這邊的宮宴。今日隨空山一道進宮來給二姨母慶復位之喜的,都是與我一道在城北行善舉的夫人小姐們,還有些沒有一併過來,稍後也會道。沒有提前跟姨母打招呼,還望姨母不要怪罪,篷州有新居暖房的傳統,空山也是一片好意,希望長寧宮能熱鬧起來,希望姨母今後的日子能過得紅紅火火順順當當。”
隨着祝空山的話,那些個夫人小姐們趕緊笑着上前,紛紛將帶來的禮物呈上。
麗妃心裡清楚祝空山的意思,她辦宮宴,請不到多少人,宮裡人少,宮外更是沒有幾個。如果祝空山不帶這些人來,保不齊就是尷尷尬尬冷冷清清。按說她最初是很希望祝空山能多帶些人進來的,也想到了就憑那丫頭的處事周全定會替她想到這一點。可計劃沒有變化快,眼下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鳳羽珩玄天歌來了,還帶着右相家的女兒和平南將軍家的女兒,這四個人往這兒一站,就已經把宮宴的底氣給擡了起來,她再不需要祝空山帶來的這些個小角色來充門面。所以,原先盼着能來的人,如今成了多餘的,哪怕是麗妃心裡清楚伸手不打笑臉人,可面上卻也難見喜悅。
左人帶着一衆宮人上前收了禮物,然後看了看麗妃似沒有興趣跟這些人說話,便笑着主動開口道:“各位夫人小姐,今日宴會設在花廳,奴婢帶大家先到花廳去吧!”
衆人紛紛答好,她們真的是不想在這正殿再待下去,麗妃的臉色已經擺明了對她們並不歡迎,當務之急,還是應該趕緊離開麗妃的眼皮子底下,找處地方一起研究研究這究竟是怎麼個事兒。
夫人小姐們走了,祝空山卻留了下來。適才進來的時候她有留意院中,如今這正殿也見了,並沒有見到元貴人。她知元貴人今日定會來,只不過沒有來得這麼早吧!看着麗妃跟鳳羽珩熱絡地說着話,可鳳羽珩卻語氣淡淡表情也淡淡,很多時候就是點頭和搖頭,連話都不接,那感覺就像麗妃與她這邊的人,一頭冷一頭熱,只不過到了鳳羽珩那裡,都反轉了過來。
祝空山正琢磨着麗妃這到底是怎麼個意思,不多時,左兒也走了回來,看了看祝空山,這才提醒麗妃說:“娘娘,人都到得差不多了,舞陽公主也往花廳那邊去了,咱們也早點過去吧!”
麗妃這才點頭,連聲道:“對對,可不能讓公主久等了。”說完,就要去拉鳳羽珩的手。
鳳羽珩淡淡地將手抽離,只對那左兒說:“扶好你家娘娘,昨夜又下了雪,外頭滑着呢!”
麗妃有些尷尬,可還是面帶笑容,行走間與祝空山擦肩而過,卻是跟沒看見一樣,與前些日子見面的態度大相徑庭。
祝空山跟在後頭,輕皺了眉,實在想不明白何以麗妃的轉變如此之快。而自己自那日之後也並沒有進宮,談不上得罪,如果說這裡頭有問題的話,那八成就是元貴人那頭做了什麼讓麗妃不開心的事吧?她心底輕嘆,也有些小小的苦惱,不知道元貴人做了什麼,可八皇子卻是讓她討好麗妃的呀!
宮宴設在長寧宮的花廳裡,可當人們進了花廳才發現,這裡根本沒有正常宮宴的那種佈置。一般來說宮宴都是主人上座,賓客分坐兩邊,中間留出空地來進行歌舞表演,然後主賓座位前還要擺上桌案,上頭佈滿瓜果酒水,這纔有宴席的氣勢。
但眼下這長寧宮的花宴裡卻只是平平常常地擺了些桌椅,也沒有固定的秩序,更沒有在中間刻意留出歌舞之地。先來的人們就那樣零零散散地坐着,完全沒有章法。桌案上到是也擺了瓜果酒水,可那果子不過就是普通的蘋果,還有點不大、看起來也不怎麼新鮮的葡萄,沒有酒只有茶,外加每桌一盤瓜子,看起來既寒酸又好笑,就連一般人家的宴會都會準備得比這好吧?
祝空山不由得再次嘆息,早聽聞這個二姨母性格孤僻,也對外界瞭解不多,用元貴人的話講就是上不去檯面兒。可她也沒想到竟然遜到這個份兒上!再看看四周,已經有先來的人在那兒納悶地說:“宮宴不是得有歌舞麼?這地方也跳不開啊?”
馬上就有人接了話:“還什麼歌舞啊!依我看,不過就是坐下來嘮嘮嗑兒,把禮送了,然後走人就是,人家麗妃娘娘可根本就沒有宴請的心思,說白了,應該就是爲了收禮吧?我聽說麗妃挺窮的。”
這話聲音不大,但也不小,祝空山能聽見,鳳羽珩能聽見,就連麗妃也都聽進了耳朵裡。可她並不在意,只是一味地要把鳳羽珩讓到主位上去陪她一起坐着。
可是鳳羽珩卻搖頭道:“不了,今日是我叫了舞陽公主一道前來,理應陪着她一起坐的。”說完,再不理麗妃的熱切,一轉身就奔着玄天歌那頭走了去。黃泉從後頭跟着,卻是忍不住對麗妃說:“御王妃今日不過平常來客,娘娘不必太過客氣。”
黃泉這句話有些刺激到了麗妃,在邊上扶着她的左兒都能明顯地感覺到麗妃身子一顫,一雙手也在袖子裡緊緊握成了拳。左兒有些心驚,趕緊小聲勸慰:“娘娘,人家說得對,您對御王妃的態度的確太熱絡了些。”
“怎麼?本宮喜歡一個人,還不能多聊上幾句了?”她冷下臉來冰涼地說了這麼一句,說完,卻是瞪了祝空山一眼,話題立即轉移:“你不自己找地方去坐,老跟着本宮幹什麼?”
祝空山這真是躺着都中槍,無奈地俯了俯身,尋了與自己一道前來的姐妹身邊坐了下來,就聽邊上人還在議論這地方佈置得不像宴席的樣子,她輕輕地說了句:“咱們都是女孩子家,看那些個歌舞什麼的也沒意思。”
話一出口,邊上立即有人提醒那位一直在抱怨沒有歌舞之地的小姐:“不要挑三撿四的了,要記得咱們進宮是幹什麼來的!”
“我知道!”那位小姐脾氣不是很好,還甩了一下袖子,很是不耐煩地道:“不就是爲了給麗妃撐面子麼!可來之前怎麼說的?麗妃雖說是個妃,但卻沒有勢力,也沒有太大臉面去請更體面的人來參加宮宴,咱們帶着厚禮來到長寧宮可是給麗妃長臉的行爲,麗妃就算不感動,心裡也一定是記着這份情的。結果呢?你們瞧,人家哪裡是沒有臉面啊?這臉面可大了去了!不但右相家嫡女來了,平南將軍家嫡女來了,就連御王妃和舞陽公主都來了!就這規模的宴會都能請動這些人物,一會兒還不得把皇后娘娘都給招來啊?”
“你小點兒聲。”有人趕緊勸說,同時也指了指面上沒什麼表情的祝空山,這才壓低了聲音道:“來都來了,就把戲做足,反正有錯也不是咱們的錯。”
鳳羽珩冷眼看着這一屋子鶯鶯燕燕,那幾個賞光前來的婕妤采女還主動過來給她和玄天歌請安問好,弄得她怪不好意思。麗妃這宮宴辦得,說實話,實在是太沒檔次了。什麼宴會啊?簡直就跟茶話會一樣,就像酒館茶樓,有小二穿梭其中不時地續上茶水,瓜子沒了到是很快就能再給抓上幾把的,但有的桌兒上的蘋果一人一個拿光,就再沒有人去續。她無奈地跟玄天歌說:“麗妃還真是窮。”
玄天歌很是不屑地道:“最給兒子丟臉的一個妃子恐怕就是她了!你是不知道,以前六哥還沒去東北大營時在,麗妃時不時地就把六哥叫進宮裡來,她平日自己從不走動,可是六哥一來她就帶着六哥到處走,到處跟人家炫耀她有一個兒子,直把六哥氣得有一次因爲這個事反駁了她幾句,她還大哭了一場,說六哥不孝順。”
任惜楓也插了話說:“麗妃從來都把兒子看得極重,她認爲自己的兒子配得上任何女子,不管是誰,只要六殿下相中了,那都是福氣。當然,被皇子相中對於平常人家來說也真算得上是福氣,可就沒有麗妃那樣自作多情的人,有一年我與六殿下不過偶然遇見,說了幾句,在麗妃看來那就是六殿下瞧得起平南將軍府,竟然第二天就派了人到府上提親。還當着我父親的面說什麼先把正妃立了,過兩年再立側妃,算是給平南將軍府顏面。我爹氣得把那來提親的嬤嬤腿給打折了趕出去的!”
鳳羽珩沒想到還有這麼一檔子事,再想想麗妃對自己的態度,總算是有些明瞭。敢情麗妃這自作多情的病不是近日才犯的,她是多年以來一直就有這股子潛質啊!
幾人正說着話,這時,就見花廳門外又有宮人領着客人進來,竟是一位小姐領着個兩歲多的小男孩兒。風天玉最先咦了一聲,隨即道:“那不是鳳家的那位庶小姐麼?”
鳳羽珩此時也看了個真切,來人正是鳳粉黛,手裡牽着的那個,就是前些日子從百草堂領走的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