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容已經能出門了,雖然精神頭兒還是沒有生病以前好,但總算沒了生命危險。鳳羽珩說,只要保持心情愉悅,按時吃飯吃藥,病情就可以控制在一個可以承受的程度。通常來說,這種心衰之症往往都出現在上了年紀的人身上,十幾歲的孩子就心衰實在少見,只怪想容這孩子心事太重,自己把自己給折磨成了這樣。但也好在她足夠年輕,病情好控制,也有恢復的可能。
三月初九,粉黛出嫁的前一晚,很多人都來到了她居住的那間小院兒。鳳羽珩、鳳想容、任惜楓、風天玉、白芙蓉、安氏,還有一些京裡跟這幾位關係要好的小姐們也都過來給粉黛捧場。畢竟粉黛本身並沒有什麼交際,在京裡連一個真正的朋友都沒有,認識的人也不過就是在幾次宴會上說過幾句話,那樣的交情不足以讓人家帶着賀禮來賀她的大婚。
但成婚一回,沒有些姐妹送嫁也是不好看,好在鳳羽珩和想容的人緣好,再加上任惜楓她們也把自己的好友給張羅了來,這送嫁的隊伍一湊,也是十分壯觀,畢竟能跟鳳羽珩任惜楓她們交好的小姐們都是很上檔次的。還有子睿,也從蕭州回了來,正帶着小寶在外廳玩耍,時不時的往裡面看一眼,面上掛着難掩的笑。
這些人的到來讓粉黛十分感動,她在很久以前曾經想過,自己的大婚一定要風風光光,就算只是個庶女,但那也是丞相府的庶女,任何人衝着父親鳳瑾元的面子也得給足了顏面。可是沒想到,鳳家居然沒了,所以後來,她就一度認爲自己的大婚會冷冷清清,因爲她並沒有什麼好友可以邀請,就算黎王府會大宴賓朋,那也都是五皇子的面子,跟她鳳粉黛沒半點關係。
以前在鳳府的時候,她是庶女,老太太總說一個庶女就不要總是拋頭露面,所以,她跟想容從來都是被關在府裡輕易不讓出門的。後來能自己做自己的主了,卻又生分了心性,跟誰都合不到一塊兒去。一來二去的,放眼整個兒京城,居然連一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都沒有。
友歸友,親歸親,友人們到來,送了添妝之禮,說說笑笑好一陣後就依次散了,就連任惜楓三人也沒有多留。她們都知道,鳳家的孩子好不容易聚到一處,總是要好好說說話的。
對於鳳粉黛來說,不管外面來多少人,唯有鳳羽珩、鳳想容還有安氏的到來,纔是她最開心的。婚前最後一晚的小聚這主意是由鳳羽珩主動提及,她跟粉黛說:“女孩子出嫁以後就隨了夫姓,從今往後就是別人家裡的媳婦了,你的家庭成員裡將不再有我們,一段新的生活即將開啓。那麼,對於過去種種,總是該有個告別的。我們今天來,一是爲你添妝,二也算是咱們姐妹在你婚前最後一次小聚,慶祝你即將嫁爲人婦。”
她看着粉黛,這些年這孩子有了很多變化,樣子長開了,比小時候好看了,眼角眉稍有了鳳瑾元的影子,再加上韓氏的嬌好容顏,優點全都集中在粉黛這張臉上,憑心說,比她跟想容都好看。“我這樣好看的妹妹,若是以後在黎王府捱了欺負,二姐姐一定替你做主。”
在外廳裡玩耍的小寶聽到了這話,大聲叫着:“不會!都是姐姐欺負姐夫。”
鳳粉黛臉一紅,轉頭瞪了小寶一眼,然後不好意思地笑了開:“以前不懂事,爭取到這門親事的時候是爲了跟你們攀比,後來又覺得他挺沒長勁的,滿足不了我的虛榮心。可是後來,好像就是一夜之間,突然就覺得以前所在意的那些事是那麼的可笑,再回過頭想想玄天琰,才發現自己險些錯過了那麼好的一個人。二姐姐,你說我是不是特別傻,也特別招人煩?”
鳳羽珩沒說話,想容到是先笑了開:“可不是麼,忒招人煩,小時候像個小跟屁蟲似的跟在我身後,甩都甩不掉。”得知玄天華並沒有死,想容的心境也逐漸恢復,整個兒人又明朗了許多。她跟粉黛說:“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我好不容易偷偷進了公中的大廚房,想偷兩個包子留着夜裡餓了吃。結果你就一直跟在我後面,怎麼也趕不走。後來沒辦法,好不容易偷來的兩個包子到底還是分了你一個。你說說,你是不是就爲了吃個包子?”
提起兒時的事,粉黛也來了精神,她同樣笑話想容:“你還好意思說我,又是誰總會偷偷地跟着二姐姐走啊?不敢靠近,就遠遠的,二姐姐一回頭你就往樹後頭鑽,小時候你那麼胖,一棵樹怎麼可能藏得住你。二姐姐,你到是說說,是不是發現了很多次,只是沒有揭穿她而已?”
這是她穿越以前的事情,鳳羽珩想了想,印象到不是很深。原主從前性子冷淡,對府裡的庶姐庶妹都不是很親近,她只能記得總會看到扎着兩顆丸子頭的想容會從遠處偷偷地看她,對於什麼藏到後頭的事,到是想不太起來。
見她皺眉思索,想容和粉黛也是鬱悶了,想容說:“我們都能記得,二姐姐卻忘了,可見小時候二姐姐是真的不怎麼喜歡我們。”
粉黛也嘆氣,“是啊!我還記得有一次我摔了一跤,二姐姐看見了,只是叫下人過來扶我,她自己卻轉身走了,我當時挺傷心的。”她回憶從前,沒有怨言,只是覺得在即將出嫁的日子裡說起往事,十分溫暖。
鳳羽珩有些不好意思,她伸出手,揉了揉兩個姐姐的頭,突然發現再做這樣的動作已經有些不太協調了。她十八歲,這兩個妹妹十六歲,粉黛長得身量高些,已經快要超過她,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摸頭。
她感慨,“一轉眼,咱們都長大了。離開鳳府以前的很多事情我都記得不是很清楚,因爲過得並不開心,所以刻意的不願去記。”
“二姐姐過得也不開心嗎?”問話的是粉黛,“其實這話我一直都很想問,因爲我沒做過鳳府的嫡女,從前又那麼的想做鳳府嫡女,所以我就特別想知道,做嫡女到底是個什麼滋味?姚家出事之前,二姐姐是府裡最金貴的孩子,父親當時給你請了女先生,又是教學問又是教琴棋書畫,我一直以爲你會很開心的。”
鳳羽珩搖頭,“沒什麼開心的。”她順着原主的記往回想,“那個時候……恩,已經有了對事非最基本的判斷能力,知道府裡在除了我母親之外還有很多姨娘。說實在的,你跟想容還算是好一些,除了你長到六七歲的時候就比較任性之外,到是沒有別的太深印象。只是對鳳沉魚記得多一些,因爲她年長,已經學會怎麼欺負人。”
時值今日再提起鳳沉魚,三人都已經沒了當初那種憎恨。時過境遷,恩怨情仇都隨着生命的逝去成了過眼煙雲,鳳沉魚再可惡,她也爲她的所作所爲付出了該有的代價。若是再去因她而生恨,那麼放不下的,可就是她們了。
想容說:“我有的時候就會想,如果當初不是這樣的,如果當初大姐姐心眼不壞,父親不偏心,不送走姚夫人,也不對大姐姐那樣的偏寵,說不定憑着她的美貌,真的能保鳳家百年興旺。”
“哪有那麼些如果啊!”鳳粉黛說,“這些事我在揚了鳳瑾元骨灰那會兒就已經想過無數次,可就算人生能夠重來,你們信不信,沈氏和鳳沉魚的心性,依舊還會如此。”說完,她又看向鳳羽珩,猶豫了好半天,終於開口問道:“二姐姐以前對我們那樣冷淡,是不是因爲姨娘的緣故?姚夫人是主母,可父親的小妾卻一個接着一個的往府裡擡,孩子也一個接着一個的生,我還能記得姚夫人落寞的樣子,二姐姐肯定也討厭我們吧?”
鳳羽珩又開始搜索原主的記憶,到還真如粉黛說得那樣,以前因爲她們是庶女庶子,所以原主從心裡往外的就排斥。還能想起姚氏不只一次地對原主說,男人三妻四妾是平常事,家家都是這樣過的。可原主當初怎麼回答的呢?她說:姚家人男不納妾女不爲妾,這個我是知道的。雖然母親不是妾,可父親納了妾,就是對母親最大的羞辱。
說起來,到底還是年紀小,不懂得理解母親。鳳瑾元要娶,姚氏能有什麼辦法呢?
她沒有避諱,衝着粉黛點頭道:“的確,我打從心裡瞧不起納妾的男人,也瞧不起爲妾的女子,但卻又不得不對這樣的社會做以妥協。小時候不懂事,只一味的排斥,長大了才知,妻也好妾也罷,都不是女人們能夠決定的。鳳瑾元當初身爲一朝左相,有錢有權有勢,被他看上了,不相嫁又能怎樣?”說罷,她看了安氏一眼,“安姨娘不就是個例子嗎?我聽母親說過,你是不願嫁的,可因我母親入府之後一直沒有身孕,老太太逼着父親趕緊納妾爲鳳家開枝散葉,後來父親就相中了你。”
提起往事,安氏也是一肚子的苦:“我當時跪着求到姚夫人,可姚夫人又能有什麼辦法呢?她跟你們父親提了,結果被他打了一巴掌,說她善妒,還被老太太關了佛堂。”
鳳家的事一籮筐,以前誰都不願意提,可是今日再說起來,竟也覺有趣。幾人就好像是場外之人一樣,笑談鳳府中事,到也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