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爾斯朝阿瑟招招手:“走吧阿瑟,你還沒明白狀況嗎?茵小姐纔是殿下和已故的瑪格麗特的女兒。雖然我也沒太弄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不過這看起來是殿下的家事,我們還是到外邊去吧。”
阿瑟目瞪口呆地看向茵,茵聳聳肩,既不否認也不確認。
蘇緹小聲問:“我也要出去嗎?”
“不用,你是我妹妹,待在我身邊就好。”茵十分寬容地摟過她,坐在阿瑟離開後只剩下三個人的房間裡,和亞歷克斯面對面,準備進行最後的談判。
雖說沒有事先商量好,不過會走到這一步也是遲早的,當他們父女倆被分開,彼此無法呼應的時候,愛蓮娜必須求助於安息軍團,而亞歷克斯則一定會說出當年瑪格麗特被殺害的真相,以求換取茵的原諒,讓她阻止帝國軍進犯。
小黑真聰明,茵不由得沾沾自喜地想。難怪他會提出把圖加特王室成員運出國境的建議,這樣的想法可能亞歷克斯或者帕爾斯他們也都有想到,但是覺得他們倆不會願意分開,行動起來問題會很多,於是就沒提,那不知這恰好是他們所期待的。
剛開始一會兒,亞歷克斯只是不停地抽菸,什麼話也不說,茵知道他還在權衡,因爲說出來,或許能救愛蓮娜,但他自己可能會死,連帶着公國都會失去希望,但如果不說,愛蓮娜極有可能在這場因某種喪命,他身爲父親,又怎麼能忍心看着女兒去死。
茵靜靜地坐着等,倒是蘇緹玩着自己的髮梢,好像很緊張似的。
“我知道……你們這麼做,目的是什麼,也知道……你想問什麼,”亞歷克斯滅了菸斗,靠在沙發裡,兩眼看着茵身後牆壁上的掛畫,“我本來不想告訴你,不是想隱瞞自己的罪行,只是希望有些事可以在我的手裡就結束,不需要再讓你也牽扯進來。”
茵點點頭:“你說吧,在我被偷換出王宮的那一刻,已經有人策劃好了不讓我擺脫瑪格麗特的陰影,所以即使你不說,我也會被牽扯進來。”
亞歷克斯抹了一把臉,長出一口氣:“從哪兒開始說呢?就先說你最想知道的,瑪格麗特死的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吧。”
握着自己的手突然不自覺地加大了力道,蘇緹擡頭看了一眼茵緊繃的嘴角,反手努力握住她的。
隨着亞歷克斯的講述,三人的思緒一同飄往十七年前的翡翠森林。
那是的翡翠森林還不像現在魔獸這麼猖獗,莎曼珊夫人獨自居住在森林深處的湖畔小木屋,在瑪格麗特離開後,她已經很有沒有再見到人類,和她作伴的大都是魔獸。
然而在一個仲夏的夜晚,故人重訪,卻帶來了震撼人心的消息。
虛弱的瑪格麗特即將臨盆,一路將她護送到森林中的是一個莎曼珊夫人從未見過的少年,老太太很難想象他是怎麼做到的,且不論翡翠森林中不時出沒的高等魔獸,光是瑪格麗特幾乎走不動路的沉重身軀,對他纖弱的肩膀來說都是不小的負擔。
將人送達後,少年就匆匆離去了,他們的身後還有追兵,他必須設法將人引開,才能保證孩子平安出世,莎曼珊夫人甚至來不及問他的姓名,單薄的背影就已經消失在來時的方向。
當天後半夜瑪格麗特痛醒過來,天矇矇亮時生下了一個女兒,跑上跑下忙活了一整晚的莎曼珊夫人才剛鬆了一口氣,樓下就傳來一個年輕男人呼喚瑪格麗特的聲音。
“小夥子,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莎曼珊夫人非常驚訝,翡翠森林的地形複雜程度遠不是一個初訪者能夠摸清的,昨晚要是沒有瑪格麗特的指引,那不知名的少年恐怕也是不可能準確找到自己的住所的。
這個男人就是塞來路公國第一王子亞歷克斯,他向莎曼珊夫人說明了來意,並出示了瑪格麗特親手繪製的羊皮地圖爲證,誠懇地表示自己是聽說了瑪格麗特被追殺的事,擔心不已,日夜兼程地從金奇城趕過來,只想確認瑪格麗特是否平安無事。
莎曼珊夫人從二樓的陽臺上看去,男人確實是獨自前來,於是將瑪格麗特母女平安的事告訴了他,沒想到男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顧不得禮貌,直接闖進了木屋裡。
瑪格麗特經歷了生產的疲憊,剛剛昏睡過去,亞歷克斯沒有吵醒她,只是跪在牀邊,一手輕輕捋着她溼透的捲髮,一手抱着剛出世的女兒,不斷親吻那嬌嫩的額頭。
然而幸福的團聚時光並沒有持續太久,四周的森林中就傳來大隊人馬包圍的聲音,長時間逃亡的警覺性使瑪格麗特即使在極度疲倦的情況下依然被驚醒了,慌慌張張跑上樓來的莎曼珊夫人告訴他們,有上百個身穿不知名黑色制服的蒙面人從森林裡包抄過來,已經沒有逃路了。
“他們不是我帶來的!你要相信我,我不會做這種事的!”亞歷克斯竭力辯解,但兩個女人的臉上都分明寫着不信任。
莎曼珊夫人氣得渾身都在顫抖,抽出魔杖就要把這個負心漢燒成灰:“除了你還會有誰!我真是瞎了眼,居然會告訴你瑪格麗特就在這裡!”
樓下已經被蒙面人層層包圍,就算插翅也難飛,面對即將到來的死亡,瑪格麗特表現得出奇的冷靜,她制止了憤怒的莎曼珊夫人,對亞歷克斯說:“帶着孩子躲到地窖裡去。”
亞歷克斯還要說什麼,她已經閉上眼睛,不想再聽,也不願意再看他一眼。
“……接着我被莎曼珊夫人關進了地窖,之後發生的事,無論我怎麼懇求,甚至是跪下來,莎曼珊夫人都不肯在吐露半個字,等我帶着你回到王宮,瑪格麗特的死訊已經傳遍了六國。”
亞歷克斯說完,不自覺地又將手伸向了菸斗,但是半途縮了回來。
蘇緹眼眶紅紅,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太過分了,就因爲不肯爲他們做事,哪怕是剛生了小孩的媽媽也要殺嗎?難道他們自己就沒有媽媽,就不會有同情心嗎?”
“送她到翡翠森林的人應該是伊達洛斯,”和她相比,茵反倒是格外鎮定,既不哭也不罵,“我被掉包的事你知道嗎?”
亞歷克斯摸着鬍子搖了搖頭:“在遇見你之前我從來沒想過海倫不是我的女兒,儘管她長得既不像我,也不像瑪格麗特,但我催眠自己去相信一件事,即使孩子不是我的,我也要把她當成親生女兒去疼愛,加倍地補償她所失去的東西。”
於是海倫就養成了那傲慢脾氣,拒絕和親,私逃出宮,躲在伽羅家的日子裡還把自己的房間不知道毀成了什麼樣,想到這個,茵就覺得既無奈又好笑,慶幸地想幸好那不是我。
“你覺得不想告訴我的,應該不是這一件事吧?”她又追問,母親慘死的事還勉強可以理解爲少不更事的父親不知道背後有人跟蹤,那他身爲安息軍團的成員這一件事又該怎麼解釋?
果然,亞歷克斯露出了苦笑,語重心長地說:“茵,接下來的事,那位小姑娘不能再聽了,你聽過之後也不能對任何人說,包括黑加侖,因爲這是一個秘密,如果你不問,我永遠也不打算說。”
茵無聲地笑起來:“您不會等蘇緹出去以後就把我打暈然後逃走吧?”
蘇緹正打算出去,茵卻牢牢抱住了她,用不容置疑的口氣說:“有什麼能聽不能聽的,是個男人就大大方方說出來,跟自己女兒道個歉還這麼不光明磊落,你想讓媽媽在天國裡也繼續看不起你嗎?”
亞歷克斯捏着鼻樑,嘆氣不止,十分艱難地說:“對不起,茵,我不能讓愛蓮娜涉險,我已經對不起瑪格麗特,不能再對不起露易絲……”
“茵姐姐,這樣不太好吧?”蘇緹到底是個孩子,看到對面的人垂下眼,還以爲他被茵說到了傷心事,於心不忍地求情道。
“沒什麼不好的,我說了,你是我妹妹,我能知道的事,你也能知道。”
說這話的時候,茵只不過稍稍偏過了頭,亞歷克斯立刻作出了反應,從不知什麼地方摸出了一支試管朝她們扔了過去。
“小心!”
茵一把將蘇緹的腦袋抱在懷裡,生怕那飛過來的不明物體會傷到她。
試管撞在她胳膊上被彈落下地,裡面承裝的液體一接觸到空氣,瞬間變成騰起白霧,茵沒能來得及閉上眼,也沒有多的手去捂住鼻子,一下子涕淚交加咳嗽不斷,越是這樣吸進的白霧就越多,咳嗽也跟着加劇,極短的時間內就感到快要窒息一樣的痛苦。
窗邊傳來響動,她想過去阻攔,但急促的呼吸讓她四肢發麻無法動彈,並且這種麻痹感很快就蔓延到了全身,茵知道這是過呼吸症狀,卻無能爲力自救。
這就是你對不起的原因?過呼吸也是會休克的,同樣是你的女兒,愛蓮娜的命重要,我的命就不重要?
茵感覺自己的肺裂開一樣痛,眼前也不斷冒金星,渾身都麻木得感覺不到了,腦袋裡一陣劇痛,終於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