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爲了讓失去的那一個安心過自己生活,還是爲了照顧好依然擁有的那一個,她都應該像雜草一樣,堅強地活下去。
顧子寒進入病房的時候,就看見悵然若失地望着外面,他連接着心臟的指尖微微抽痛,旋即,他的手不着痕跡地握成了拳頭……
唐寧夏很快就注意到了顧子寒,看向他,儘量不讓自己笑得太勉強,“你來了。”
“嗯。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如果唐寧夏仔細聽,就能聽出顧子寒的語氣不太對勁,可是她只顧着想自己的事情,乍一聽顧子寒的話,揚了揚脣角模仿着顧子寒當初的語氣說:“哦?那算我們心有靈犀。”
說完忽然想起秦宇哲昨天的話,顧子寒在考慮一些事情。
考慮了一晚,他有答案了麼?來醫院,是爲了告訴她答案麼?
“你想說什麼?”唐寧夏看着顧子寒,害怕顧子寒的答案跟自己料想的一樣。不應該是那樣的,他說喜歡她纔是昨天的事情。
“先吃早餐吧,我餓了。”唐寧夏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她怕,怕聽到顧子寒的話。
顧子寒把唐寧夏的心思盡收眼底,知道她在想什麼,指間的抽痛蔓延到心臟,耳邊卻掠過顧華清的話,他還是說了出來:“寧夏。”他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叫她的名字,卻送來了她的末日,“我們,到此爲止。”
“……”
不要哭,唐寧夏,笑給他看,堅強給他看。
事實上,呼吸都變得很困難,還怎麼去堅強?
唐寧夏閉了閉眼,固執的想知道原因,“爲什麼?”
“跟你在一起,就要從頭開始。從頭開始太難,我無法忍受低聲下氣應酬人。我要回到顧氏,我要……”顧子寒頓了頓,接着說,“我可能要和gillian結婚。”
有眼淚從唐寧夏緊閉的眸中滑落,她睜開眼,眼眶紅得嚇人,“算我們……”她控制着自己不讓自己哽咽,“心有靈犀。顧子寒,我也不想和你在一起了。不回顧氏,你就要從頭開始,就像你說的,從頭開始太難了,我發現自己養不起你,而且……我只想和你同甘。你能想通,我也很開心。gillian纔是最適合你的女人,祝你們幸福。”
“……住院的費用已經交了,你可以住到康復那天。”
這就好像他給她的分手禮物,說完,他轉身離開了病房。
看着顧子寒頎長挺拔的背影一步步離自己遠去,這個過程於唐寧夏而言就像有什麼很重要很重要的東西,被強行從心臟上剜除,血淋淋的痛……
平靜的唐寧夏心裡面有個瘋狂的唐寧夏在咆哮——顧子寒,我是被逼的!被你父親逼的!他用睿睿和慕茹威脅我!顧子寒,我……其實願意跟你共苦的,只是……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生活,我不能那麼自私。
這些想被顧子寒聽見的話,都不能被他聽見。因爲,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有部電影的臺詞風靡一時——當你真正很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原本認爲自己絕對不會想去祝福她,但當她站在他面前時,才知道原來自己是打從心底希望她是幸福的。
現在,她對顧子寒大概也是這樣的心情。
顧子寒在她和gillian之間選擇了gillian,雖然她有些怨恨,且不甘,可是誰都知道那是對他而言最好的選擇。
而她要的,不就是他好好的麼?
再說,她也已經打算跟他分手了不是麼?
這樣雙方都沒有過多糾纏愛恨的和平分手,很好。
其實,這天早上,只要唐寧夏能像以往一樣冷靜地思考,就會發現很多不對勁的地方,首先一切都太巧了太突然了,顧華清纔來找過她,說了那番讓她猶豫的話,晚上秦宇哲就來了,簡簡單單的幾句,就讓她下定了決心。
一切,明明就像蓄謀已久,他們都是某個人手中的棋子,被那人操縱着每一步,助那人達到自己的目的。
可惜的是,唐寧夏沒能在劇痛面前保持冷靜,此刻,她的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
顧子寒離開了,也許,他會和gillian結婚。
睿睿回來,就說明他答應和gillian結婚了。
老天最終是隻善待了她一段時間,到了最後,睿睿和顧子寒,還是隻肯給她一個。
當天下午,睿睿被送回來了。
唐寧夏抱着兒子,淚流滿面……
顧子寒,已經答應和gillian的婚事了。
睿睿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一樣,並沒有問唐寧夏顧子寒去了哪裡,靜靜地靠在唐寧夏懷裡,也不問她爲什麼哭,只是緊緊抱着唐寧夏。
送睿睿回來的兩個男子並沒有走,而是守在病房門外,唐寧夏知道後冷着臉下逐客令,其中一個人說:“唐小姐,大少爺目前只是答應了和朱小姐的婚事,爲了防止出什麼變故,他和朱小姐的訂婚典禮後我們自然會走。”
唐寧夏冷笑,原來是怕顧子寒玩心計,中途反悔和gillian的婚事。
可是,顧子寒真的會反悔嗎?
唐寧夏又住了一個星期的院。
這一個星期,許慕茹一有時間就會來醫院陪她。
所有人都知道那短短的一天內發生了什麼事情,所以沒人再在唐寧夏面前提起顧子寒,睿睿就連“叔叔”兩個字都避開了,見到沈南飛都是喊哥哥。
而唐寧夏在大家眼裡,是十分平靜的。
這個女人的身上好像有一層十分堅硬的外殼,受傷的時候,她會張開這層外殼來保護自己的肉體,然後大家看到的她就是完好無缺的,好像一點傷都沒有受。
大家一邊寬心又一邊擔心。
寬心是因爲唐寧夏看起來確實沒事,不像七年前,事發後那麼決絕地忍痛將手腕劃損。
擔心是因爲怕唐寧夏所有的平靜都是僞裝出來的,只爲了讓他們寬心。
每當看見小夥伴們的眉頭蹙得比自己還深,唐寧夏總是笑,“怎樣?失戀的又不是你們。”
然後小夥們不約而同地強顏歡笑。
唐寧夏無疑是感謝許慕茹他們的,他們一有時間就來醫院,除了能陪她打發消磨時光,還能提醒她,失去了顧子寒,但是她還有朋友和兒子。
顧子寒離開的第十天,唐寧夏讓特護把她推到醫院的花園裡去。
在病房裡面躺着的時間太長了,她感覺自己好像快要發黴了,亟需一點新鮮空氣來洗一下肺。
夕陽西斜的傍晚時分,太陽的光線溫柔了不少,特護推着唐寧夏緩步在水泥道上,兩旁的草坪上三三兩兩坐着醫院的病人,有人愁眉苦臉就像世界末日快要來了,也有人微笑着讓人覺得歲月靜好。
睿睿時不時仰頭看身旁的特護姐姐,細心的特護很快就發現,微笑着問:“睿睿,是有什麼事情嗎?”
“沒事。”睿睿也笑,心裡面真正的想法沒人知道。
他想的是:如果推着媽咪的人是爹地多好?
到了一處荷花池前,唐寧夏讓特護停了下來。
夏天,適逢荷花的花季,人工池裡一池白荷花在水面上灼灼盛開,風掀動池水起了微瀾,白色的荷花和綠色的葉子也隨着微風搖曳,姿態迷人。
睿睿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荷花,撒歡奔到池邊,看樣子恨不得下去摘兩朵荷花回來。
唐寧夏回頭看向身後的特護,讓她去幫忙看着睿睿。
特護一走開,就看見了不遠不近地跟着他們的兩個男人。
是十天前送睿睿回來的那兩個男人。
十天前,這兩個男人說,等到顧子寒和gillian的訂婚典禮結束之後,他們自會離開。
他們至今還沒有離開,是因爲顧子寒和gillian的訂婚典禮至今還沒舉辦?
不過也對,這段時間以來她看見的都是顧子寒迴歸顧氏的新聞,並沒有他要和gillian訂婚的消息。
沉吟了片刻,唐寧夏還是招手把那兩個人叫了過來,問:“你們還打算跟着我多久?說真的我很不喜歡你們。”
兩個男人面面相覷,也許見過直接的但是沒見過唐寧夏這麼直接的,說:“大少爺和朱小姐的訂婚禮已經在籌辦了,我們很快就會離開。”
唐寧夏有些不耐煩,她極度不喜歡這兩個人,看着他們,她總是會想起,顧子寒要和gillian訂婚了。
每當這個時候,和顧子寒之間的點點滴滴就會浮上腦海,磨蝕她的心臟。
她可以假裝很堅強,但是假裝出來的堅強經不起這樣的念念不忘。
而現在,他們又告訴她,顧子寒和gillian的訂婚典禮已經在籌辦了。
這麼喜慶的一句話,聽在她的耳朵裡,爲什麼感覺那麼殘忍呢?
顧子寒,就要屬於別的女人了。
他曾經是她的男人,可是最終,他成了別人的丈夫。
慢慢地,唐寧夏的臉一點一點地埋進了掌心裡面。
心臟的地方……好痛。
這十天以來每個漫長的夜,躺在病牀上,看着黑洞洞的窗外,也是這樣的感覺。
很重要的一樣東西丟失了,那種痛空落落的。
恍惚間,醫院花園裡藏在精緻的人工石頭下的喇叭響了起來,聲音很輕,播出來的音樂聽起來感覺更像是有人在耳邊低語。
唐寧夏聽見那個不算很帥氣的男子用溫柔的聲線平穩地唱:“曾沿着雪路浪遊,爲何爲好事淚流,誰能憑愛意要富士山私有?何不把悲哀感覺假設是來自你虛構……”
有人認爲天下風景富士山獨好,就像洶涌的人潮中,她獨獨喜歡上了顧子寒。
可是沒人能憑着自己鐘意富士山的風景就把它佔爲己有,就像她不能憑着愛意把顧子寒留在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