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熊該有的眼神
德倫特恢復意識的時候，首先感覺到的是由後背洞穿傷開始，漫布全身的痛意。
那道傷口就像是真的在他身上打開了一個口子一樣，就像一個破了口的罐子，渾身的熱量和生命力從那兒緩緩流逝。
後背和胸腔是涼的，腳邊和身體兩側卻又被不合常理的溫暖籠罩。
他的意識越來越清明，混沌的大腦逐漸能感知到周邊的一切。
潮溼的衣物，因爲植物長時間泡水所以散發着腥氣的空氣，以及，耳邊若有似無的呼吸聲。
很熟悉的聲音，熟悉到曾經日夜充斥在他的夢境裡，一遍又一遍地折磨他。
是熊的呼吸聲！
昏迷的中年男人猛地睜開眼睛！
印入眼簾的是身體兩側那噩夢中的野獸所獨有的白色皮毛，大腦在那一刻空白了，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德倫特用盡全身力氣坐起身，額頭突然有什麼滑了下來遮擋住視野。
他想都沒想伸手一扯，掃了一眼是被打溼的衣塊，隨手甩到一邊。
鮭魚和魚骨聽從果宓的指揮臥在男人身邊替他保暖，察覺到動靜擡起頭，對上一雙佈滿血絲的碧綠色眼睛！
鮭魚驚訝道：
“他醒了？果宓不是說他快死了嗎？！”
剛剛果宓還說要把這個人類的東西找回來，然後等他死了就挖個坑，把他和他的東西埋在一起。
坑都已經刨了一半了，現在本應該被埋在坑裡的人類突然醒過來了？！
魚骨眼睛裡也難掩訝然，看着這個突然醒過來的人類眼神驚恐地看着他們，只一兩秒之後就變成了憎惡，歪了歪腦袋。
雖然他們救了這個人類，不過對方看起來對他們好像沒有感激之意呢。
德倫特看清是兩頭熊的第一瞬間手就朝旁邊摸去。
察覺到手邊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碧綠的瞳孔驟然猛縮，他慌張地轉頭環顧四周，這才發現自己早就不在昏迷的地方了。
幾乎是第一時間他就能想到是熊要吃他，所以才把他拖到這兒，現在只是沒來得及下口！
心存幻想地再次掃視周圍，最後不得不認清現實——
他弄丟了槍，現在只能手無寸鐵地去面對眼前窮兇極惡的野獸。
鮭魚坐在原地看這個人類在地上蠕動着往後縮，一雙眼睛死死盯着她和魚骨，不禁有些莫名，鼻頭嗅了嗅，目光落在人類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染得暗紅的外套上，“啊”了一聲：
“他好像又開始流血了。”
魚骨也看向人類的傷口。
這個人類每動一下，傷口都會被撕扯流出更多的血。
“得想個辦法讓他停下來。”
魚骨說着上前走了兩步，想把這個人類按住。
德倫特一看到熊往這邊走渾身汗毛都立起來了。
他胸前那道傷口歷經數年之後，突然又開始疼，疼到他連腰都直不起來，疼到他想起幾年前那隻熊高舉起來的爪子和閃爍着寒光的牙。
該死的畜生！
德倫特大口喘着粗氣，眼神落在朝自己走來的熊身上。
不難分辨這兩頭熊只是沒有成年的小崽子，只是熊這種生物，無論成年與否都一樣！
他的手在周圍不斷摸索着，企圖能找到自己的獵槍，但都一無所獲，最終摸到一塊石頭上。
男人額角青筋暴起，抓起石頭就朝面前的兩頭熊扔砸過去：
“滾開，畜生，離我遠點兒！”
他惡狠狠地道：
“等我拿到我的槍，我就把你們的皮扒了掛在門上！”
大概是傷勢過重手上沒力氣，扔出的石頭沒有砸在兩頭小熊身上，只將將落在魚骨腳邊。
魚骨低頭看了在自己腳邊滾落兩圈的石頭，停下腳步，擡眼去望眼前的人類。
那雙碧綠的眸子裡，滿滿都是憎惡恐懼和排斥，充斥着無數惡意的情感，唯獨沒有一絲的善意。
德倫特看到熊停下腳步，自認爲扔出去的石頭讓熊感到忌憚，慌忙又從旁邊撿了更多的石頭，一塊又一塊朝着兩頭熊丟砸而去！
一直以來遭受過同類的直白的殺意，哪怕是凱撒也僅僅只是忠於本能想殺掉他們。
乍一對上這樣純粹的憎恨和惡意，魚骨第一時間都沒能反應過來，呆呆地站在原地，捱了好幾下石頭砸。
鮭魚猛地撞開他，充斥着兇光的眼神落在還在不斷尋找石頭朝這邊丟過來的人類身上。
他們救了他，沒指望受到什麼感激，但無端遭受攻擊也太過分了些。
她回頭低聲問：
“砸到哪兒了，疼不疼？”
魚骨纔回過神，混亂的眼神看了對面的人類一眼，匆匆道：
“他沒什麼力氣，砸在身上沒多少感覺。”
鮭魚眼神和緩了一些，再看向對面的人類時，儼然已經帶着殺意。
這個人類無論怎麼看渾身都透露着脆弱，那柔軟的皮膚彷彿只要輕輕一咬就能被穿透！
這樣瘦弱的存在，卻對着她的弟弟無限釋放着惡意。
……甚至就在他們救了他之後。
魚骨怔愣地看着鮭魚，恍惚間竟然從她身上看到了果宓的影子。
是果宓和凱撒對峙時的影子。
他的姐姐，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在向成年蛻變了。
而對面的德倫特，直到看到其中一頭熊眼裡兇意時，心裡的那股怪異感才徹底消失。
是的，怪異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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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醒來看到這兩頭熊睡在他旁邊，以及剛纔靠近他的那頭熊眼裡的懵懂都讓他感覺到違和。
直到現在，看見對面這頭小崽子兇相畢露的模樣，他那顆晃動的心才安定下來。
這纔是熊的樣子，這纔是這羣畜生該有的眼神。
德倫特在這一瞬間彷彿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個晚上，他伸手摸了摸腰間，又摸了個空，只能將手伸向靴子。
好在那裡的匕首沒有丟失。
他將鋒利的三棱匕首抽了出來，用盡全身力氣緊緊攥在手裡，這是他唯一能夠用來防身的東西了。
雖然是兩頭熊，但都是沒長大的小崽子，如果直接把刀刺進脖頸的話，兩隻都殺掉也不是沒可能……
德倫特在心裡飛速思量着，旁邊突然一陣草葉晃動，他迅速回頭，然後猛然睜大了眼睛：
草叢裡鑽出了一頭體型碩大的成年熊。
皮毛厚實，四肢粗壯，鋒利的爪子藏在毛髮中，身體像小山一樣！
如果說剛剛德倫特還在思考到底要怎麼把小熊殺了的話，現在他已經放棄思考了。
這麼大的一頭熊，想要靠匕首逃生，簡直是癡心妄想。
果宓鑽出草葉，看到眼前的一幕動作一頓，隨後便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甦醒的中年男人臉色蒼白，目光呆滯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三棱匕首不知道什麼時候脫手而出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他才如夢初醒。
看着男人手忙腳亂撿起匕首，果宓心裡暗歎一口氣，緩緩朝着他走去。
沒有槍就等於失去了所有底氣，德倫特看着走過來的這頭巨熊，手裡的匕首彷彿重逾千斤，連擡起來都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
眼看着突然冒出來的野獸越走越近，他用力咬了自己的舌頭，血沫子順着嘴角滲出，強打着精神準備做最後殊死一搏時，卻看見那頭熊在距離自己大概兩米的地方停下來了
德倫特緊緊握着手裡的匕首，看着眼前的熊低下頭張開嘴，一道銀光從它口中落下。
額角的汗珠滑到了眼睛裡，他擡手用袖子使勁擦了擦眼睛，在那一片花白的視線中，認出了那是什麼。
他的懷錶。
接下來的一切彷彿做夢一般，突然冒出來的熊僅僅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後便轉身重新鑽入了草叢。
那兩頭熊崽子看了看他，也跟着鑽進了草叢。
三頭熊很快就消失在了眼前。
德倫特怔怔看着不遠處的懷錶，想要站起來雙腿卻沒有一點力氣，直直跪倒在地上！
膝蓋傳來鑽心的疼痛，他就這麼跪着，一點一點爬到懷錶前，伸手將懷錶緊緊握在手裡。
食指輕輕一按，翻蓋應聲而開，望着那張稚嫩的臉，彷彿從夢境又回到了現實。
德倫特將懷錶放在嘴邊用力親吻着，眼角灼熱的淚水劃過面頰，他突然擡起手，用力抽了自己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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