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雲……”丘天歌有些沉默，自楚天到來之後，甚至是這二十年來，他神色罕見的有了黯淡，最後嘆息說道：“對不起，當年我在世界山，沒有能救到他。”
二十年前丘天歌與十大宗門的十大太上長老，約戰世界山之巔，而二十年前，楚青雲身死！
楚天沉默，道：“有沒有陰謀？”
“不是陰謀，是陽謀，當實力到達我們這個層次後，任何的計謀都沒用了，除非是我們自己願意，否則不可能算計的到我們，即便算計了，都能一往無悔的打出來。”
丘天歌平靜說道：“你父親，戰死國門之外。”
楚天轟的一聲腦海好似翻起千層浪，身軀僵硬筆直，眸中射出萬道寒光。
雖然一直不願承認，但終究，那人，是他血脈相連不可分割生他養他的父親！
先前無論是古鴻儒，還是龍駒易天應等人，都沒有提楚青雲的事，那是因爲他們認爲此時的楚天還不夠格知道那些事。
可終究是高度不同，他們認爲不可以的事，在丘天歌眼裡卻無甚所謂了，反而覺得，一個孩子，有資格知道他父親的一切。
他嘆息說道：“三十年前，華夏大地亂成一片，內有十大宗門和野修作亂，外有四大修煉法聯合起來犯我國土，所以我一手創立天子門生和炎黃二組，天子門生掌內，炎黃二組掌外。而你父親，是炎黃二組史上最了不起的存在，哪怕是我都有所不如……”
“那是一段黑暗歷史，自古以來國都在修煉界之下，從來沒有人敢挑釁十大宗門的權威，所以對於那一代的家國修士來說，一切都是那麼艱難，如開天闢地一般，需從遍佈荊棘的叢林中殺出一條生路。”
丘天歌回憶，他雖爲別人眼中可望而不可即的英雄，但他心中，卻亦也有着自己的英雄，那是那一個個爲了國家前赴後繼都永不退縮的熱血男兒，那是一個個即便身死都要吶喊華夏崛起的鐵血娘子。
“你父親剛出九重山脈就被我提拔成龍魂隊長，沒有爲什麼，只憑他在九重山脈中披荊斬棘那股悍勇，只憑他敢拼敢戰還敢死的那股血性。”
“而他也着實沒有辜負我的期望，在他的帶領下炎黃二組甚至比天子門生還要更快踏平敵手，只一人就讓其他四大修煉法的人絕望，華夏鮮血流遍世界各地，華夏戰魂揚遍七洲四海，從此再無一個他國之修敢犯我華夏國門！”
“甚至他的眼光比我都更長遠，早早佈局華夏修煉界，知道一個國家在外面怎麼強都沒有用，只有自身強，纔是真的強。”
“他讓龍駒進入野修流寇，親自一步步將他送上第一流寇的大佬位置，想將野修界掌握在國家手裡。同時又合縱連橫，勾起十大宗門的內鬥，替我的崛起爭取時間，甚至可以說若是沒有那時的他，那將不會有現在的我。”
丘天歌喝茶，如喝酒般沉悶，在外人眼中他是絕對強大的，強大到讓神都敬畏的，可外人卻不知即便是神，都不是天生強大，都是需要時間來積累
的。
而楚青雲，就給他爭得了最爲寶貴的時間！
那一段時間他和楚青雲亦師亦友，是楚青雲爲師，亦是楚青雲爲友。雖然他實力強橫，可終究出身限定了眼界，遠沒有踏遍七洲四海的楚青雲的謀略，那時的家國修士，完全是以楚青雲爲主導！
一席話落，寂靜無聲，恍若是這片古林的天都感受到了丘天歌悲寂的心情一般，陰雲不知而起，有細雨淅淅瀝瀝的落下。
楚天忽然起身，道：“我去殺魚。”
楚天很震撼，真的很震撼，在九重山脈之後雖然他大約知曉了楚青雲所承受的壓力，但卻從不知，那個男人所要擔負的責任竟是這般重。
那是將一整個國家，將一整個民族的未來，全部擔在心頭壓在心底的那種鄭重！
易天應說二十年前，野修界出了一批天驕，但卻不曾思考，這批天驕是怎樣成長起來的，易天應說丘天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功蓋萬古，但卻亦是看不到，在丘天歌沒有成長起來之前，亦或者說是還沒有成長的足夠強大之前，需要經歷何等的殘酷。
三十年前創立家國修士，二十年前決戰世界山之巔，所有人都在說這二十年內的事，但從三十年前到二十年前那段可歌可泣的黑暗歲月，卻仿若埋葬在了歷史中一般，無人提及。
所有人都只看到輝煌，卻從不曾思考過輝煌背後的汗與淚，血與骨！
難怪那個男人會離開他們，難怪那個男人會隱藏他們的存在，難怪那個男人會預知到自己的死亡，提前布好局將九極丹田教給二十年後的他，難怪那個男人……會死！
可擔負了一整個家國的重擔，承受了來自全世界的壓力，他怎能不死啊？！
三十年前丘天歌名震世界，二十年前丘天歌天下無敵。
三十年前楚青雲無名小輩，二十年前楚青雲舉世皆敵！
丘天歌在對的時間裡承受了對等的壓力，所以丘天歌成了神話。
楚青雲在不對的時間裡承受了不對等的壓力，所以楚青雲，很難不死！
很遺憾，楚青雲不是丘天歌，他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拿什麼去保護他畢生所愛的妻子與兒子？
楚天殺魚，身具混元修爲的金色鯉魚被一把捏死，金光之下的鮮血，是那般矚目，鮮血之中的淚水，是那般的淒涼。
月夜之下，繁星萬里，天光燦爛。
“不好意思，等殺完之後才發現忘記生火，臨時生火又怕失了鮮味，只能這般烤着吃了。”楚天結起一團篝火，一條魚被分成兩半魚身，各自被翠竹插着，楚天微笑說道。
丘天歌點頭，拿起自己那條，敲了敲魚身，發現竟然烤焦了，說道：“下次把魚用荷葉包着，外面再用一層溼潤泥土包着，更能保鮮。”
楚天點頭，說道：“我知道了。”
丘天歌咬了一口，發現烤焦的還更好吃，仰頭看向星空，繼續說道：“死了的人是最幸福的，因爲活着的人，需要將死去的人的壓力，
繼續承擔下來。”
他神思遐想，繼續陷入回憶中，老神在在的說道：“這二十年來我沉寂，不是因爲找不到對手了，也不是因爲所謂的想給後來人一條出路，想培養一個能夠有資格挑戰我的後輩，只是因爲，我在贖罪，贖青雲替我死之罪。”
他看向楚天，平靜道：“很抱歉，我不能給你父親報仇。”
楚天吃魚，燒焦的魚真的格外有味道，連嚼都嚼的那麼幹脆。
嘎嘣響！
丘天歌沉默半晌，繼續說道：“二十年前我去世界山之前，曾特意給你父親留下三道保命靈符，但他卻不要。因爲他知道無論是四大修煉法，還是十大宗門，甚至是野修界的某些老東西，都絕不會允許他的存活。”
“我跟他之間，註定要死一個，家國修士，不可能擁有兩個不可抗衡的人物，要不他死，要不我死，沒有第三個選擇。”
丘天歌嗤笑：“什麼狗屁天下第一，只是十大宗門特意傳出來的吹捧而已，我的崛起已經不可阻擋，所以他們只能瞄上青雲，如若青雲不死，那華夏甚至乃至世界，都會動盪不休。”
“那就可以放任他去送死是嗎？”楚天繼續吃魚，吃到一根骨頭，那是魚的脊樑，他一口咬斷。
丘天歌微笑：“不是放任，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青雲心中有國，所以他甘願爲國家放棄生命。”
“可能現在的你甚至不單單是你，華夏的每一個年輕人，不論是修者還是普通人，都不會懂那種感情，因爲你們沒有經歷那段歲月，不懂如果將你和國家放在一個天平上，只能選擇一個的，那種複雜心情。”
丘天歌以最平靜的話語訴說最殘酷的事實，倘若犧牲一人可以救萬人，而要犧牲的那人卻是你，那麼，你會選擇犧牲嗎？
顯然絕大多數人都不會。
“所以楚青雲永遠都是楚青雲，即便再過千百萬年也是獨一無二的楚青雲，而你們，甚至是我，都是可以複製的。”
楚天沉默，繼續吃魚，脊樑已經被他咬成顆粒碎骨，再無一絲堅強可言。
但個人的脊樑，民族的脊樑，卻是不能粉碎，不能彎的麼？
“二十年前我去世界山迎接十大宗門的挑戰，而他則走出國門去迎接來自四大修煉法的挑戰。”
“二十年前我活着回來了，而他則是死了，連殘身都沒有剩下，盡歸汪洋大海。”
丘天歌一口咬下，也咬下他那半魚身的脊樑，有些東西就是這麼可愛又可恨，即便明知必死都必須堅持，但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卻是不能沒有這些東西！
他忽然說道：“有一種死法，叫做捧殺，十大宗門自上古以來就長存不滅，哪怕經歷諸神的黃昏都能依舊淡然，在歷史長河裡或許能有驚才絕豔的野修力壓一個時代，勝過十大宗門，但踏在長河下游的浪頭看去，卻只能看到十大宗門的高高聳立。”
“抱丹境的強者，最多壽千年，一千年的時光，十大宗門等的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