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老頭步未邁,只是打量鄞冽的目光,變得精厲了些。
“小子,左右不過蹭頓酒足飯飽,你這要求間未免過於得寸進尺。”
“算晚輩欠您一個人情,望解惑一二!”
大禮相敬,鄞冽再請到。
可孫老頭寬袖一拂,神色轉冷。
“你我間機緣未到,即使老兒我今日念你的好,也算不出個所以然來。”
料到對方驚疑在懷,孫老頭順勢亮出三個指頭。
“所謂‘一事不起二卦’,老兒我有‘三不算’。不窺執心固念,不探至親至信,不答機緣未到;三條起卦大忌,條條樁樁,你盡數犯禁。”
“前輩不窺執心固念,尚有理有依,可這至親至信,似乎說不通。”
稍稍平息激動,鄞冽辯駁到孫老頭。
“小子,可是忘了,你我間曾有兩面之緣?在白沙港口時,你爲上邪妖星所惑,我出手相助,這便是你我間種下的因。”
孫老頭慈笑微起,神采飛揚。
“在這四象龜海中,老兒我兩袖清風,本無牽無掛,爲何要出手相助你個不相干之人?我救你,自是惜你之才。雖不是什麼值得津津樂道的事情,但於理而論,救命之恩如同再造父母;而今日在這翠雲山再逢,實乃老兒種下的這前因所致。故,你我間的親信之說,冥冥之中,已融進這方未完的因果中。小子,你說可是這個道理?”
一陣啞然涌上心頭,片刻,鄞冽鬱色滿滿地問到。
“那依前輩之意,何爲機緣,何時將到?”
“人之命數,融天地之造化,契時,緣人,對心,方可稱爲機緣。至於這時機何時能到,這得看你自己的悟性深淺,好好琢磨琢磨,在你,在我,緣已入命。”
說着,孫老頭身形一閃,再出現時,整個已經飄至遠處出潭口。
“流水下灘非有意,白雲出岫本無心。”
碧龍潭上空,只是幽幽地迴響起這麼一句,孫老頭已經不見蹤影。
日升月落,反覆更迭。
兩個月時間,在悄然無息中流逝。
當下光景,談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如賀成雙的死,在知情人心中,進而變成了一種秘而不宣,刻意模糊間,只願時間能再快一些,把這股解不開的鬱結沖淡些。
而每每一個人時,鄞冽總會想起孫老頭的一方離言:
流水下灘非有意,白雲出岫本無心。
他是在提醒自己順其自然?是間,又覺得過於牽強。
尤其是那“你我”間的考究,半澀半晦,鄞冽連月來絞盡腦汁,也參悟不透。
苦思入神間,竟連有人叫門也不知。
等寶兒將楊信等人領進門,一瞧鄞冽這狀態,也是擔憂不小。
“大哥,我們是不是來的不是時候?”
看着閉眼仰躺在沙發上的鄞冽,霍書言小聲詢問到楊信的意思。
相比霍書言,楊信隱隱約約能覺察到些眉眼,只是不能言明。
正猶豫是去是留間,此時鄞冽宿舍中,又響起了有訪客到的提示。
這回子,鄞冽倒是聽進耳朵,眼一睜,骨碌地從沙發上翻起身。
“信哥,三弟,四弟,小妹?”
一見對面人,鄞冽也是滿臉驚疑,如在夢中不真。
“你們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寶兒開的門。”
簡單地答了聲,楊信把目光投向門廳口,門鈴高響。
“巧了,又有人叫門。”
猛地回過神,鄞冽點點頭,迅速朝門廳處小跑而去。
等折回來時,鄞冽身邊又多出個人來,臉熟得很。
林清瑤。
“掌事師姐好。”
雖是私下會面,可兄弟三人,還是禮數周到地招呼到這位掌事大人。
“你們這是.”
輕柔的目光,掩不住驚訝,而待落在鄞冽身上,他那股鎮定已經將答案揭曉。
鄞冽的號召。
轉而釋懷一笑,徑直落座下來。
“左右今日他纔是召集正主,不用顧忌什麼門中禮數,大家隨意些。”
說着,跟變戲法般拿出個風車,逗上縮在一角觀察的寶兒。
這孩子見了好玩的,就跟脫了繮的野馬似的,瘋跑上前把林清瑤圍住,姐姐前姐姐後地甜喚着。
氣氛間的僵直,忽然被緩解了不少。
“都坐。請你們來,是有事想一同與你們參詳參詳。”
挨着林清瑤,正欲落座,鄞冽忽然臉色一變,咚一聲重跪在地。
無端劇痛,驀地在心房間蔓延開,鄞冽右手緊扣,痛呼如聲聲斷絃破口而出。
痛楚蔓延之快之猛,轉眼傳遍四肢周身,鄞冽只感覺體內的真力不受控制,肆意妄爲地在經脈中游竄,如暴漲的山溪越演越烈。
沒有絲毫消停之意,扛不住體內股股劇痛肆虐的鄞冽,如失心瘋大作般,哀嚎陣陣地在地板上來回打滾。
驚變之下,在座人立刻蜂擁而來。
“鄞冽,你怎麼了?”
距離最近的林清瑤跪下身,急急攬起鄞冽,可發狂的他,出力根本沒有輕重,如活蹦亂跳的泥鰍,沒兩下掙脫林清瑤懷中。
“三弟,你控住小鄞的雙腳,別讓他亂掙!”
楊信疾步上前,一個胳膊肘將亂滾亂翻的鄞冽縮在懷裡,而霍書言下手如鷹撲兔,在後摁住鄞冽翻掙的雙腳。
三人合力一翻正,一股恫嚇在心中猛竄起!
只見鄞冽蒼白麪部上,如個摔碎的瓷娃娃般,裂痕遍佈;氤氳靈氣,絲絲如絮,不斷從他這些裂痕中逸散而出。
大駭之下,林清瑤似乎明白了什麼,立即捲起鄞冽的袖子。
手臂上,這一道道裂痕如多手多足的蜈蚣般,不斷加深加大,朝鄞冽全身擴散開。
“鄞冽的靈體在崩潰!”
衆人如遭雷擊,面如死灰。
“掌事師姐,快想辦法救我二哥啊!”
此時,鄞冽面部上的靈體,已經化作塊塊碎片,在四溢的靈氣中分崩離析;而事出突然,阮秀兒也是放下成見,疾聲朝林清瑤求援。
“我可他這情況,我從未見過!”
亂套的場上無人支招,可鄞冽的情況,越發危機起來!
一聲洞徹心扉的狂叫再次響起,鄞冽周身白芒大作數倍,衆人只覺有股霸道之氣在急速散開,勢不可擋!
無瀾的客廳中,狂風大作,驀地隨一聲爆裂炸開,衆人被揚翻當場!
鄞冽的靈體當場爆炸,三魂七魄化作混沌光球,在肆虐的狂風中,冉冉升起。
千鈞一髮之際,一道金光忽然閃至,生生罩住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