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太多了……”
軟軟迎着肖囂好奇的詢問,擺弄着他的檢測儀,小臉上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你這裡簡直就是一個不正常人類博物館啊,怎麼做到把這麼多心理有問題的傢伙聚到一起的?”
“難道真是物以類聚?”
“……”
彷彿有了種大開眼界的感覺,軟軟認真觀察起了酒吧裡的每一個人。
而肖囂也又驚訝又緊張,洞察者之眼隨着她的目光,在酒吧裡翻翻滾滾,看着周圍那些被她關注到的人,這一次看到的,是一個坐在酒吧角落裡的人,他瘦瘦削削,整張臉淹沒在陰影裡,手裡端着一杯好半天都沒有動過的酒,沉默無聲的看着眼前這個熱鬧癲狂的世界。
說來奇怪,他既然來到了這裡,便應該是過來享受的。
但他卻只是一直固執的坐着,同座的朋友都離他很遠,想找他聊天,他也只是躲着。
有急於提升業務的女孩故意跑來跟他搭訕,他卻害怕的連連擺手。
肖囂以洞察者的能力,可以清晰的感覺到,每當有人試圖跟他說話時,他都是極度緊張且不自然的,彷彿,只有所有人都把他忘掉,任由他自己坐在了角落時,纔會覺得舒服。
“潛伏本能……”
軟軟輕聲向肖囂解釋着:“害怕這世界上的一切,只想找到一個安全的角落。”
“這個傢伙都快達到標準了吧?”
“不過,起碼還是有人願意叫他出來的,他也會答應,所以還可以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
“躲藏,卻又渴望着……”
“狩獵者路線所需要的物質,幾乎全是從這些人身上收割的。”
“……”
“躲藏而又渴望?”
若不是軟軟的提醒,哪怕是洞察者路線,僅憑這片刻的觀察,都很容易忽略。
肖囂確實發現,那個躲在角落裡的人,有着明顯的,不願被別人發現,只願躲在安靜角落裡的願望,但是,他看向了人羣的眼神,同樣也有着渴望,所以,如果隨着他體內痛苦物質的增漲,他便已不僅僅只是躲藏着,甚至有可能發展成某種躲藏在陰影裡面的狩獵者?
離羣索居,不與人交際,但又偶爾會將目光投向現實世界。
以精準而又殘忍的方式,瞬間鎖定獵物,將其拖回自己安全的角落,慢慢享用……
“最有趣的,就是那一桌了……”
軟軟說着,目光看向了一個卡座,臉上露出了“懂得”的微笑。
肖囂的目光,隨着她而轉動,看到了坐了五六人的一桌,男男女女,氣氛正佳,但三隻洞察者之眼,只是略一滾動,便鎖定在了桌上其中三個人的身上,其中一個,矮壯身材,留着寸頭,沉默的坐在衆人之間,只是默默的喝酒,時不時將目光投向角落裡的一對男女。
女的妝容精緻,男的,比她還要妝容精緻。
兩人就坐在距離矮壯男人身邊不遠的位置,碰杯,相視說笑,依偎,喂水果。
看起來像是撒狗糧的場面。
但是,矮壯男人沉默很久,忽然忍不住,伸手拉了女人一下,指着精緻男人說了什麼。
精緻女人忽然氣憤,站了起來,舉起灑杯就潑了過去。
大聲罵着“小心眼”、“我閨蜜”、“我們一直都是這樣”、“心臟看什麼都髒”類的話。
矮壯男人羞紅了臉,旁邊的朋友驚訝的看過來,滿桌氣氛降至冰點。
氣憤的精緻女人拉着無辜的男閨蜜離開。
矮壯男人慢慢的伸手捂住了臉,孤獨懊悔,彷彿自己是破壞了這快樂氣氛的罪人。
……
……
“極度敏感……”
軟軟低聲笑着道:“明明大家好不容易聚一次,明明女朋友早就跟他說過自己的男閨蜜要來,明明她也無數次跟他解釋過,說自己和男閨蜜之間是純潔的感情,但這男的就是受不了,他多疑,敏感,看他們的一顰一笑,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糾結痛苦,難以忍受……”
“所以他最終還是忘了自己說過的‘相信她’的保證,當着人質問起來。”
“於是,好好的一場聚會,就被破壞了……”
“……”
“是這樣嗎?”
肖囂聽着她的解釋,都忍不住感覺有些離奇,眼神裡充滿了懷疑。
他忽然起身,跟着那個女孩與男閨蜜向外走去,軟軟知道他要做什麼,也跟着出來。
並沒有離得太近,雙方間隔了幾十米,但三隻洞察者之眼卻跟隨了上去。
女朋友與男閨蜜走出了酒吧,女孩很委曲,不停的抹着眼淚,口中不停說着男朋友的壞話,她彷彿也刻意放慢了一下腳步,似乎是在等酒吧裡的人追出來,但是沒有,起碼十幾秒的時間裡沒有,再加上男閨蜜非常緊張,也很溫柔的安慰着她,不停的向她道着歉。
於是兩人坐上了出租車,男閨蜜要送她回去,不放心這麼晚了她自己在外面。
與他相比,他真的太不在乎自己了。
氣憤的她手機關機,來到了男閨蜜家裡,省得他再來煩自己,自己需要療傷。
他們喝了很多酒,迷離中,男閨蜜的嘴親上了她的嘴,男閨蜜的手,伸進了她的衣領。
不知過了多久,暴怒的敲門聲響起。
矮壯男人衝進了踹破大門,衝了進來,紅着眼睛無法接受一切。
手裡狠狠握着刀,捅進了男閨蜜的肚子。
……
……
“這究竟算怎麼回事啊?”
肖囂與軟軟,就在他們的房間對面,一座稍高些的樓上,一個坐着,一個站着。
“我只說了他多疑、敏感,搞壞了聚會的氣氛。”
軟軟笑着道:“但我可沒說,他的多疑與敏感察覺到的東西是錯的呀……”
“我們時常責怪別人太過多疑,太過敏感不是麼?彷彿事情都是這些多疑的人搞壞的,彷彿是他們總是無視現在的快樂,一定要讓事情走向最壞的結果,彷彿跟他們生活在一起,總是要時時刻刻接受質疑,導致自己壓力過大,導致自己再也不想跟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
“但這裡面,又有多少敏感是無中生有,又有多少反而真的看見了真相呢?”
“……”
肖囂聽着軟軟的解釋,也一時有些唏噓,只能低頭,看向了這片深邃而敏華的城市。
昨天晚上看到的木偶人已經不存在了。
每一個人都是活生生的,擁擠在這水泥罐頭裡,像蛆蟲在奮力求生。
又像是水滴,被湍急河水推着前進,身不由已。
“肖哥哥,佳佳姐讓你去尋找強化元素,而我能告訴你的也只有這些了。”
在肖囂感慨聲裡,軟軟蹲在了下來,在他身邊,輕聲說道:“強化元素就是我們異鄉人提升自己的根本,無論是那些幫助我們一步步提升位階的暴力因子與敏感因子,還是外在的特殊物品,都是強化元素的一種。但這種東西,並不是這座城市憑空造出來給我們的。”
“強化元素就在這座城市裡。”
“每一刻都有一些新的出現,也每一刻都有一些消亡。”
“我們只是,通城市的力量,把這些東西留住,安放在了我們身上而已。”
“……”
“呼……”
而聽着她的解釋,肖囂也忽然有種內心通透的感覺。
他長長的吁了口氣,從樓頂上站了起來,道:“這樣的話,我倒知道該怎麼去找了……”
與軟軟分開,肖囂獨自走進了這片仍然陷入在漫長夜色裡的城市。
“開,往城市邊緣開……”
“眼淚都掉下來……”
“……”
耳邊,忽然有輕柔的音樂響了起來,雖然突兀,卻帶了點小心翼翼。
“酒吧那裡忙完了?”
肖囂向着唱片機小姐聲音傳來的方向,輕聲問道。
算算時間,這個點也差不多是酒吧開始打烊的時間了,她倒不能算是翹班。
唱片機小姐不會回答,但把自己的不高興表現的很具體。
“就像軟軟說的,我們酒吧怎麼會聚集了這麼多擁有痛苦物質的怪異傢伙?”
肖囂笑着,將自己的疑問問了出來:“是我真的太倒黴了,還是伱把他們吸引過來的?”
“對不起老闆,我不想上班。”
“對不起爹孃,我要把錢通通花光……”
“……”
音樂聲再度一變,明顯帶了點欠揍的挑釁樣子了。
但此時的肖囂倒是沒有生氣,而是無聲的笑了笑,道:“另外,他們都是堆積了痛苦物質,卻又沒有真的畸變,是不是也是因爲,你在某種程度上影響了他們,幫助他們發泄?”
“難道說,在這種過程中,你可以獲取自己的痛苦物質?”
“……”
音樂聲忽然消失,唱片機小姐似乎有些欣慰的樣子。
“無論怎樣都好了……”
肖囂低聲笑着,擡頭看向了這片深邃的城市,道:“陪我進去走走吧!”
“我確實想了解一下這座城市了。”
“……”
腳步變得輕緩,如同行走在龐大黑暗的森林裡,尋找着那顆異樣的果實。
而隨着他進入了這座深邃的城市,無盡璀粲燈火的盡頭,也彷彿有一雙眼睛緩緩睜開。
如同龐然大物的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