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問你個問題，你是不是華裔？”
自行車又朝前走了幾百米，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白薇薇主動打破僵局。
洱海邊的步道上沒有路燈，只有步道後民宿亮起的微光，雖然從小在這海邊長大，但環境還是略顯陰森，清冷的風吹在身上，冷颼颼的。
剛纔來的時候，心中因爲焦急，白薇薇便沒有考慮這些，但現在，卻是覺得有幾分不舒服。
暗暗給自己壯了壯膽，她沒話找話的問。
倒是並不擔心林楚會對自己做什麼，畢竟他是個“公衆人物”，但多聊幾句，增加一些熟悉感，儘量避免矛盾衝突，總歸是沒錯的。
“嗯？怎麼會這麼問？”
林楚哭笑不得。
她質疑我不是中國人？
想到對方伯克利音樂學院畢業的身份，她應該是屬於“留子”，只是，這腦回路，也未免太過跳脫了些。
“就是很像啊，很自信，很外向，很喜歡熱鬧，喜歡開趴體……”
白薇薇儘量用着褒義詞，然後總結道：“就很像我曾見過的那些白人同學……”
她其實還想評價——很自私，給別人添麻煩，且大言不慚，這點甚至像是棒子。
不過，考慮到林楚的接受度，以及可能產生矛盾風險的可能性，這後半句話，她還是吞了回去。
林楚：呃。
倒是明白了她在想什麼，自然，也多少帶着幾分陰陽的感覺，自己表達的很含蓄。
“那倒不是，這些品質，可能主要是因爲……有錢吧。”
林楚笑嘻嘻的迴應道。
白薇薇：……
無語。
然後輕輕的笑出聲：“你這話說的……沒錢就不能自信，不能外向，不能張揚了嘛？”
“也能。”
“但代價有點大。”
林楚笑着迴應，再次想到自己當社畜和牛馬時的一些記憶片段，點頭哈腰，卑躬屈膝，爲了賺點窩囊費。
偶爾的幾次舒展靈魂，念頭通達，做自己，卻也都付出了很難承受的代價。
自然，不像是現在。
“這太過結果論了……所以你相信社會達爾文那套嗎？”
白薇薇也不知道該聊些什麼，總歸還不是很熟，但既然說到這兒了，那就聊些更大的話題吧。
男生嘛，鍵政應該都是基本素養，而且絕對是感興趣的話題。
“這我還真不是。”
“反而，我是很正統很樸素的接班人，不搞利潤最大化那一套，給弱者以最大的關懷，相信偉大的力量，始終來源於羣衆。”
林楚雖有些詫異於她，一個女孩子，竟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但還是笑着迴應道。
白薇薇：？？？
我怎麼那麼不相信呢？
信你個鬼啊！
“試舉例，詳細說明？”
她笑着追問。
“這還用舉例啊？”
“你沒看過我直播？有時間的話，回去看回放吧，爲什麼我發條視頻，就能吸引來這麼多人，因爲楚哥真的會幫朋友，且也確實幫到了很多人。”
“前段時間，一個直播間的兄弟，身陷緬北，我花了幾百萬，找香江的安保公司，把他救出來了。”
“前幾天在路上，給了一個外賣員兄弟一百萬，想看看他的人生，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
“路上，還認識了一個小姐，她是兩個孩子的媽媽，我跟她說，讓她努力學習，要是能考上大專，再考上本科，我就獎勵她一筆錢。”
“這種事兒……太多了。”
林楚腳下用力蹬着自行車，呼吸略顯急促的說道。
聽着這些……
白薇薇當真是愣住了。
這……還挺厲害的。
“所以你是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來做這些事兒？拯救欲？聖母？還是爲了你自己的優越感……或者，純粹就是無聊，找樂子，打發時間？”
她心中悄然生出幾分無法言喻的好奇，追問道。
叮鈴……
林楚按了一下自行車車鈴，手欠。
這女人……挺煩人的。
問這麼多幹啥？
不過有一說一，她說出來的話，當真也讓林楚陷入某種思考，思考的結果就是，可能都有吧。
公心，私心，都有一些。
這些事情，其實是有完整的心路歷程脈絡的。
一開始，自己給很好的朋友們刷錢，只是爲了刷錢。
隨着刷的越來越多，返利越來越多，錢越來越多，開始邀名。
直播開始後，這些邀名的行爲，漸漸形成一種慣性。
到現在……
混雜在一起，差不多涵蓋她上面說的每個點。
“凡事論跡不論心。你話那麼多呢？”
林楚笑說。
剖析自己，尤其是還在一個女人面前，這當真讓人會有一種羞恥感。
雖然不多，但也有。
白薇薇再次笑出聲，這次的笑聲，就越發清脆而爽朗了起來。
“那你調戲我，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心態？想來大理尋找豔遇？”
她笑着調侃道。
這話，還是說出來比較合適。
“錯。”
“完全錯誤。”
“以我這樣的身份，還用得着尋找豔遇？想要的話，滿大街都是。”
“其實恰恰相反，我是來看看，能否遇到真愛。”
林楚心中微微一動，便也就笑呵呵的說道。
白薇薇：……
“你……”
她倏然間無言以對了。
心中悄然生出幾分奇妙的思緒，一方面覺得林楚可能是在套路，另一方面也覺得，按照馬斯洛需求層次來說，他這樣已經財富自由的人，還如此年輕，也長得挺帥，女人，美女，對他而言，的確是唾手可得，反而……真愛難求。
“那祝你早日成功嘍。”
她笑着敷衍了一句，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安慰。
“哈哈哈……哪有什麼成功之說，這玩意兒也不是求來的，就是看老天爸爸給你發，看他什麼時候心情好，想起你來了，自然就發給你了。”
“你去求，去哪兒求啊？”
“我覺得那場大雨，就像是老天爸爸發給我的，不過我這個人，向來輕浮，所以撩你一下。”
“沒想到，你挺沒勁兒的，一點都不浪漫，不解風情。”
嗯？
白薇薇對這個說法，感到詫異，也有幾分哭笑不得。
還怪我了？
哪個姑娘只是跟你躲了一次雨，就會對你產生好感？
人不能自戀到這個份上吧？
不過林楚前面的話，她倒是挺好奇，想了想：“你詳細說說，怎麼發？什麼叫……發？”
“嗯……算是一種玄學和自我意識的抽象混合吧，比如，你談了一個女朋友，你覺得她作，然後分手了，那你下一段戀愛，肯定想找個溫柔乖巧懂事的。”
“過了一段時間，你真要遇到了，很滿意，但相處一段時間，你發現，乖巧的，太粘人，你又不爽了。”
“繼續下一段，因爲上次的教訓，這次，你想找個女強人類型的，老天爸爸又給你發了一個，一開始都挺好，又過了一段時間，你又覺得她太過注重事業，忽略了你的感受，還是不滿意，繼續……下一個。”
“周而復始，如此循環……就像難唸的經，所以你知道，《天龍八部》的核心主旨是，無人不苦，有情皆孽。”
林楚難得的袒露心扉，這些東西，的確是自己最近這幾天，開車時想到的。
畢竟長途開車，大把可以思考的時間。
“哇……那你這也太不遷就了，愛是雙方的，是包容，理解，融合，你自己都不想着改變，光想着讓別人改？或者，乾脆換人？”
白薇薇其實意識到，林楚說的，好像也有那麼幾分道理，但嘴上還是提出反駁的意見。
林楚回頭，用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
“我不。”
“我偏要勉強。”
白薇薇：……
她知道這是倚天屠龍記裡趙敏的經典臺詞，心中悠悠嘆了口氣，忽覺這男生，並非像是表面上的那樣光彩照人，反而是有幾分文藝青年的感覺。
嘶。
“文青是種病！”
她笑着吐槽。
林楚：“理性纔是病！算計纔是病！講究纔是病！爲了結婚而結婚纔是病！他們都病了！還無藥可醫！”
這話喊出來之後，林楚覺得整個人都暢快了。
白薇薇卻懵逼了。
一時間，都有幾分頭皮發麻的感覺。
大理的藝術家不少，離經叛道的也有很多，這些年來她也見過不少類似的叔叔阿姨，類似的言論也聽說過，不過，這個時候，還是感到無法言喻的觸動和靈魂顫慄。
可能因爲他不是失意者？
而是早已在現實世界取得巨大成功的人？
“忽然想起《生活大爆炸》裡，謝耳朵的一句臺詞：人類窮盡一生追尋另一個人類共度一生的事情，我一直無法理解，或許是我自己太有意思，無須他人陪伴。所以，我祝你們在對方身上得到的快樂，與我給自己的一樣多。”
白薇薇熟練的用英文將臺詞原版講了出來。
林楚：“我英語不好！你翻譯！”
她：……
笑出聲，笑了幾秒鐘，便也翻譯出來。
這會兒徹底確定，林楚不是華裔，就是中國人。
林楚聽完，也不由笑出聲：“那你呢？”
“我認同啊！”
“我太認同了。”
“因爲……我也是個天才。我太有趣了。”
林楚：……
“平心而論，我覺得，你比我自戀。”
白薇薇翻了個白眼，輕輕搖晃着身體。
客棧快到了。
前面已經隱隱可見。
饒是林楚早有心裡準備，此刻，看到前方客棧門口，密密麻麻的人影，還是感到了幾分震撼。
大理人，這麼閒的嗎？
我草！
這得有五百人了吧？
“哇，怎麼這麼多人？”
白薇薇也驚了，現在的人數，比她出來時，還多了好幾倍，幾乎把整個客棧都圍了。
“忽然冒出一個想法，咱們……跑吧？”
“我多少有些累了。”
“不想和人羣聊天，倒是有點想和你聊。”
林楚若無其事的笑着說道。
白薇薇：……
今天晚上無語的次數，比任何時候都多，這什麼清奇的腦回路，你自己喊來的人，都來了，你不管接待，然後要跑？
不過，好像，根據剛纔的聊天，這的確是林楚能幹出來的事情。
真行啊！
“不行！”
“那我家客棧怎麼辦！”
她無力吐槽。
林楚雲淡風輕的笑道：“報警啊，讓警察來趕人就好了。”
“不行！”
白薇薇再次重申：“就按你先前說的，戶外……反正現在也快十點了，鬧騰一會兒，最多到十二點，也就散了。”
“也……不是不行。那你怎麼感謝我？”
林楚停下車子，腳蹬着地，沒有着急過去，轉頭，笑眯眯的看着她。
白薇薇：？？？
“我憑什麼要感謝你！”
“這本來就是你惹出來的事兒！”
林楚眼神直勾勾的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沒有迴應，只是看着。
她深吸口氣……
徹底哭笑不得了。
很快也猜到林楚的意思。
“你少打我的主意！”
“不可能！”
怎麼還有幾分無賴的感覺了呢？
“這位女士，你也不想你家的客棧，無法繼續做生意吧？這樣，明天，跟我約會。時間是下午兩點，地點你定，你答應，我現在就過去。要不答應，我起身就走。”
林楚玩心大起的笑着說道。
這時，自行車前面的籃筐裡，二狗都扒着，旺旺喊了兩聲，不知道在表達什麼情緒。
白薇薇……無力嘆息。
“你真是有點那個什麼大病的樣子……怎麼這麼癲呢？拜託，有沒有可能，我纔是土生土長的滇省人？”
“行，我同意了！”
“不過要做什麼，一切都聽我安排，接受嗎？”
她眼神中閃爍着幾分光，略微有點邪惡的樣子，但還是乾脆的答應下來了。
總歸，眼前這個情況，還是要處理的。
屬於是被林楚死死拿捏住了。
當然，自己非要解決的話，也有解決的辦法，但白薇薇潛意識裡，還是答應了林楚的要求。
因爲她已經想到，怎麼對付眼前這個男人了。
要給他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
林楚隱隱猜到她的意圖，肯定會玩陰的，不定在琢磨什麼心思，想玩自己呢。
不過，這反而讓林楚覺得越發有趣了。
來吧！
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一言爲定。”
“行了，你先下車吧，等會兒讓女粉絲看到，我得塌房。”
“萬一今晚有豔遇呢……不，不是萬一，是一定會有。”
林楚笑說。
白薇薇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着他，足足懵逼了好幾秒，感覺大腦都要宕機了。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很好！
這個世界，終於癲成我看不懂的樣子了！
——剛用各種無賴手段，約了我明天約會，現在，當着我的面，竟然今晚還要找個暖牀的是吧？
“滾！”
“你下去！”
“這是我的自行車！”
她輕輕踹了一腳自行車。
“行，定了啊，明天下午，兩點，我等着，請務必玩死我！越刺激越好！”
林楚笑着說道。
大長腿跨下來，大步朝不遠處的人羣走去。
“哈嘍，兄弟姐妹們！”
“我是林楚！”
“我回來了！”
“嗨起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