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臉一抹,又想到何雨東的事,也就顧不上傷心難過。此時正需要個醫生,我到哪裡去找個醫生呢?困難擺在眼前,我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找呂詹?不,我不能再那樣做……
尋思着到哪裡去找個醫生來爲何雨東求治。去醫院嗎?可是何雨東的傷是槍傷,萬一被發現……我猶豫着……甩了甩頭,管不了這麼多了,何雨東發着高燒,說不定傷口已經感染,情況是相當危險的,實在不行,只要能拿到藥,都好辦。
我僱了一輛黃包車,匆匆忙忙地來到就近的一所醫院。四下裡打探一番才知道原來現在看病求醫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出示相關部門的證明,還不是所有的藥都能拿到,換句話說,就算是有錢也不一定能看成病。醫院裡到處是哭喊着的病人,在門外遇到一些人擡着自家的病人出去,說是西藥拿不到,還是去看中醫的好。
我摸摸兜裡所剩無幾的銀元,想着自己雖然沒有什麼好辦法,但既然來了,還是去試試的好。
“醫生,我想請你們出診一趟,行嗎?”看到門上寫着外科,我進去見一個醫生便問道。
“出診費很貴,你出得起嗎?”那醫生打量了我一下,問道。
“錢不成問題!”我馬上說道。
“你先到樓下去把壓金付了,再上來說說情況,”那醫生說道。
“醫生,我出來得匆忙,暫時沒有帶錢,”我嚅囁道。
“沒事錢?是沒錢吧?看你穿得挺好的,怎麼幹訛人的事呢?”一個小護士這時走進來,聲音尖利的道。
“你這小姑娘說話怎麼這麼難聽?你別擔心沒錢付你,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氣不打一處來,我實在是想搬出呂詹來救急,可轉念一想,樹要皮,人要臉,還是算了,於是只是道:“我們家可是有頭有臉的,還怕少了你的診金麼?再說了,你不是白衣天使,應該救死扶傷嗎?”
那護士見我諷刺她,也尖聲地說道:“有頭有臉?現在有頭有臉的人都有御用的家庭醫生,用得着到這裡來?”
那護士年紀較輕,好勝心切,顧不得場合,說話聲不免一再拔高,引來了門外一羣人駐足圍觀。
“別吵了別吵了,你要沒有帶錢就先回去拿了錢再過來,”那醫生一面遣走門外的人,一面和聲對我說道。
“醫生,您看能不能通融一樣,那病人情況真的不好,”我見醫生溫和,於是認爲有了希望。
“不行,醫院沒有這樣的規定,”那醫生擺了擺手道,“小楊,你也去忙你自己的事吧。”那醫生對小護士說道,那護士把一本病歷放在桌上就走了,出門時還不忘對我冷哼一聲。
“醫生,要不您給我開點藥也好,要消炎的就行,”我請求道。
“殺菌消炎的?”他聽後微微笑了起來,似帶嘲諷地說道:“你不知道現在這種藥是稀缺貨?”
“醫生,我只要一點就夠了,”我心中着急,走過去雙手按在桌子上對他說道。
那醫生擡頭看我,說道:“你要的藥現在沒有,麻煩你先出去,我這裡還有事情。”
“醫生,幫幫忙,”我放緩了聲音請求道。
“小姐,不要再在這裡胡攪蠻纏,我還需要工作,”那醫生很不耐煩的說道。
“醫生,您看可不可以……”我還是不肯放棄,試着其它的辦法。
“張醫生,您出來一下,”有人打斷我們的談話,我轉眼望去,正是剛纔那名小護士。
“什麼事?”坐在凳上的張醫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鏡問道。
“邱醫生讓你去他辦公室一趟,”那小護士說道。
“哦,這就來,”那張醫生趕緊摘掉他的老花鏡出了門去。
“張醫生,”我想叫住他。
“你還是回去吧,跟你說了,沒藥我也沒有辦法。”
“醫生,您等等,”我再想攔住他,但是人早已經出去了。
看來事情是沒有辦法了,我只有出了門來,悻悻然地走着,想着要不只能先去請個郎中應一下急?雖說感染之類的傷痛西藥見效比較快,但中醫可行性也是挺高的。
正琢磨着,和迎面過來的一人迎頭撞上。
“對不起,”我趕緊道着歉。
“嗯,”那人只是應哼了一聲,我擡頭一看,是個女人,衣上穿着深藍衣服,臉上頭上還蒙着灰巾,只露出一雙眼睛。
“對不起,”我又說了一次。
她只是嗯了一聲便越過我身邊徑直走了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覺得好生眼熟,那雙碩大的眼睛……是她?!
“唐糖,”我大聲地叫道。
前面的人聽到我叫喊,回頭瞧了我一眼,她那眼神如此熟悉,真的是唐糖?我趕緊跑了上去。那女人見我跑上前,馬上扭頭而去。
“唐糖,”我大叫道,“你等等,”說罷加快了腳步。那女人轉了一個拐角,我趕緊追上去,是一個樓道口,匆匆趕過去,還和幾個人碰了個正着,卻沒有再看見剛纔那個深藍衣服的身影。
真的是唐糖嗎?難道她那天沒有葬身火海?可是我明明看到整個倉庫全塌了下來,在裡面的人絕無生還可能的!但是,那身影,還有那眼睛,卻是如此的熟悉……
“喂,你站住!”身後一個聲音高叫着。
“叫你呢!你怎麼比我跑得還快?”背後被人猛拍了的掌,我轉身一看,竟是剛纔對我態度不善的小護士,她正氣喘噓噓地抱怨着我。
見她復又回來找我,知道肯定是我相求的事情有了轉機,便欣喜地問道:“醫生肯賒藥給我了?”
那小護士見我興奮,自己卻不高興了,撇着一張嘴道:“不知道你上輩子積了什麼德,上面居然破例不僅能讓你賒藥,還且還讓張醫生親自陪你走一趟。”
“你們醫院實在是太好了——”我頓時高興得心花怒放,“你說的上面是?”
“我們主治醫生,”她不好聲色的道。
聽她一說,我擰眉疑惑起來,剛剛似乎聽到她提到“邱醫生,”一個許久不見的熟悉面龐竄上我的心頭。
“主治醫生,那怎麼有破例的權力呢?”一邊跟着小護士往裡走,我一邊問道,想探個究竟。
“問這麼多幹嘛?”她瞥了我一眼,不好聲色的道,隔了一會兒,大抵也覺得她的態度太過不好,向我說道:“其實這間醫院就是我們主治醫生的。”
“哦,原來如此,那你們主治醫生姓什麼?”我試探的問道,既希望猜測是對的,又害怕猜測是對的。
“姓邱!”
各種猜想涌上心頭,如打翻了五味雜瓶,難以名狀。我腳下頓時千斤重,愣愣地站在那裡,擡不起來。
“你幹什麼?快點,還要不要藥?”那小護士見我沒有跟上來,回過頭來催促道。
“嗯,要!要!”我回過神來趕緊答道。
“那快點。”
我趕緊小跑着跟了上去。
“這是你要的藥,拿好了,”那小護士帶我來到藥房,把取到的藥遞給我,“還有這個,這是禁藥攜帶許可證。”
“嗯,”我此時心神凌亂,只能對她勉強的笑笑。
“你幹什麼這個表情,好像還不高興似的,”小護士覺察到我的異常,擰眉說道。
“沒有,我只是太高興了,”我解釋道,“醫生呢?張醫生在哪裡?”
“他在辦公室等你呢,快去吧!”
“嗯,謝謝了,”我道過謝便出了藥房。
出了門來,我往四周都看了幾眼,心中害怕卻又忍不住。那右方走廊的盡頭處,有個白色身影見我看向那邊,調轉身子便往另一邊走去。我心中一痛,真的是他。他的背影,依舊硬挺,但是瘦了……
許多的舊事一下子涌上心頭,我眼中頓時模糊,趕緊轉身朝左走去,小跑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過頭,看見那方的他也回過頭來,眼中的淚水再難控制,一下子涌了出來。咬過牙,轉身繼續往前跑。
不去想!不去看!我拼命地告訴自己,一切都已經過去!一種撕心裂肺的痛盤踞在心頭,我拼命地只管往前跑去,只能向前跑!
突然,腹上又是一陣絞痛,那痛卻直衝腦門,讓我眼前一黑,摔了下去,耳邊只聽見“砰——”地一聲脆響,知道是辛苦得來的藥打碎了,便沒了知覺。
黑暗中突然驟亮,我睜開眼睛。
夜幕之中,天上星星熠熠,夜幕之下,寬闊的廣場上,霓虹閃耀,背後是一棟高樓,燈火通明,旁邊的街道上,車輛穿梭,行人來往,許多青年男女在草地上嬉戲玩鬧,我的正前方,放着一個正燃燒着蠟燭的生日蛋糕,蠟燭的火光正亮動的閃爍着。
“志超哥哥真好,”坐在蛋糕前的女孩手裡抱着小熊,一頭鑽進男子懷裡。
“別像個小孩,快起來,”男子柔聲說道,“這裡人來人往的,好多人看着呢!”
“我纔不怕呢,志超哥哥的懷抱最溫暖,”女孩子邊說邊搖晃着身體,更加貼近男子。男子無奈,也只得抱住她。
“志超哥哥不能一輩子照顧你,總有一天要離開你的,”男子輕聲說道。
“不,我要一直呆在志超哥哥身邊,一輩子都不離開,”女孩子倔強地說道。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們……”
“我不要和志超哥哥分開,”還未待男子說完,女孩兒就強先說道。
“如果……”男子又開口道。
“沒有如果!真的有人要分開我們,那我就一槍殺了他,不會客氣!”女孩子擡起頭來看着男子狠聲說道,說這話時聲音陰狠鏗鏘,和剛纔嬌嫩的聲音完全叛若兩人。
男子聽後,對她笑了笑,笑容溫和,眼中卻滿是無奈與憂色,最後,道了一句:“傻丫頭!”
一陣風吹過,我又被帶到一個幽黑的巷子裡。
“不,她還小,有一天她會明白的……”黑暗中,我看到有兩人相擁在一起,其中一人,是剛剛草地上的那個男子。
“你們揹着我……”剛剛見到的女孩子從牆角衝了出來,“你們居然騙我,”說着動作閃電般地拔出自己的槍,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男子懷裡的女子。
“志超哥哥,你記得我曾經說過什麼嗎?”女孩冷聲問道,眉頭微微皺過,眼中殺氣橫生。
“你把槍放下,別亂來,”男子慌忙說道。
“我說過,有人要分開我們,我就殺了她,不管是誰,”女孩一字一頓地說道,“絕不客氣!”
“砰——”
“啊——”一陣抽搐,我尖叫着驚醒。
“聞竹,”我睜開眼睛,即看到呂詹從牀邊伏了起來。
“呂詹,”慌亂驚恐中,我趕緊伸手抓過他,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我夢到好高的房子,好多的人,好亮的燈,有一個男人還有一個女孩,不,是兩個女孩……”抓着他的衣服,我沒有頭緒地急急嚷道。
“沒事,沒事!”他看出我的驚恐,撫着我的頭髮說道。
“那個女孩開槍殺了人……”我驚恐地回憶着夢裡的場景,“那個女孩,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對!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你只是做了惡夢,別怕,”他輕輕的抱過我說道。
“沒有,那個夢好真實,”尚在迷糊之中的我爭辯道,似乎怕別人不相信我,“那些人,他們住在高高的樓裡,很高,很亮,他們穿的也和我們不同,他們有槍,是的,有槍,但好像和你們的槍也不同,比你們的要小!”
“夢裡的人除了我自己,我誰也不認識,我開槍打一個女人,然後一個男人撲了上來,那槍打中了他……我竟然殺了他……”
呂詹抱着我,輕輕撫着我的後背,輕柔地說道:“那只是個夢,”慢慢地,我心下安定了些,神志也慢慢地迴轉過來,此時感覺頭痛欲裂。
“可是,那個夢好真實,就像親眼所見一樣。”我虛弱的說道。
“你是累壞了,”他輕輕把我放在枕頭上,然後笑笑說道:“需要休息!”
“咚咚咚——”一聲叩門聲,呂詹站起身來,他轉身即要離去。
我情不自禁地伸手趕緊拉住他的衣角。
“躺着,好好休息,”他笑着揪了一把我的臉,“我出去一下,馬上就回來。”
“咚咚咚——”那門又叩了幾聲。
我看了看門房,終將手鬆開,向他點了點頭,然後頭重新靠貼在枕頭上,此時舒緩下來,才注意此時周圍牆面雪白一片,我竟然是在一間病房之中,爲了掩蓋醫院之中難聞的消毒水的氣味,旁邊的桌上還放了一束百合。
這是哪家醫院,是邱奕輝的醫院嗎?
我心中又被一陣緒亂充斥着,感覺異常的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