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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紅喉港(4)兩章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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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蘭回到“空屋”時,璀璨的魔法星河已向西側傾斜了約有三分之一,盜賊雖然看不見魔法星河,但仍能從天光的明暗與普通星辰的亮度大略分辨出現在的時刻——原先在他尖顎港的住所裡,也有着一隻與黑髮施法者所有的計時器相仿的小玩意兒,只是它和其他東西一樣,自從他被“銀指”作爲替罪羊交出去之後,就不知落入了那個雜種的手裡(很有可能就是公會的法師,精準的計時器向來就是施法者們的心頭好),不過葛蘭並不十分懷念它,一是它對老練到可以用呼吸與心跳計數的盜賊來說並非必需,二是他總還能弄到這麼一個的,就像之前他積聚起那筆可觀的財富那樣。

他們所租借的三個“空屋”鏈接在一起,呈一個不對稱的三角形分佈,其中只有葛蘭與伯德溫所共享的小屋是黑暗的,其他的兩間都透出了微弱的燈光,不得不說,位於暗藍色的天穹與深黑色的海水之間的空屋就像是某種精緻而美麗的玩具,因爲它的主體結構是珊瑚的關係,周身有着細密的小孔,光從這些小孔裡投射與折射出來,就像是在白色的雪花石上鑲嵌着數以百萬計的砂礫般的透明堅石,一如繁星般璀璨,又一如海水般的溫柔,就連水中的倒影也是那麼純淨無暇,完美無缺。

這個景象令得從不關心這些的盜賊也不禁爲之短暫地駐足欣賞了一會,然後把他的注意力帶走的是一股鮮美而甜蜜的芳香。

葛蘭一眼就認出了那隻曾被梅蜜拿在手裡的鍋子,它被半埋在木炭的灰燼裡,保持着滾熱的溫度,裡面不但有一大塊蟹肉,還有好幾只已經敲碎過以便入味的蟹腳。考慮到盜賊可能回來很晚的關係,凱瑞本給他留的是用紅咖喱烹製的那部分——異界的靈魂在本位面的時候並不是一個擅長烹飪的人,但他有個長處就是不會吝嗇香料和糖(雖然他差點就放多了咖喱)。雪白的蟹肉浸沒在紅彤彤的粘稠湯汁裡,香味濃郁就像是你一伸手就能抓住。就算是個已經飽足的人也未必能夠受得了這份誘惑,何況葛蘭早就飢腸轆轆了。

一整個黃昏與小半個夜晚他都在忙於周旋與買賣,血紅酒與朗姆酒在黑黝油亮的桌子上推來推去,桌面上確實有佐酒的小餐點,但都是些紅喉港的特色食物——海星、海蔘、水母還有一種很小的尖頭螺,根本吃不出什麼味兒,除了大小與肉質可以說是毫無區別,都有着那麼一股子令人作嘔的腥臭味——如果能讓葛蘭找到第一個想得出把這些東西拿來吃的傢伙他準會一刀子一刀子地捅死他。顏色豔麗的海星被成盤地蒸熟端上來,翻開外皮就能看到又像是凝固的膿皰又像是贅生物的暗綠色的東西,當然,你可以把它叫做海星肉,當地的人把它撒上鹽,澆上烈酒來吃,而葛蘭嘗過第一隻就差點把它以及胃裡所有的東西貢獻給了旅店的地板。

爲了逃開海星他吃了水母,據說是水母的皮然後經過醃製而炮製出來的,對了,某個經過紅喉港的法師給了它一個好聽的名字。叫做海月亮,但對葛蘭來說,無論是海太陽還是海月亮又或者是海星星都無法改變這種東西就像是一塊無味無色牛皮的最終結果。直到現在他還覺得胃裡沉甸甸的。

既然已經有了前面兩樣,又怎麼能少掉海蔘呢,說實話,這種東西看上去就像是一隻褐色的大蛆蟲,吃起來也一樣,它還被整條地放在湯裡,豎着它的尖刺。

最後他還是忍不住問了一下是誰先把這些東西放上了桌子,一個同行告訴他這些原本都是奴隸的食物,直到某個領主覺得即便給它們吃這些也太浪費了。

“吃慣了還是不錯的。”那個人說。一邊呼裡呼嚕地喝着他的海蔘湯。

凱瑞本交給葛蘭的皮囊裡不但有着上百枚金幣,還有着十幾顆未經打磨的寶石——這種石頭在混亂地帶也是可以作爲硬通貨使用的。旅店裡不是沒有好東西,最起碼的。新鮮魚肉、龍蝦、羊肉或是雞肉還是有的,問題是葛蘭並不準備讓自己變得太過顯眼,請人喝上一杯廉價的麥酒或是朗姆酒不是什麼大問題,但如果你願意在食物上花費太多那麼你想要其他什麼東西的時候也得拿出兩倍或是三倍的代價來。

“但你的主人似乎不是個那麼吝嗇的人。”那個人說,他是紅喉港的一個盜賊,沒有工會,在龍火列島這種情況很常見,領主不允許有任何人掌握着超越自己的權柄,牧師與盜賊於他們而言都是想要謀奪列島的一丘之貉。

“你也說了那是我主人。”葛蘭喝了一口朗姆酒,藉着烈酒的味兒將海星肉的腥臭沖淡——他沒說自己與施法者是同伴關係,這隻會帶來多餘的警惕,只說自己被他僱傭。

“但這些東西——有些只有施法者纔會需要……這是你主人要的吧?”

“問題是我不想白乾。”

“你可以把價錢擡高些。”

“你是說讓我對一個施法者說謊?”

“不是一樣從裡面弄錢?”

“不,不一樣,一隻狗只想吃塊骨頭的時候你當然不會介意,如果它想要吃你湯裡的肉呢?”

“這個價錢我們弄不到你要的東西。”

“紅喉港並不止這一家旅店或是酒館對嗎?”

“別太得寸進尺。”

“你覺得……”

人們突然的喧譁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葛蘭從諸多身體的縫隙間瞟了一眼,一個女人,或者說,一個女性奴隸正被拖入旅店的前廳,很明顯,今天這兒又能開賭局了。

葛蘭將自己的匕首放在桌面上——不是那柄精金匕首,而是從考伯特的船員之一那兒弄來的,精鋼質地,鯊魚皮的鞘。他將匕首拔出一點,匕首的刃上閃爍着淺淡的光芒,這是他請克瑞瑪爾做的魔法效果。事實上這只是一個戲法,但如果只是用來警告或是欺騙的話這點就足夠了。

“好吧……好吧。”那個人舉起雙手,沮喪不已地說,“真是活見鬼了,施法者們總是很慷慨的。”

“我不是施法者。”葛蘭說。

那個人起身離座,但他的酒杯還放在原處,杯子裡還有大約兩三盎司分量的朗姆酒,這表示他還是要回來的——在一個強壯的男性——他的手臂上紋着一枚下方交叉陳列着兩柄細彎刀的骷髏,表明他是海盜船上的一個重要人物。在女性奴隸乾癟的胸部上留下第十五道傷口的時候,那個人就回來了,他打開拎來的皮囊讓葛蘭看貨,裡面的東西十分駁雜,但成色確實不差——有些上面還帶着不祥的血跡。

就像盜賊公會一樣,海盜船上也有法師,他們會留下自己需要的東西,其他的就拿出來換成金幣,還有一些施法者,往往會因爲麻痹大意而被盜賊偷去次元袋或被刺客竊去性命。

葛蘭飛速地點選了自己需要的東西。那張紙條上的內容已經被他牢牢地擠在了心裡,然後依照之前說好的價錢——雖然那個人一直在不甘不願地嘰嘰咕咕,但葛蘭並不是一個新手。他知道那個人就像他一樣滿意於這次交易,黑暗中的買賣並不像人們以爲的那樣總是乾淨利索,某些時候他們比街頭小販更熱衷於討價還價,對金幣表現的一無所謂甚至會讓他們誤以爲你將他們當做乞丐看待——他們會萬分惱火,而你永遠也不會想要知道像這樣一個小人物會給你帶來多少麻煩。

盜賊離開他們的桌子時,那個人也站了起來,既是護送也是監視,他們需要經過的地方包括被人羣簇擁着的前廳,銀幣與金幣投入木桶裡的叮噹聲不絕於耳。在那個人設法挪開一個酩酊大醉的半獸人時。葛蘭稍稍停了一下,他的視線落在那個女性奴隸身上。她渾身不着一物,沒有受到捆綁。但就算是刀子落在她身上她也一動不動。

旅店的火把照亮了那個區域,因爲失血,她的深褐色皮膚泛起一層死灰般的白色,盜賊注意到她的背部有着一個很大的方形烙印,大的幾乎覆蓋了整個脊背,最上面用約有一個嬰兒手掌大小的端正字體寫着“我是龍火列島的奴隸”,下面詳細地“寫”明瞭她是屬於哪個領主的,又歸屬於哪個地區,哪個官員,哪個管事,幹過什麼活兒,配種幾次,生育幾次,不誇張的說,你只要看看那些新舊不一的烙印,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完她的一生。

“怎麼樣?”那個人說:“你想要下注嗎?”

“不。”葛蘭說。

當第一口蟹肉被送入嘴裡的時候,盜賊就幾乎是轉瞬之間就將那個奴隸拋到了腦後。

在看到伯德溫留給他的牡蠣時葛蘭遲疑了一下,但還是用自己的匕首把它們一個個地撬開吃掉了,生牡蠣的滋味很難形容,但無論如何也要比海星肉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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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阿爾瓦給你的法術書?”

“是的。”異界的靈魂說,這本法術書和部分施法材料被放在一個次元袋裡,它並不是阿爾瓦親手抄寫的,他的法術書未必能夠適合現在的黑髮施法者使用,所以這本是他弟子的備用法術書,在知道克瑞瑪爾的次元袋被小魔怪偷搶走了之後,三個法師就商量了一下,阿爾瓦拿出了他的次元袋,他的弟子獻出了他的備用法術書,而安東尼奧補充了一部分材料,所以黑髮的施法者纔不至於如同大富翁遊戲中被迫賣掉了所有卡片道具的玩家兩手空空地度過一段尷尬又危險的時光。

阿爾瓦法師的弟子所用的法術書上所抄寫的法術最高六級,但已經足夠巫妖應付過現今的大部分局面,只是無論是阿爾瓦還是安東尼奧,又或是阿爾瓦的弟子,他們誰也沒在次元袋裡裝上抄寫卷軸用的紙張與墨水,還有一些施法材料——每個施法者的施法習慣都是不相同的,他們所擅長與傾向的法術更是各有春秋——凱瑞本覺察到克瑞瑪爾正在逐漸形成自己的小型體系,不,應該說……他好像從一開始就已經有了框架,而他一直以來所做的。不過是在加強與固實他的體系,這和凱瑞本見過的施法者都有所不同——就算是精靈,他們在成爲法師的初期也會三心二意。猶豫不定,或許有個階段他們會非常喜歡使用雷電系法術。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們又開始更多地駕馭火焰,但最後他們可能固定在力場、音波甚至是幻術上面。

“那本龍語法術書?”

“也在那個次元袋裡。”克瑞瑪爾說:“我覺得那隻小魔怪可能就是爲了它而來的。”

凱瑞本點點頭,在來到龍火列島後他也認真地考慮過這個問題,這個推論可能是最爲正確的。他不覺得克瑞瑪爾的次元袋裡會有別的什麼能夠吸引一隻如此狡猾與耐心的小魔怪……甚至可能是隻經過了僞裝的小魔鬼,無論如何,它的主人都不會是個泛泛之輩。

不過讓凱瑞本真心來說,他不太希望克瑞瑪爾保留那本法術書,即便克瑞瑪爾說過他並不懂得龍語。但龍語法術終究是種強大而邪惡的法術,而施法者們總是渴求力量,他很擔心,如果有那麼一天,克瑞瑪爾體內的另一半血液中蘊含的貪婪蓋過了精靈血脈賦予他的冷靜與理智,他會不會試圖解讀這本書,以此從中取得原本不該有的,虛僞的輝煌與榮耀?

精靈不想讓克瑞瑪爾知道的是,他曾依仗着克瑞瑪爾對他的信任,檢查過他們的行囊與那隻新的次元袋。他所擔心的就是他的手指伸入皮囊和次元袋時會被堅硬光滑的封面灼傷,但沒有。

克瑞瑪爾從未對他說過謊,如果可以。凱瑞本真希望黑髮的半個族人能夠一如既往地保有潔白的思想與純淨的靈魂……但他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這也是爲什麼灰嶺會堅持將服役滿六十年的半精靈驅逐出去的原因。

葛蘭的工作做的不錯,異界的靈魂檢點着各種材料,明天巫妖就會開始抄寫卷軸,在準備妥當後他們就要開始尋找侏儒了。

阿爾瓦法師提醒過,比維斯法師,也就是克瑞瑪爾的“導師“正是龍火列島上一個領主的兒子,雖然他從未明確地和人提起過他的家人,但他在碧岬堤堡與白塔定居的時候。確實有來自於龍火列島的人給他送來金幣與禮物,他和他的妻子所居住的小樓就是來自於他父親的饋贈。不然的話,就算比維斯是個施法者也未必能夠與執政官毗鄰而居。

如果他們無法憑藉着自己的力量找到能夠爲伯德溫打造一支魔法手臂的侏儒。他們或許可能需要向比維斯的父親,一個龍火列島領主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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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海豚”在賭桌上輸了一大筆,這對她的奴隸來說,是件極其幸運的事兒,因爲這樣她就沒多餘的錢去買一個新奴隸了,而她總還是要一個能幫她背貨的牲口的。

她和她的奴隸住在一個旅店裡,別誤會,今天的“寬海豚”可沒那麼多錢去住一個有傢俱的房間,她連幾個人共享的房間也借不起,至少在這幾天。所以她和旅店的主人睡了一覺,換取她在旅店打烊後睡在前廳地面上的權力——死掉的賭注剛被拖走,地面還殘留着溫度與血腥氣味,凝結的血液將灰色的石板縫隙都給填滿了,睡在上面“寬海豚“只覺得一陣陣的發冷,感覺自己也快要成爲一具冰冷的賭具了,她叫她的奴隸躺在她的腳下,然後將那雙粗糲的雙腳塞進奴隸的腹部,這大概是唯一不會感覺擱楞的地方,畢竟哪兒不會長骨頭,奴隸的體溫溫暖了她的雙腳,但還是太薄了,“寬海豚”在半睡半醒間咂了咂嘴,決定她的第七個奴隸一定要胖一些。

她被人抓着頭髮提起來的時候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在被拖出旅店的門時她想要大叫,被一刀抽在嘴上,她的牙齒頓時飛了出去。

抓着她的人就像抓着一塊發臭的油脂那樣輕而易舉地把她扔到街道上,“寬海豚”匆匆一瞥——在街道上晃盪的乞丐、娼妓與盜賊都消失不見了(他們當然是沒有下班時間的),大概有十來條影子在她餘光所及的地方晃動,黑影屈起的手肘放在一個讓她心驚膽戰的地方。

“你見過這幾個人嗎?”一個聲音問道:“一個黑髮的施法者,一個淡金色頭髮的精靈,一個沒了一條手臂的騎士,或許還有一個盜賊,一個牧師,一個紅髮的女人。”

“寬海豚”眨着眼睛,她還想着能從中撈點什麼,但隨即抽打在她脊背上的一鞭子立刻讓她變得又清醒又明白。

“是的,尊敬的大人。”她深深地低着頭,雙手與膝蓋緊貼着石板,頭放的幾乎和她的奴隸一樣低:“大人……他們是老鮭魚的客人,從我這人買了一點吃的和用的,一個黑髮的施法者,一個弗羅的牧師,還有一個淡金色頭髮的男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精靈,我沒看到他的尖耳朵,一個年輕男人,或許是個盜賊,請寬恕,我只是個見識淺薄的人,並不太確定。”

然後她聽到那些人簡短地討論了幾句,他們的首領似乎並不準備去找老鮭魚,因爲老鮭魚並不屬於他們的領主,讓那個老奸巨猾的混蛋參入其中只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

“帶我們去。”那個提問的人命令道。

“寬海豚”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看了一眼旅店,但她立即爲此捱了一鞭子,執鞭人的力量可比她大多了,技巧也要更爲嫺熟,鞭子落在“寬海豚”的腰側,那兒可比脊背柔嫩多了,也更疼。

“別看了,”那個提問的人嘲弄地說:“你已經沒有奴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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