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管的弟子就讓他去做刑堂長老?那離山早就亂套了。師兄最後說的是笑話,蘇景也真笑了。
是笑話,但不止於笑話,還是師兄對師弟的隱晦提點:律人先律己,今日蘇景已經是刑堂長老,如何自處不會有人過問,可至少要給門人弟子做一個榜樣的。
目送賀餘離開,白羽成對蘇景道:“賀師叔祖和掌門真人都吩咐過,您趕上的第一堂訊問,所有事情都有我來主持,以能讓您看清刑堂處事。方纔弟子越禮,還請蘇師叔祖見諒。”
蘇景笑着點點頭,歸坐原位,繼續去做自己的功課了。
本就知道這個刑堂長老不好當,但也當真不曾想到竟會如此麻煩。所幸,蘇景不怕麻煩,只怕自己做不好。
其實仔細琢磨,離山掌門是縣令大人,刑堂長老便是主掌刑名安治的縣丞吧,打從根子上也不見什麼區別,縣丞想要治理一方長治久安,熟通刑律同時,不也得了解地面、熟知人頭......
賀餘離開刑堂,返回如今暫住的九鱗星峰時,掌門真人瀋河已經等待良久了。
見賀餘回來,瀋河迎上前去:“您見過蘇師叔了?”
賀餘點點頭,笑道:“好一番囉嗦,說得口都幹了,先後搬出了九師叔、八師叔。不過我看他的樣子是聽進去了。”
瀋河真人似是鬆了口氣,神情欣然:“小師叔是真性情。只是略有浮躁。就怕他不喜歡刑堂的差事,若強拗而行,反倒不好了。但他的輩分...也只有賀師叔能開導於他。”
“你我都多慮了。他認認真真地去做刑堂長老應該沒什麼問題。正相反了,我現在倒是有些擔心...擔心他太看重這差事,會耽擱了修行。”
說到這裡,賀餘搖了搖頭,語氣略顯無奈:“難兩全的事情,只盼他能把握清楚吧。”
得了確切消息,瀋河不再耽擱,躬身行禮:“辛苦賀師叔了。弟子告退。”
正要走。賀餘忽然又問道:“或者...你暫住於此?整日裡躲躲藏藏的,不辛苦麼?”
瀋河聞言苦笑:“早都習慣了,師叔放心,我藏得熟練了。”說着笑着。掌門真人飛走不見......
差不多就在蘇景得賀餘指點。瞭解到刑堂執掌的真意所在時。三位渾人也到了西海深處。
有裘平安指點、再加上蝦和尚的賣力幫忙,三尸如願以償、找到一頭‘海靈兒’。
甫一見面,不如何喜愛女色的赤目便告一驚:“恁地美豔。真正好姿色。”
雷動更沉穩些,微皺眉:“她怎麼不施展‘隨君如意’,表情也這麼古怪。”
那頭海靈兒以美麗本相示人,她躲得遠遠的,神情自卑、怯懦,不敢靠前半步。
拈花最懂女子,對堪稱尤物的海靈兒也瞭解甚多,解釋道:“不是她不施展‘隨君如意’,而是因爲你我三人皆爲仙聖,法眼如炬洞穿一切迷幻,她的本事用不到你我身上。”說完,拈花忍無可忍的,打從心肺深處涌起‘咕’的一聲悶笑......太好看了,那頭海靈兒當真太好看了!
牛皮吹得甚大,哪是什麼仙聖,是三個本不應出現在人間的怪物纔對,不過因爲來歷特殊,海靈兒的魅惑法術對他們無用。
平時裡,海靈兒性情柔軟,便如三尸眼中的這一個,查知幻術迷惑不了對方、自己的‘醜陋’本色落於對方眼中,她深感自卑不敢靠近。
雷動緩緩點頭:“這等美貌、柔弱的女子...本座見了,心中也難免動念啊...或者...”
“要說,”赤目接口:“咱們三個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成個家了。”
“是,真人之言直指本座之心,以前你我仗劍天地間,終日伏魔忙碌不休,如今也是時候想一想終身大事了。”
三尸各有所好,但並非除了本身嗜好就再無旁的慾望,想當年赤目還藏過肚兜來着。不過凡間女子與他們而言不過鮮花一季,轉眼便會凋零枯萎;女妖自有風情可大都騷媚,玩玩無妨想要真心結伴可就難了,再說人家看不看得上三個矮子還是一回事;至於山中女修,還真沒有哪個眼睛瞎了,願意和三尸結做雙修道侶的。
唯獨西海中的海靈兒,壽命漫長、美麗溫婉、賢淑可期,講究從一而終且自以爲醜陋無雙......
拈花咳嗽了一聲,對兄弟們擺了擺手示意他們收聲,微笑着走上前:“前面那位大姑娘還請留步,在下有事相詢。”
海靈兒本欲逃走的,自己這一族在海中一旦被人看穿本相,輕則滿臉憎厭惡言咒罵,即便人家一道妖法打過來也不稀奇,全沒想到竟還有人不嫌自己丑陋,會如此客氣、微笑着主動來攀談。海靈兒稍作遲疑:“你有什麼事情?”
“請問大姑娘,西海敖家碑林落座何方。”
西海碑林豈是隨便誰都能去的地方?海靈兒聞言微微一驚:“西海碑林有鰲家的前輩鎮守,方圓千里海牀封禁,擅闖之人有去無回。你們......”
拈花淡淡一笑:“姑娘果然是柔善心腸。我們兄弟三人自東土世界,萬里迢迢到西海深處,自不是來無事生非的。請你放心,我們早就和鰲渚鰲清約好登門,只是初到貴境,路途不熟,走得迷糊了。”
聽他直呼大海中高位前輩名姓,海靈兒瞪大了眼睛:“三位仙長是鰲家諸位老祖的朋友?”
三尸做作,相視一笑顯得莫測高深,雷動搖了搖頭:“以前之見過一次,算不得朋友。”
赤目接口。語氣淡漠:“登門拜訪,談一件事情,不過生意往來罷了。”
“什麼生意?”海靈兒大是好奇,可話問出口,又覺得自己唐突,顯得有些尷尬了。
果然,拈花微笑搖頭不作回答,轉開了話題:“大海茫茫,越走就越糊塗,如果姑娘有暇。能爲我們兄弟做一次嚮導。那就再好不過了。”
雖只三言兩語,但拈花看得清清楚楚,這頭海靈兒單純得很,否則也不敢貿然邀約;
而更要緊的。海靈兒其醜無比。這大海何時也沒有過她們被掠走的事情。既然無需警惕自也不知警惕。
但海靈兒還是略顯爲難,躊躇着說出實情:“帶路沒問題的,不過你們來自外間。是以不曉得...我們這一族於西海之中不太...不太...不太受得別族喜歡,我和你們走在一起,遇到別的妖族怕是會連累你們被譏諷笑話......”越說她的聲音就越低。
拈花眯起了眼睛,對海靈兒道:“姑娘莫驚慌,且看那裡。”伸手隨意向遠處一指,隨即三尸拔劍,殷天子成陣,接引星力向赤目所指地方打下賁烈一擊!
一劍洞穿汪洋,海牀也被擊出深不見底的巨坑。突兀間的巨力、深窟,萬鈞海水齊齊涌入深窟,登時牽轟轟巨響,一道惡漩頃刻成形,瘋狂而兇猛。
三尸並劍的威力何其了得,海靈兒當真沒想到三個矮子竟有這等本事,大吃一驚同時,忙不迭運力穩住身形,以免被漩渦捲走。
三個矮子則如釘子般楔在海底,紋絲不動,拈花的聲音朗朗:“有什麼前因後果我不問不理,我只知道:姑娘爲我等引路、與我等同行,便是在下的朋友了。哪個敢要譏諷於你、哪個敢對吾友不敬,拈花定斬不饒!若整座西海都和你爲難,我們三兄弟傾蕩此間,屠遍西海又有何妨!”
海靈兒勉強靠着幻術尋找夫君,莫說此刻的單純少女,就是海靈兒全族,也沒誰聽過這等鏗鏘有力的花言巧語,何況他還是當着她的醜陋本相而言。
少女的眼睛亮了,但拈花不容她多說什麼,又把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柔和了:“另外,也不會讓姑娘平白幫忙,找到西海碑林,在下必有酬謝。”
海靈兒趕忙搖頭:“無需酬勞,引路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平日裡本也是在海中游弋來尋...尋些開心,以遣無聊的。”
拈花正色搖頭:“該謝的一定要謝,姑娘的舉手之勞,於我們而言卻是雪中送炭。不止我們,就算鰲渚鰲清,也會酬謝姑娘。”
海中的精靈哪裡懂得什麼是雪什麼是碳,但大概能明白拈花的意思,聊了一會子她也放鬆許多:“那你會如何謝我?”
說着她笑了。那漂亮樣子真就讓拈花眼前一亮。
拈花此刻是絕世劍客,傲世高人,淵渟嶽峙端立原地,語氣裡的三分親切、三分驕傲和三分清淡,把最後一分色迷迷全都遮掩了:“只要姑娘說得出,在下無不應允。”
“當真?”兩個字,心中則是壓抑不住的激動,以至尾音都微微顫抖。
露於形跡了,拈花只當沒看見:“當真,本座言出法隨,姑娘只管放心。”
“若是...若是我要的酬謝很貴重...那你、你不給也沒關係,但你不可生氣。”海靈兒咬着嘴脣,語氣認真起來。
拈花微微一笑:“你放心,再重之謝,本座也不會不允,更不會發怒。”
海靈兒眼睛愈發明亮,笑容愈發燦爛,她心裡已經想到要什麼來酬謝了...哪怕是癡心望向,到時候她也要試一試。
這時候拈花伸手一拍額頭,又笑道:“說了這半晌的話,卻忘了請教姑娘芳名,當真失禮。”說着,他先報名,又引薦身後兩個兄弟。
“我叫海靈依依。”她柔聲應道,對面男子有大本領,有狂傲心性,偏有謙謙有禮,讓她開心不已。
說完便準備啓程了,但海靈依依又臨時起意,言辭切切求請三尸稍等她一陣,充其量一兩天她就會轉回。
三尸自然應允,海靈依依卻怕他們不等人,又囑咐了好陣子纔算稍稍放心,展開身法急匆匆離開了......十幾個時辰之後,海靈依依返回,一見三尸還在她的臉上由衷欣喜着。
海靈依依不是自己回來的,在她身後還跟了兩個海靈兒,少女動了什麼樣的心思簡直再明白不過。
但是海靈依依不敢直說,胡亂扯了個藉口:“她們是我妹妹,我須得照看她們,爲你們引路遠行時就帶在身邊...三位放心,她們乖得很,絕不會添麻煩。”
待三尸各自點頭微笑,海靈依依心中忐忑散去,大家就此啓程,同時做姐姐的還爲三尸引薦兩位妹妹:“她是海靈滄滄,三妹海靈笙笙。”
三位矮子心花怒放,皮相卻擺得端端正正,彬彬有禮,真正大宗師模樣......終身大事,怠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