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宮已經崩碎了,阿菩還在殘骸裡發愣,愣愣看着蘇景。和她一起發愣的還有個人,毒瘤獠牙的老漢。忽然,阿菩回過神來,轉頭望向毒瘤老漢:“剛纔你罵他了?”
毒瘤老漢額角冷汗深處,劉二垮他惹不起,但這個手持兩隻門板大斧的陌生女子又何嘗不是煞星,忙不迭飛出海面,離她越遠越好。
阿菩不追老頭子,收了斧頭飛身上島,站到蘇景身邊,似笑非笑:“沒看出來啊,居然這麼大本事。”
自從在幽冥見過三身獠留下的露水仙界,蘇景便曉得什麼是敬畏之心,從不敢驕傲,搖頭應道:“這還沒使勁呢。”說完歡喜法棍平端遙遙向着那些護地仙一指,示意:再來?
護地仙不是蘇景的對手,不過鬥法輸了一陣又有何妨,他們還有本錢,八個人心意相通,同時持咒把手一揮,轉眼空氣中漣漪串串,靈州之內所有‘奴隸’均被接引過來。
不止奴隸,還有各地護法與諸多仙童仙婢。
一位護地仙恨聲傳令:“此人亂我法境,與我生擒此人!”
九合真人不在,護地仙之令就是天條,數百人齊齊望向蘇景,皆盡行元運法,同時周身氣韻綻放開來......無論本領強弱,這麼多昇仙之人一起升威,也着實有些氣勢。小蠻阿菩又把兩隻大斧子摸在手裡了,訝然:“這麼多人?”
蘇景早知會是這樣的情形,不意外自然也就不驚詫,這次乾脆連法棍都收起來了,傲立重圍之中,笑道:“九合靈州這名字不怎麼樣,得改了,從今以後此地就喚作大光明頂。”
離山的光明頂自從八祖隕落後就告沉落,蘇景花費大把精力可始終未能讓它重新飛昇,後來此峰毀於田上之戰。蘇景引爲大憾,因大師孃飛昇前曾交代過他:回離山去好好修行,煉合光明頂、重升光明頂,沒了那顆‘太陽’。飄渺星峰轉得沒體統!
到底還是沒能完成大師孃的心願,此事無可彌補,但在天外重煉一座光明頂至少也是個安慰。
這片地方蘇景要了。
護地仙怒極而笑:“小妖狂妄,拿下!”
話音落,羣仙再無遲疑,或催動殺法或祭起寶物,四面八方向着小島上蘇景打去!八位護地仙個個泛起冷笑,這個劉二垮本領驚人自不必說,可就算是佛祖也有力氣衰竭時候,他們不信蘇景再鬥過數百飛昇者後還有力氣再逞兇。可還不等他們面上的笑紋散開。八個護地仙就同時瞳孔猛縮......蘇景手上取出一枚玉玦。
靈州之主、執掌全境法度的玉玦。
是身份象徵,更是九合靈州所有要緊法術的中樞重器!下一刻,原本靈元巨震大力轟動的天地驟然安寧下來,所有仙家均告收手,個個站在原地。面色錯愕...錯愕之後便是驚疑,驚疑之後便是震怒!只是這份怒氣再非對向蘇景,直指幾個護地仙!
‘手短嘴短’之術是這靈州內的重術,與接駁凡間收攏飛仙、滋養怪樹養出靈果等術都掌境玉玦有靈犀牽連,蘇景玉玦在手,只憑一道心念就抹去了‘手短嘴短’對羣仙的蠱惑。
能飛仙天外的,莫不是心竅機敏之輩。向小蠻阿菩這麼笨的實屬罕見,而蠱惑不再、記憶仍是清晰保留的,幾乎在一瞬間他們就想通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既知真相,自然曉得蘇景不是敵人;既知真相,自然明白護地仙才是仇寇。
八個護地仙也全都驚住了,他們能猜到九合真人的失蹤與‘劉二垮’有關。卻無論如何想不到,九合不過消失短短一會功夫,竟連看家寶物都被奪走了。
靈州之內,只有九合與八仙是真正的首腦,其他護法、仙童、婢女都是從新晉仙家中提拔上來的。同樣被迷惑了心神。
調轉矛頭,無人再去理會蘇景,陷落此境的仙家都將法術氣機牽於護地仙,此刻只要有一人帶頭,平日裡高高在上的八位仙尊立刻就是魂飛魄散的下場。
這個時候忽然有人開口:“諸位仙友聽我一言!”
開口之人,之前那個毒瘤老漢,目光裡滿滿怨毒,不止對八位鎮地仙尊,也對蘇景。
毒瘤老漢藏身人羣中,繼續說道:“殺了護地妖人又能怎樣!那玉玦在誰手中,只消他動動念頭,我等又會做回傀儡,不過換個主人而已!”說着,他雙手一攤,冷聲道:“被你等妖法所擒,是我修行不精無話可說,但哪怕只有這一刻清醒,想讓我幫你們狗咬狗,不如直接來殺滅我!”
殺了護地仙,以後又會變成新主人的傀儡,又有誰能甘心,一念及此,衆多‘奴隸’不止憎恨護地仙,就連現在的劉二垮也恨上了,衆仙見識不差,都看得出他手中掌握了‘中樞’,也沒人相信他會放了衆人。
蘇景倒是能理解他們的心思,聳了下肩膀:“要不你們走吧,飛天去,逍遙去,離開這靈州,就再不必擔心......”
話還沒說完,那邊的毒瘤老漢忽然又‘啊’的一聲怪叫:“諸位仙友再聽我一言,老朽也是剛剛想到:我與這劉二垮打過交道,深知此人絕非善類,手掌重器、生殺予奪,豈會這麼痛快就放我等離開?這等做派,怕是西天佛祖都要自愧不如了...奸邪之徒,大發善心?換言之,他直接發動邪法控制了我等豈不是好,爲何要放我們離開?也不外一個道理了:那樁蠱惑人心的法術,破後重立需得時間!”
聞言,所有人的面色都變了幾變......從恍悟到猶豫再到堅決,金烏目力何等精強,他們眼底的貪婪蘇景看得清清楚楚。
法術重立需要時間,若是趁着自己不會被蠱惑的這段時間之內,自劉二垮手中搶得玉玦呢?豈不是就得了這座靈州、佔了這座九境連環的大好福地,坐擁數百仙奴、盡得九合畢生積攢的寶物。
蘇景已經說過放他們離開,但無人走!
沒人離開,沒人動手,但他們發難的時間僅在眼前。因爲他們時間緊迫。
情形接連變化,蘇景都有些看不懂了。看不懂的當然不是身邊形勢,他看不懂的是此地的仙家、看不懂的是面前這羣人的本性。
其實不止蘇景,絕大多數中土人都不懂。事情不應該變成這樣的。
“真如他所說、傀儡法術重立需要時間?多少時間?”小蠻阿菩密語入耳,大斧上雷光流轉,她已開始蓄勢準備爲蘇景爭取時間了。
“多少時間也重立不起來了,剛剛我徹底催破了此法。”蘇景相應,實話實說,但不是傳音入密。
本性使然,加之陸老祖影響,自從踏入修行以來,做事和做人蘇景都分得一清二楚,做事大可無所不用其極;做人則一定有所爲有所不爲。九合靈州的傀儡法術爲他不齒。直接動用陽火摧咒之法破去了事,廢了這樁邪法。
話是對小蠻阿菩說的,不過在場之人即爲飛仙之輩,動用耳力可聆聽萬里蟲鳴,蘇景之言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隨即衆人的表情愈發精彩了,驚訝、不信、喜悅、爲難不一而足。
“待會我有件事得問問你。”蘇景望向毒瘤老漢,跟着居然一揮手將玉玦扔向了他:“送給你了。”
玉玦翻滾,不等落入毒瘤老漢面前,半途裡突然跳出一人將玉玦搶到手中,幾乎就在此人搶到玉玦一瞬,忽然聽到蘇景一聲輕笑:“煞筆。”
兩字落下。搶玦之人恍然大悟,忙不迭又把玉玦扔了出去。誰拿此玦誰就得先死,真正聰明人都要等到最後再出手。本來還有幾個莽撞之輩已經準備出手搶奪,這下子全都領悟過來,誰都不敢先動手了,由得那塊玉玦吧嗒一聲掉入海中。
玉玦爲靈物。入海卻不沉,隨波盪漾起起伏伏。
下一刻海面上漣漪串串,蘇景踏海凌波,輕輕鬆鬆走上前將玉玦抄入手中:“我給你們出個主意吧,如今這片天地間。以我本領最強,你們先來殺我。殺了我之後,合力去把那八個護地仙殺了。之後再合力,殺了那些護法、仙童。少了我們這些強橫的,你們纔算真正有了奪玦的機會不是。到時候沒準能商量好了,大家和和氣氣地瓜分了此地寶物,不必生死相見了也說不定。就這麼說吧,這片地方是我的了,一草一木一寶一器都是我的,甭管你們後面如何,想打大光明頂的主意,先合力剷除我才行。”
小蠻阿菩忍不住苦笑:“你得多聰明,纔給他們想出這樣的辦法。”
蘇景掂量着玉玦返身走回小島:“我看他們越來越不順眼了,就想出這個辦法了。”
此時又有人開口了,蘇景認得,和他一批來到九合靈州的青牛構角,青牛甕聲道:“我走了,劉二垮你保重,多謝你救我。”
說着,青牛腳下騰起五彩霞光,託浮着他向天外飛起。青牛不算貪心,心裡也少少有幾分正氣,昨晚劉二垮被幾十個老雞圍攻時候他還曾做勸解。只是正氣遠不如性命重要,自忖沒本事幫到劉二垮,青牛乾脆離開,不再參與這場混賬戲碼。
蘇景笑着點點頭:“有機會回來做客。”
青牛飛走,其後又有十餘人離開,餘者皆留在原地,虎視眈眈看着蘇景,而蘇景回到小島的時候,身形微微模糊了下,身邊多出了幾個人。
三尊分身站在蘇景身後,金髮屠晚與紅髮蘇晴分立蘇景左右,其中蘇晴睡眼惺忪,仍伸手揉眼睛。
小金烏站在蘇景的左肩上,陽三郎不知發了什麼癲,縮小身形變成了八寸小人,坐在蘇景的右肩上,兩隻小腳晃啊晃的,手裡還有一把瓜子,正嗑着,瓜子皮亂吐。
“瓜子哪來的?”蘇景意外。
“飛昇前收進兜裡的,出來以後一直忘吃了,剛想起來,你要不?”說着,陽三郎也給蘇景抓了把瓜子。
小金烏從蘇景的左肩跳到了右肩,也從陽三郎手中啄瓜子吃。
大小怪物站在小島上,無論什麼樣的神情,眼中都藏了一份似笑非笑的意味,大開殺戒啊,他們都挺喜歡幹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