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得一會,狄沖霄帶着百花姐妹返回船主室往見碧玉心,指向外邊正在宣行健監管下清理魂器殘塊的海盜們,詢問有沒有找到一些可證明魂器來歷的東西。
碧玉心晃晃手中的殘破獸件,聳聳香肩,道:“只能說這些玩意來自堅國,皆是同類魂器中的陳舊貨色,十家貨場中至少有七家有得賣,令人無法抓住任何痛腳。”
狄沖霄哈哈一笑,果不其然,郭讓不愧是賭道王者,行事細密謹慎。
屋裡正聊着,宣行健帶着海盜教習走了進來,手中拿着一個細小鐵管,恭聲道:“姑爺,他說有重要事情報告,條件就是希望能將他當作海盜交給大華衛軍處置。”
狄沖霄看向來人,道:“你倒是很知趣。也很懂得開價。叫什麼?軍中職級?”
“我叫格爾夏,二等雕琢師,海界衛軍千御,主責魂器雕琢與修整。我不知道神將大人爲什麼要對付你們,只是服從命令,但卻知道若我以衛軍身份被關進大華牢獄,我的家人都要受到連累。我的女兒才五歲,聰明可愛,身爲父親,我不想看到她的人生之路因爲一些不相關的事變得一片黑暗。”來人四十向上,絡腮鬍。
狄沖霄道:“停,扮可憐沒用,說正事。你就是想用這根鐵管與我交易麼?”
“是的,但它不是鐵管,是一種很特別的方位指引魂器。”
碧玉心伸手接過,將魂器外殼卸下,盯着內裡,緩聲道:“有屍蠅的靈光氣息,這種微小兇獸能在百里範圍內準確探察每一具腐屍的方位,進而食屍控屍並將蠅卵寄於屍中。它的確是一種方位指引魂器,不過這種手段很普通,世人並非皆是擁有無上神光的滅神師,蟻卵魂器中若沒有方位指引魂器,遠處的雕琢師就無法加以操縱。”
“不不不,它很特別。各位,我在雕琢一道上算不得宗師,可自問當得起出類拔萃,尤其一生都在衛軍中度過,對蟻卵此類攻戰魂器最爲熟悉,這個半圓有粉的東西纔是屬於它們的方位指引魂器,獸料源於三生蝶花翼。於細微處稍加改動,是我國雕琢師用以相別他國同類魂器的慣用作法。”格爾夏掏出一個薄片魂器晃了晃。
狄沖霄心生不妙,沉聲道:“格爾夏,說出你所知道的事。我可以將你放了,到時只要你說當晚太混亂在攻擊下與海盜逃散了,相信沒人能拆穿你。”
“我不想背叛我的國家,可我的國家拋棄了我,我不想死,而且他們也不該製造滅世天劫,這是地獄惡魔才該有的行爲。這一魂器對應的本尊是一種還在摸索中的極密魂器,屬於天象類魂器,威勢在於能將世間常見的種種天象幻化爲威勢無法估計的滅世天劫。核心所在與浮空島相關,具體的我不清楚。”
狄沖霄皺眉道:“既然是極密,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百花藏冷哼:“格爾夏,你沒有討價還價的本錢,所以別賣關子,更要想清楚再開口。若當我們是白癡,擰斷你脖子。”
“十年前,我奉命前往接近極北冰原的永恆冰陸,主管禦寒魂器的雕琢。有一天,在巡察魂器狀況時偶然發現新來的宣慰天使溜到西亞蠻、蘭芳等國所佔的永恆冰陸地域埋入長鐵管。當時出於好奇,我就偷偷拔了一個回去,準備拆開來一看究竟。結果,結果……”格爾夏滿眼淚光,哽咽輕語:“是我害了他們,那一天空中飄舞着無數冰山,像破紙般摧毀冰陸上的所有事物,包括有滅神師聯合防禦的封界魂器,而我因爲要給宣慰天使送行,不在冰陸軍營,這才活了下來。我是罪人,事後我什麼也不敢說,設法逃離了殘破不堪的永恆冰陸,可今天我又看到了這個惡魔。”
碧玉心猛然一驚,當年的永恆冰陸那將整片大地撕碎的冰風天劫中共有五萬餘人喪生,皆是各國各宗百中挑一的專才與強者,直到今天爺爺還常和自己說起這場莫名而來的冰劫。
看向侷促不安的格爾夏,碧玉心心中如海浪翻滾,當年連光明宗派人探察後也說是冰風天劫,畢竟冰陸緊挨着號稱世間冰靈之源的極北冰原,冰靈暴起成劫不稀奇,就是威勢古今罕有,難道真是人爲而成的冰劫?!
軒轅虎接過鐵管,掂了掂後道:“玉心丫頭,你有沒有聽過關於‘滅世’魂器的傳言?正好也是十年前,神隱風組、龍組與暗組皆曾接到過探查任務,死了不少人,只得到一條還算是有價值的線索,‘滅世’源自一個不存在文卷記錄、名爲‘神罰’的浮空島,而這島恰是屬於堅國。”
格爾夏急道:“請相信我,必須要儘快將這些該死的玩意全扔掉,否則我們就會被滅世魂器攻擊,天地靈劫之威無人可擋。”
碧玉心道:“格爾夏,我還有一點想不通,天象類魂器的確都是要從浮空島進行攻擊,且需要指引魂器指定目標方位,可當年冰陸事件中,冰劫並不是突兀而來,事後光明宗也找到了它的源頭,冰劫是由本該南下的、由天象家命名爲‘暴風雪’的極寒天象變化而成。請說出你知道的所有事,越詳細越好,比如從你發現指引魂器到發生冰劫,有多少時間間隔。”
格爾夏對此事可謂刻骨銘心,輕嘆回道:“從宣慰天使埋設魂器到冰劫暴起足足有十一天間隔,期間指引魂器並沒有異常,因此我便覺得手中玩意沒什麼危害,或許只是天使大人不想要的陳舊魂器。然而就在第十二天清晨,天使大人匆匆提前返回,神將大人前去送行,離去前營中專司天象的百御長派人知會神將大人將有一個超大極寒天象南下,間中混有極爲龐大的雷靈與冰靈。神將大人擔心宣慰天使的海行魂器會出意外,便臨時捎上我送行。半個時辰後,冰劫出現了。我站在甲板上以魂器遠望,看到了人間地獄。原本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可宣慰天使失神中低語了一句:‘該死,它怎麼脫離預設方位了。’就是這一句,讓我明白定是我將索命惡鬼拿回了營地。以此來算,只要我們能扔掉所有指引魂器並逃得遠遠的,就能逃過接下來的靈劫魂器。”
碧玉心一字一句地道:“現在你的話百分百可信。爺爺曾和我說起過‘滅世’魂器,他有一位至友是堅國人,是當世公認的第一天象師,也是雕琢大師,一生致力於用魂器消除可能要發生的天地災難,甚至是天劫。然而他在冰陸冰劫事件後莫明失蹤了。失蹤前,他通過一人秘密將一組正在研究的古怪星圖送給爺爺,還是我破解了其中的意義,將散亂星圖重整,上面全是他苦心研究的天象與星圖文卷,除此之外就是一句話:我在幻想希望,也一直認爲他們是我的希望,但我錯了,他們只是一羣自私自利的惡鬼,大錯已鑄,我只能用生命嘲笑惡鬼,在此將希望留給我的至友。相信這就是神隱會下達搜索命令的原因。”
狄沖霄道:“什麼是‘希望’?剋制天象魂器的東西?”
碧玉心道:“不是,是他畢生對天象與星圖變化規律的研究心得,他認爲某些天象在變化爲災害之前是可以完美解決的,如颶風,在風靈積蘊之初若能按他的方法從浮空島給予足夠強的神光轟射,就可以打散自然積蘊的風靈。狄哥哥,我當時小,對天象與星圖沒興趣,就沒太在意這件事,現在想來,他的渴望根本就是柄雙刃劍,打散災害與增強災害皆有可能。”
狄沖霄輕嘆:“最重要的是,打散天災代價極高,卻沒什麼利益;相反,若能製造一些只對他人有麻煩的天災,甚至是天地靈劫,就等同於得到天大利益。十年過去了,相信堅國在‘滅世’魂器的雕琢上已然大成。頭痛啊,我對天象也是兩眼一抹黑,有誰能告訴我附近海域日常都有什麼超大天象?是氣流、風流,還是海流?”
沒人可以回答這一問題,但都能肯定必然有,不然敵人不會不計代價地暗設指引魂器。
碧玉心道:“狄哥哥,我覺得正相反,堅國在‘滅世’的雕琢上該還是處於略有小成的程度,所以指引魂器纔會是與十年前一般無二,而我們就是一個用於驗證改良魂器的目標。這種指引魂器很脆弱,若是交戰時喚醒,很快就會被神光威勢毀掉,因此敵人只能在天象魂器攻擊之前加以喚醒。按格爾夏的說法,冰劫是在天使入海半個時辰後才暴起,以此來算,我們現在還有將近二刻時應變時間,唯一的生機就是將指引魂器全數毀掉。在這之前,停航。”
停航?!格爾夏最先大叫,會死的!
宣行健、菲莉一衆人也是覺着不太可能找到所有的指引魂器,這時改乘快艇遠離纔是最佳選擇。
百花藏諸人是無所謂,一切唯狄沖霄馬首是瞻。
軒轅虎道:“虎哥沒心情費腦子,狄小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狄沖霄道:“停航,尋找。前方就是大華海界,我不管你們怎麼想,我絕不希望由我給島上漁人、沿海城民們帶來一場無法抵禦的滅世天劫。天劫無情,心存畏懼世之常情,有人想走儘管乘快艇離開。玉心,解除傀儡兵對俘虜們的監管,想留下無所謂,想走,發送快艇與足夠的食水。”
“能與姑爺一起作戰,實是行健的榮幸。有命令儘管吩咐。” 宣行健面現崇敬。
狄沖霄點點頭,道:“玉心,由你借用星圖儀探察飛鷗內外所有瞬間出現的異樣靈光。虎哥與虎嫂留下護衛玉心、寒煙,其他人全去搜毀熱指引魂器。行健,料庫中有探察魂器,趕緊去拿。大家記住,先前蟻卵化作的蟻兵們在毀損前可能已經將指引魂器放置在某處,必須要不放過它們經過的任何地方!”
衆人轟然應是,各自分組,展開大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