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覓清那邊情況怎麼樣了？”一進門，顏九成便問道。
“搞定了。”
聽到這一句，顏九成這才長長地鬆了口氣，把帽子和口罩摘下來，擦了擦汗：“還好你幫我盯着，要不然走不了那麼遠。我見到了魯道夫教授您說的那個助理了。”
魯道夫的臉色變了變，他只是從鼻孔裡哼了一聲。
那位前年來的，在他身邊工作到現在整整兩年的‘慕名而來’的助理，魯道夫對他充滿了敵意，這種敵意就寫在臉上，那麼純粹。雖然現在還不知道研發成果去了哪兒，但至少可以肯定的是，這個人並不是“慕名而來”。
“你們還在這多久？一般情況，我五點半到六點就休息，要麼在這休息，要麼回別墅。”魯道夫摸了摸桌子上的資料，從研發中走出來的他，臉上再一次出現了木木的感覺。
“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查到我的研究成果去哪兒了，如果白天就能知道結果，就太好了。”魯道夫說着，苦笑了下，自顧自地搖了搖頭：“什麼都是假的，居然什麼都是假的。如果研究成果真的沒有出去的話，我能求你們一件事嗎？”
顏九成和宣林對視了一眼，心中只覺得揪得慌。這位頂級科學家目光看向了那滿櫃子的獎盃，回到了現實，身上再也沒有以前的那般風姿卓越之感，目光也不再閃閃發亮，暗淡了下去。
“您說吧。”顏九成說道。
他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吸氣控制自己的情緒：“請問，能不能幫我把研究成果交給k國的休斯教授。他是我的恩師，他可以以他的名字發佈，或者，隨便什麼名字，只要技術能出去就好。”
看來，魯道夫能那麼快地投入研究的原因，依舊是他根本就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在這個世界留名，他在意的從來都不知道自己，而是研究成果能不能造福人類，能不能早一天造福人類。
“休斯教授？”顏九成心裡咯噔了一下。
“嗯，k國的人腦類器官的頂樑柱。”
顏九成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雖然他對世界各地的這些科學家很陌生，可是k國的休斯教授，他是知道的，不但知道他研究什麼，也知道他長什麼樣，甚至知道他死之前最後的時刻是哪番景象。
魯道夫見顏九成沒說話，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後說道：“你不認識，很正常，不搞這行肯定不認識的，搜一下就知道了。”
顏九成一時真的不知道說什麼，只覺得悲涼。
魯道夫見他還是不說話，突然反應過來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當然……當然了，不能要你白幫忙，我……我……”
說着，他四處看了看，目光落到了桌子的盒子那，盒子裡放着很多寶石，他連忙走過去拿了起來，走到顏九成的跟前，從裡面拿出來幾顆，說道：“來，給你，當作酬勞。我……我在這裡頭太久了，也沒有錢，忘記規矩了，這個能換不少錢的。”
魯道夫的笑尷尬而討好。
這個笑容如同一把刀子，刺得顏九成的心，疼得很。
看着眼前這才三十幾歲就白了頭髮的頂級科學家，這十年全身心地投入到科研中，他如果知道自己的科研成果出去了，只是不是造福人類，而是殘害人類，會如何？
“你放心，他是我的恩師，是改變我一生的人，也是一位真心對這項研究喜愛的科學家，他不會因爲我的身份而拒絕你們的，你們放心。”魯道夫以爲顏九成有所擔心，邊說着，邊乾脆把整個盒子遞到了顏九成的手上：“都給你，作爲酬勞。”
顏九成硬擠出了一個笑容，他的笑容尷尬而悲涼。
“嗯。”顏九成輕輕地應了句，不再說話。
魯道夫卻在這個瞬間臉色微微變了變，他心裡還是有些擔心的，怕顏九成把研究成果拿去自己偷偷賣了，可他不敢說，因爲能幫他把研究成果帶出去的，只有顏九成。
“現在外頭的研發還很落後，休斯教授看到我的研究，會很開心的，他會很開心的……”魯道夫的眼睛亮了起來，他露出了笑容，這個笑容是那麼地單純，純粹。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研究成果出來後，就到了隔壁的研藥處，由那裡的黑科進行研究，也就是由他在這兒‘唯一的朋友’，那位跟他在碑面前一起拍照的中年男人，有他爲主，主攻藥物的研發。
只可惜，不是研發治療疾病的藥物，而是研究導致疾病的藥物。
“我研究出了好幾個成果，都是圍繞大腦神經領域方面的，說深了，你們聽不懂，也就是精神病患者初期的致病細胞，還有自閉症領域……”說道自己的成果，魯道夫臉上的笑容如花兒一般綻放。
“休斯教授拿到這個後，會很快聯繫研藥機構，我的研究很精確了，他們能用最快的速度出藥，當然了，治好是不可能的，但是能最大幅度地控制住。”魯道夫很是認真地伸出手，握住顏九成的手：“這可是爲人類作出貢獻啊，先謝謝了。”
此時的魯道夫，百感交集。
他在內心其實已經明白，自己被騙了。十年，他活在了一個虛擬的世界裡。
他不能接受的是他這麼爭分奪秒的技術，爲什麼不第一時間公佈出去呢？這樣能讓其他科學家更快地研發，也就更快地讓患者收益。每提前一天出藥，就多救多少人啊！
這差點擊潰了他。
而在擊潰的邊緣將他拉回來的依舊是科研，他能接受自己生活在虛擬的環境裡，也能忍受朝夕相處的助理其實是個騙子，這些他可以放下，正如他當年什麼都不要來這兒一般。
“休斯教授，k國，也是研究人腦類器官的。他很有名，是我的恩師，絕對會幫我的，不，他看到我的成果絕對會公佈給全世界，我剛剛查閱還看到他的論文，去年寫的論文，獲了獎。”
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科研成果必須出去。
以前，顏九成總會看到書上寫着類似於他就是爲了藝術而生，或者他就是爲了什麼什麼而生的話。來這兒之前，老者也曾摸着他頭說，你這腦袋是神撫摸過的，是爲了反間諜這職業而生的。
此刻，他覺得之前看到的，包括自己根本就不是爲什麼而生，都比不上魯道夫。自己雖然有這方面的能力，卻有私心，起初，他是覺得能賺錢，能當英雄，加上好奇，可以試試。後來，他有了顧覓清，有了這些兄弟情，自然會爲此肝腦塗地。
那些說自己爲藝術而生的，也有家庭有親情有友情。
而這些在魯道夫的信仰面前，算什麼？！狗屁都不算。
魯道夫能放棄一切，是真的放棄一切來到這兒，在發現這一切都不過是虛假的後，他崩潰了，卻又立刻站了起來，從衛生間裡跌跌撞撞拉開門，徑直走到了工作臺繼續研究。
他能接受自己十年的被欺騙，只要自己的研究還在，即可。
顏九成一輩子都記得他的眼睛，他最初神采奕奕的眼睛，面對被打了個洞的設備心痛的眼神，崩潰後的眼睛，還有坐在工作臺潛心研究的眼睛。
“爲了人類。”這四個字從他的口裡說出來，是那麼地大義凌然，沒有半點矯揉造作，他的眼睛裡的光令人敬佩。
這樣的科學家爲什麼要來這呢？太悲傷了。顏九成吸了吸鼻子，差點落淚，他連忙低頭，轉過身，嗯嗯地應着，生怕魯道夫看出來。
不能讓他看出來啊，顏九成甚至覺得不能告訴他真相，就讓他一直在虛擬的世界裡活着好了。
這怎麼開口告訴他呢？
告訴他的研究方向是控制自閉症初期患者，研究了那麼多自閉症，終於發現了與該病症相關聯的缺陷蛋白質，而他在這兒唯一的‘朋友’卻根據他發現的這一點重大突破，研究出了藥。
這藥，並非治療，而是破壞，破壞一個正常健康的大腦中該蛋白質，讓一個健康的人在極端的時間內，出現智力下降，自閉的症狀。
而這樣的藥劑賣給了誰呢？
賣給了世界上各大殺手。
這第一批藥劑用到了誰的身上了？
用到了科學家的身上。
顏九成在加入組織的時候，看了大量的科學家被殺害的視頻，其中三十幾人一夜之間變成弱智，生活不能自理，正是拜這種神秘的藥劑所致。
這款藥，被人稱之爲：q博士1號藥。
q博士，不僅僅有1號藥，還有數十種藥，每一款都是根據魯道夫的研發而制定的，這也是爲什麼他別墅區‘唯一的朋友’總會跟他開會討論技術的最根本的原因：他們要用這顆世界上對人腦類器官最癡迷也最聰明的大腦，找出各類病症的缺陷蛋白質，好研發出能導致這種疾病的藥物。
大腦的病，最不容易出破綻，也最無藥可救。
世界上最悲哀的事莫過於此，一位爲了人類生物技術而放棄一切的人，卻成了這個領域最大的惡人。
顏九成真的開不了這個口，他怎麼開口告訴他：你的恩師，在年初的時候，死於q博士1號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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