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快到了正午時分,天氣越發燥熱,有很多百姓受不得大太陽,紛紛抄起傢伙事遮擋陽光,油紙傘,包袱皮,甚至是寬大的衣袖,手巧的用樹上的枝條編織成環形,套在頭上,卻沒有捨得離開的人。
方郎中之後,陸續有人上臺對祝神醫發起挑戰,無一不是灰頭土臉的下臺,即便的比較難以解決的哮喘,癲癇等病症,祝神醫仍是手到擒來。
“快快讓開啊,快點!”
臺下紛亂,一個一身是血的強壯漢子擡着個人,他也顧不得那麼多,直接帶着人上臺。
“嗚嗚,我苦命的孩兒啊,這以後成了殘廢可怎麼辦,是爹孃對不起你啊!”
一個婦人在臺下哭嚎不止,有好心的百姓問出事情的原因。
這一家一共就三口人,在市井中討生活。兒子李三才十五歲,還沒娶媳婦,是個孝順的孩子,這幾天他身子不爽利,就一直拖着,尋思着家裡不寬裕,看病喝湯藥得用不少銀錢,足夠爹孃做幾天工的。
李三的爹爹在碼頭給人扛包做苦力,孃親縫縫補補,賺幾個銅板。李三這個人耿直厚道,之前在一家糧油店做夥計,因爲目睹賬房做假賬,提出異議,被開了回來。
李三覺得不公平,心灰意冷,剛幫爹孃砍柴,心思恍惚,砍到了手指頭,手指只剩下一層皮,已經斷了。
這種情況,就是神仙也不能醫治,醫館的坐堂大夫也是好心,就告訴李三的孃親,祝神醫在悅來客棧對面搭着擂臺,若是運氣好,說不定有救。
對比剛剛的一些慢性病來說,血淋淋的斷指在眼前,更爲直觀,剛剛還議論紛紛的百姓們即刻屏氣凝神,他們相信祝神醫能夠創造奇蹟。
“指頭都斷了,能接上?那豈不是被砍了腦袋的犯人接上頭還能活着了?”
一個潑皮無賴“呸”了一聲,站在一旁說風涼話。場面異常安靜,百姓們的目光都瞪着潑皮。
“我不說了,嘿嘿,大家繼續看。”
衆人的目光責難,潑皮很是不好意思,尷尬地扯了扯嘴角笑了兩聲,用手捂住嘴巴防止嘴賤,這裡面很多婦人給他甩眼刀子,如不是此刻緊張着,他說不定被丟爛菜葉了,還好躲過一劫。
“祝神醫,求您救救犬子吧!小的願意做牛做馬報答您的恩德!”
漢子撲通一聲,跪在擂臺上,眼含熱淚,內心絕望。他就這麼一個兒子,如果真成了殘廢,娶不到媳婦不說,以後可怎麼養活自己。
家中條件不好,他兒子李三從小很懂事,性子也隨了他,忠厚老實,見不得陰私,就因爲腦子不轉彎,才被糧油店的賬房夥計們排擠,那份工也幹不下去了。
莫顏眼神一亮,接斷指,這是現代纔有的技術,說起來還挺複雜,不單單要接骨,還需要接神經。李三的手指有皮肉連着,組織沒有壞死,若是能接骨,成功率還是相當高的,若是祝神醫沒這兩下子,莫顏考慮做這個好事。
漢子在臺子上跪着,別的郎中不好上臺來,而臺下的千萬雙眼睛盯着,祝神醫若是不救治,就是砸了自己的牌子。
“我說你輕些!快起來吧!”
漢子把頭磕得響亮,擂臺都在晃動,祝神醫撇撇嘴,誰說功夫高的人就不能恐高啊,這愣頭青是不是會鐵頭功,一會兒能把臺子撞散架子。
“神醫是答應救犬子了嗎?”
漢子額角上見了血,他隨便用手一抹,眼中帶着不可置信,只是聽着醫館大夫的所說,抱着試試看的心理,如果不試試,他覺得對不起兒子。
“恩,算你走運。”
祝神醫氣急敗壞,用手摸了摸鬍子,這一摸不要緊,鬍子被摸下去一把大,露出泛青色的下巴。
“神醫,您……”
這一幕太快,漢子目瞪口呆,祝神醫不愧是高人,鬍子輕輕一摸,就能全掉下來。
“本神醫有特製的藥水。”
祝神醫囧了一下,以後易容應當注意天氣變化,天熱,膠水被汗水打溼,失去了粘稠度,結果這麼一摸就下來了。
“祝神醫,您的藥水賣不賣?我願意出一百兩金子買!”
看臺下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大漢,眼神冒着激動的光,他的鬍子一天不刮就會瘋長,每次和娘子親親,娘子都嫌棄他的鬍子扎人,可是天天剃鬍子容易刮傷臉頰,讓他很是煩惱,如果有神醫的藥水一抹,就能恢復本來面貌多好。
離得近,莫顏看到祝神醫的麪皮抽動一下,在右腮處鼓起來一個蚊子叮咬大小的包,這下她可以確定,神醫是易容的。“小姐,您是怎麼看出來的?”
墨冰懷疑,是因爲她有關於神醫的消息,而自家小姐第一見到其人,能辯解出來,可見觀察力敏銳。
“王爺我和說過。”
莫顏眨眨眼,万俟玉翎有人皮面具,戴上就和變了人一樣。說是人皮,實則用的是一種樹木出產的汁液做成,那種汁液產量稀少不說,會做人皮面具的匠人少之又少。
開始莫顏只是懷疑,神醫應該不會用本來面目示人,等到祝神醫鬍子掉了之後,她在心中確定。
“神醫,您真是好人啊,我兒子有救了!”
婦人抹了一把眼淚,在臺下不放心,也跟着走上臺來。
“本神醫需要準備一刻鐘,拉上帷幕,半個時辰之後見分曉。”
祝神醫對着衆人揮手,很快,四周拉上一塊紅色的帷幕,阻擋衆人的視線。
郎中們都想看神醫如何救治,可衆人知曉這是秘法,就算看了也未必能偷師,只得老實地頂着大太陽,耐心等待。
正午時分,臺下的百姓們卻無人離開,莫顏本想到客棧裡歇晌,想着回去了,一會兒人多,就沒了好位置。
“小姐,您坐在樹蔭下,先用點心墊墊肚子吧。”
墨冰從食盒中取出幾碟子小點心,茶壺茶碗等物,把小凳子放在陰涼地。
“恩。”
莫顏吃着點心,喝着茶水,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周圍站着好幾位從京都來參加挑戰的郎中,只是太醫還沒現身。“楊太醫,您真的來了!”
莫顏身邊的方郎中突然站起身,激動得面帶紅光,他怕了拍身上的土,畢恭畢敬地對身邊的老者施禮。
老者一身灰色衣衫,鬍子半白半黑,一身藥香氣,面色凝重,看起來很有威勢,比神醫更像神醫。
“恩,老夫就是來看看熱鬧。”
楊太醫祖上一直在太醫院任職,到了他這輩,已經頗爲有名望,他時常給太后和皇上看病,頗得信任。
楊太醫其實早就來了,冷眼旁觀,祝神醫解決疑難雜症手到擒來,就算是他也無法比擬,上臺挑戰,最後落得個灰頭土臉,可如果悄悄地溜走,讓這些京都來的郎中們知道,對名聲有影響,楊太醫很糾結。
簾幕之後,傳來婦人的哭嚎聲,衆人眼睛緊緊地盯着,好像眼刀子能把帷幕戳穿一個窟窿一般。“小姐,指頭都斷了,還能復原?”
墨冰在醫術上也算是小有成就,但是能把斷了血淋淋的指頭接上,早已經超出她的認知。
“當然能,只要組織不壞死就好。”
李三的手指未完全的斷離,仍有一點皮膚或組織相連,其中可能有細小的血管,足以提供營養,避免手指壞死。他算是運氣好的,能在第一時間找到神醫,若是耽擱一會兒,恐怕就不太好了。
天太熱,手指需要包紮止血,還要消毒。手指斷離之後,雖失去血脈滋養,但短時間內尚有生機,而時間一長,則變性腐爛。
“小姐,您是不是……”
墨冰想到那種可能,眼神一亮,冷淡的面容頓時變得鮮活起來,她拉住莫顏的衣襬,刻意壓低聲音問道,“那怎麼才能接上?”
指頭斷了,不是斷在關節處,切口整齊,這種情況下,還能用膠水粘上不成?就算是勉強把皮縫合,手指斷了,也是廢人一個。
“斷骨用金屬絲直接連接,再把斷開的肌腱縫合。”
莫顏正心無旁騖地聽着楊太醫和方郎中的對話,墨冰一問,她馬上解答,這方面早晚要露餡,她不需要隱藏自己。
“原來,原來竟然是這樣!”
如此說來,若是斷臂也能接上?上了戰場的士兵,是不是可以減少傷亡?
“能,不過需要技術。”
成千上萬的人,手術根本忙不過來,不過用現代的外科手術,能有效減少傷亡率。
二人說了幾句,時間在漫長的等待中,過了半個時辰。
簾幕被拉開,百姓們看到漢子和婦人正在跪地不停地磕頭,喊着“神仙”,再看李三,已經能從擔架上坐起身,他的指頭被一層白色的紗布包紮,沒有之前的沮喪,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
“祝神醫,您真是活菩薩!”
百姓們都想近距離和祝神醫站在一處,前面的幾位衝向高臺,而後面的百姓跟隨,很快,高臺上擠滿了人。
“下去,快下去!”
祝神醫大驚失色,高臺上承重有限,百姓越來越多,只聽“咔嚓”一聲,巨大的響聲傳來,緊接着,祝神醫所在的地方破了一個洞口,神醫消失不見。
“你們這些刁民!都說了本神醫恐高!”
一句話,在百姓們的吵鬧聲中,逐漸消逝,誰也沒聽清楚神醫在最後說了什麼。
臺子要坍塌,百姓們三五成羣跑下臺,兩三米高,從臺子上掉落,雖說不能摔死,也要受傷。
百姓們眼巴巴地等了半天,不見祝神醫的影子,衆人齊心合力,一起拆了高臺,見到下面的情況,都傻眼了,空無一人。“神醫莫不是救人之後被天庭知道,然後昇天做神仙了?”
一直等到天色黑暗,神醫仍舊沒能出現,百姓們跑到悅來客棧質問,這下夥計傻眼了,他們客棧一百來間房屋都住滿了,就是沒有白鬍子老頭。
客房內,錦娘津津有味地聽着莫顏講述白日之事,面上帶着遺憾,“這麼說,祝神醫消失了,那麼明天的擂臺要泡湯了?”
“早知道我今日就應當留下來。”
錦娘搖搖頭,如果明日神醫不來擺擂臺,那麼她就要帶着莫顏回去了。想到此,錦娘笑着問,“莫小姐,明日我想去逛逛,買點布料,您要不要一起?”
“還是不了,天熱,我感覺自己中了暑氣,身子不爽利。”
莫顏委婉地拒絕,早早地睡下,夜裡,房間內沒有響動,錦娘並沒有出門。
一大早,錦娘和莫顏約定,午時後客棧見面,趁着天黑之前出城,等到明日清早,剛好能到達西山大營,並且調侃幾句,若是幾天不回去,万俟玉翎還以爲錦娘拐走了莫顏。早膳,莫顏特地到大廳中用膳,那個祝神醫昨日溜了,她問了夥計,並無人退房,這麼說,人還在,說不定又換了一張麪皮。
大廳人數不少,幾個人一張拼桌,大家默默用膳,也有幾人湊在一起,小聲議論昨天擂臺之事。
“可惜了,聽說祝神醫會變戲法,我來晚了,沒看到!”
“什麼戲法,聽着不尊重。”
旁邊的人用筷子敲了敲桌面,一臉不認同,“祝神醫不過是用嘴輕輕地對着那小子的斷指吹了一口氣,斷指立刻變得完好如初了。”
“哇,這麼神!”
衆人七嘴八舌,把祝神醫說得和神仙一樣,可惜當時隔着帷幕,他們也沒看清楚具體細節。
莫顏抽了抽嘴角,這麼說,她失去一個被人追捧爲神醫和神仙的機會,接斷指,她也會!
“小姐,能和您拼桌嗎?”
雖然是這麼問,但是沒得到答覆,那人便坐下來。
來者約莫有二十歲左右,一張閃爍的桃花眼,深棕色的綢緞衣衫,配着玉帶,臉上抹了點脂粉,一看就是風騷風流的模樣。
本朝的男子以溫潤風流爲美,無論男女,審美標準一致,都是喜歡皮膚白皙,光潔之人。有些男子的臉上有坑坑窪窪,學女子用脂粉掩蓋。莫顏嗅覺敏銳,最受不了塗脂抹粉的娘娘腔。
“祝神醫。”
莫顏夾了一個包子放在口中,對着對面的男子點頭打招呼。其實她也不是很確定,故意詐道。“咦?你是怎麼知道的?”
祝神醫說完,立刻捂住嘴巴,低下頭吃包子,做出一副“我什麼都沒說,你也沒聽到”的模樣。
對於這種掩耳盜鈴的人,莫顏抽了抽嘴角,她很懷疑這位神醫的智商。
飯畢,祝神醫就要溜走,莫顏緊隨其後,二人一前一後,來到城邊一處竹林內。
“這位小姐,你是怎麼認出在下的?”
他很疑惑,和昨日打扮不同,連聲音也不一樣,身上特地塗抹了脂粉,看着像是個大家公子,怎麼也聯想不到昨日那個糟老頭子上去。
“這個嘛……”
莫顏眨眨眼,她當然沒認出來,是憑藉出多年的經驗,根據身形等詐出來的。但是她當然不能這麼說,指了指祝神醫的臉,莫顏用手放在脣邊輕咳兩聲,“你的面具沒戴好,在側臉出起來一個小邊兒……”
“……”
祝神醫無語,從袖兜裡掏出一個小鏡子,左照右照,剛纔一路走來,又出了汗,確實在一邊的臉頰處微微有些凸起。“這個李巧手,坑我幾罈子好酒,就給了這麼幾個破爛貨!”
祝神醫跺跺腳,很是憤然,昨日在大庭廣衆差點露餡,他氣憤地摘下面具,團成一團兒扔在懷中。
“神醫,您到底戴了幾層?”
莫顏揉了揉額角,祝神醫摘下面具,露出的是昨天擺擂臺老者的容貌,這顯然也是面具。
“就戴了兩層,下面可是真臉了。”
早年遊歷,曾經欠下永平侯府一個人情,所以得到消息,祝神醫從江南趕來,要爲大呂氏醫治,不過大呂氏得的又不是急病,晚去幾天死不了,祝神醫玩心大起,就想到在汴州城擺擂臺。
“這位小姐,你找上在下,可是有事?”
莫顏一度以爲祝神醫是穿越同仁,隱晦地說了幾句話,發現對方完全不懂,不但不懂,對一些醫學專業術語,很有興趣的樣子,他從口袋掏出一個小冊子,把莫顏的話全部記錄下來。
“嘖嘖,組織這個詞不錯。”
祝神醫邊聽邊記錄,好像想到什麼,一直寫寫畫畫,等約莫一刻鐘,纔想起莫顏就在旁邊。
“神醫,您可認得此物?”
莫顏直入主題,下晌要回到客棧,沒時間耽擱,她從荷包中取出幾朵半乾狀態的夾竹桃。
“這是番外之物,大越本土很少。”
祝神醫接過之後仔細觀看,“小姐,此物名爲綺麗花,因爲花開絢麗,但是在番外也是不常見的,此物稀少的原因,是懂得的人不多。”
說到藥性上,祝神醫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變得認真起來,他從藥理上剖析出夾竹桃的禁忌和藥用價值,竟然和莫顏掌握得一般無二。
“番外?”
前幾年,大越邊境受番外騷擾,万俟玉翎披荊斬棘,親征數年,這才把南邊的邊境小國打服了,錦娘是番外派來的奸細,可能性很大。
北地蠢蠢欲動,大吳形勢莫測,如若是番外捲土重來,大越真要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四面楚歌。
莫顏眼神暗了暗,把憂心壓在心底,她抓緊一切時間和祝神醫套近乎。
提到當年的開顱手術,祝神醫嘆了一口氣,這些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實際上,這些年他往來大越,大吳甚至北地,一直在尋找一種能陣痛消炎的藥材。擺擂臺,也是希望有人能夠超越他,讓他從中學習。
神醫不過是沽名釣譽,真的能生死人肉白骨,爲何挽不迴心愛之人?祝神醫的緊緊握拳,手背上露出青筋,痛苦地隱忍着。
“也罷,既然你能認出我,那麼我就如實說了吧。”
二十年前那次開顱手術,病患在之後確實恢復好轉,但是後遺症巨大,昏迷了一週後失去了語言能力,這也是祝神醫的一大遺憾,病人無法再次承受二次開顱手術。
開顱手術在現代也屬於高風險,例如醫生失誤造成病人腦損傷,這個手術一直備受爭議,祝神醫在沒有高科技手術器械的前提下,已經非常不易了。
“祝神醫,其實我還有點小小的疑惑。”
莫顏轉了轉眼睛,這個神醫看着不靠譜,對醫術上是相當嚴謹的,不然也不會因爲開顱手術導致患者失語而奔走二十年,這種精益求精的態度,值得敬佩。
人的病症不單單是五臟六腑,還有精神,若是受到刺激之後,人就會變得精神失常,瘋瘋癲癲,但是古人似乎並不認爲這是一種病。
“小姐說的可是瘋癲之症?”
祝神醫摸摸下巴,發現光溜溜一片,他沒粘那些假鬍子。
瘋癲並不是算是病,是心理壓力過大導致,最多能開一些安神藥,等病人醒來之後,再次陷入瘋癲的輪迴。所謂心病還須心藥醫,他是神醫但不是神仙,弄不來心藥,所以這方面,他從不涉獵。
“神經病也是病。”
莫顏肯定,在現代有專門的精神病醫院,當然,受刺激時常是一個方面,此病可遺傳。
“絕症。”
祝神醫露出一抹深思之色,若是按照莫顏所說,進行心理上的疏導,或許能根治也說不定。
作爲醫者,視野要開闊,眼中不能存在侷限性,病了不是喝藥那麼簡單,有些病是從內心發生的,喝藥只能治療身體,卻不能治療精神。
人活着,靠的就是精氣神,這三種缺一不可,若是失去了精神,就可行屍走肉一般,了無生趣。
“這位小姐,你的話讓祝某茅塞頓開,請受祝某一拜。”
祝神醫想通之後,立刻有了興趣。神醫光環加深,這麼多年幾乎甚少碰到疑難雜症,他一直在尋找攻克的方向。
“不不,請神醫收小女子爲徒。”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莫顏一咬牙,撲通一聲跪下。雖然下跪不習慣,但是總比跪皇上好多了。
“這個……”
祝神醫唬了一跳,片刻後,臉上露出喜悅之情,這一身醫術,後繼無人,死後只能帶入棺材,不如找一個聰慧品行好的徒弟發揚光大。
“好徒兒,起來吧。”
想通之後,祝神醫哈哈大笑,他心愛之人死去,一輩子沒成親,現在多了莫顏這個徒弟,自是歡喜。
以前不是沒人上門,但是功利心太重,學醫不是爲了功名利祿,而是一種愛好,從內裡往外的喜歡,否則怎麼能靜下心?莫顏簡單介紹了自己的身份,包括和永平侯府一些齷齪,也用簡潔的字眼表達清楚,永平侯府曾經幫助過師父,所以醫治大呂氏爲了還人情,她不會反對。
“好徒兒,既然如此,咱們就在京都相見。”
祝神醫欣慰地點點頭,只有心存坦蕩之人,才配做他的徒弟,當然了,長的好看更好些。
“師父,您老人家能不能露出真容,讓徒兒瞻仰一番?”
莫顏的眼中跳動着小火焰,做崇拜狀,自家師父擺個擂臺,還要故作姿態,鮮花和掌聲都不能少,她學着現代粉絲看偶像的表情,期盼道。
“既然如此,你看好了。”
祝神醫摘下老頭子的面具,露出一張笑臉。看上去最多有二十來歲,身長玉立,一雙微笑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樑,正是大越時下最推崇的美男子長相。
莫顏看得呆呆的,吶吶地道,“師父,您是不是還有一層面具?”
“哪有?”
祝神醫黑了臉,如一隻被踩到尾巴的貓,用手在臉頰後方揭了半天,怒道,“看看,哪來的面具?這是你師父的真容,小徒兒,是不是驚豔了?比大越第一美男的南平王如何?”
“嘿嘿。”
當然還是自家的未婚夫更好,但是這話可不能直接說,莫顏趕緊拍馬屁,幫着祝神醫順毛,“當然是師父更勝一籌。”
“好徒兒,爲師就是愛聽實話。”
祝神醫美滋滋地戴上了面具,叮囑莫顏幾句,此行,他還得先到京都去,等醫治了大呂氏,再換一張面具去御史府上,以後吃喝都由莫顏安排。
“爲師今年四十掛零,喜歡水煮魚,辣子雞,還有冷吃兔……”
祝神醫無辣不歡,嘮嘮叨叨說了一連串的菜色,莫顏銘記於心,此行收穫巨大,也是她識時務,出門一趟,拐騙了個神醫師父。
“師父,那個徒兒有話說。”
光有師徒之名,莫顏總覺得不踏實。書上寫了,拜師一般都會得到拜師禮,她用吃食孝敬師父,總要得點什麼,她看那人皮面具就不錯。
“面具?”
祝神醫想了想,從懷中掏出一個薄如蟬翼的面具,“這是上次李巧手那個老傢伙打賭輸爲師的,喏,是個美人面具,和徒兒你的臉型差不多。”
反正留着也用不上,祝神醫很大方,隨手丟給莫顏,他一臉糾結,從袖兜翻出一個口袋,閉上眼睛遞出去,“喏,這是爲師送你的見面禮,裡面有三顆小還丹,是用千年人蔘等物煉製而成,可護心脈,保命。”
祝神醫用了幾百種名貴的藥材,一共才煉製了五顆,他自己也只剩下四顆,對莫顏,已經是格外的大方了。什麼都不如這樣的藥材珍貴,莫顏誠心誠意地接過,一臉感激,這三顆藥丸等於三次救命之恩啊。
“好了,既如此,你就早早回去吧。咱們師徒京都再見。”
祝神醫說着,瀟灑地揮揮手,身形一閃,很快消失在原地。
許久之後,墨冰在林中現身,“恭喜小姐拜得名師。”
“墨冰,咱們走吧,快到午時,錦娘就要回來了。”
莫顏掩飾住臉上的喜悅,主僕二人在回程的路上買了新鮮的瓜果點心和小物件。
晌午過後,錦娘按時歸來,她身邊的小丫鬟抱着幾匹布料,上了馬車,路上二人話不多,閒聊幾句,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回到西山大營。
“回來了?”
万俟玉翎騎着馬,在營門口處等待。
錦娘見此,微微一笑,“莫小姐,將軍來接你了。”
莫顏下了馬車,與万俟玉翎站在一處,也就是兩天未見,總覺得看不夠一樣,剛剛得了寶貝,她只想和他分享。
“走吧。”
在士兵的注視下,万俟玉翎把莫顏抱上馬,接着策馬離開,只留下一地的塵埃和呆愣如殭屍的士兵們,他們不會是在做夢吧。回到小院,莫顏迫不及待地拉着万俟玉翎進門,從懷中掏出小瓷瓶,路上她已經分好了藥丸,留下一顆,剩下的兩顆給他。
“師父給我的,我留下一顆,剩下的給你。”
莫顏想,二哥總是從事危險活動,說不定能用上,而万俟玉翎更不容易,盼着他死的人太多了,隔三差五就有一批刺殺的人,還是留下小還丹備用。
万俟玉翎神色微暖,默默地接過來。這丫頭,真是不知道這三顆藥丸有多麼珍貴,就連皇上都想得到的東西。
万俟御風已經派人查找祝神醫的下落良久,無奈對方行蹤不定,神出鬼沒。這次來到京都現身,皇上恐怕還要有所動作。
誰都知道命珍貴,莫顏留下一顆不是給自己,卻把大頭給了他,万俟玉翎輕輕地在她的臉頰印上一吻,終究沒捨得辜負這番好意,私下裡,卻把其中的一顆交給了墨冰,以備不時之需。
莫顏離開這兩天,万俟玉翎一直處理軍營上的瑣事,沒回小院。這兩天,已經習慣了她在身邊,只要回到院子,就能看到她在門口等待,廚房上空嫋嫋的炊煙,他從沒感受過這種心靈上得到寧靜的滋味。万俟玉翎想了兩天,終於認清楚自己的心意,若說於太后這輩子幹的唯一的好事,便是攛掇皇上把莫顏賜給他做南平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