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女的靈力早就……”姚扶桑下意識接口,只是話未說完,便意識到什麼,眸光一沉收了話頭,臉上陰晴難辨。
是的,聖女雖然早已靈力盡失,但除了他們五人,其他拂瀾族人並不知曉。既然如此,他們大可對外宣稱聖女因觸犯族規,廢除全部靈力,以儆效尤。如此一來,既能對族人有個交代,舞陽帝姬那邊,也不會鬧得太僵。
嬴徹沉默片刻,意味深長地看一眼姬紓,方沉沉開口,“姬長老這話,倒是個法子。”
姬紓得意地勾脣一笑,“如今結果是三比二,這麼看來,舞陽帝姬理應參加下一個月的聖女大選了。”
姚扶桑恨恨地攥了拳頭,可看姬紓的神情,分明是鐵了心想要促成此事,憑他一人之力,根本就說不動嬴徹和姬紓,眸子一眯,暫且住了嘴。
“可是……”姜琳琅想了想,仍有顧慮,“就算我們能對族人有個交代,帝姬那邊,又怎會輕易就範?”
姬紓眉眼一狠,拉長了聲調,“你們別忘了,帝姬此番來玉衡島,正是爲了聖女而來。只要聖女在我們手中,還愁她不會乖乖就範?”
“你想用聖女威脅帝姬?”姜琳琅皺了眉頭。
姬紓輕笑一聲,“怎麼能用威脅二字呢?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只要舞陽帝姬答應參加下個月的聖女大選,我們就可保證聖女的完全。反正……在這之前,我們就已經打算將聖女放出浮屠山了。她如今靈力盡失,差不多已經是個廢人,就算放出來也沒有什麼值得畏懼的。”
“不行。”姚扶桑恨恨一咬牙,眸光陰沉地看着姬紓,“聖女多次觸犯族規,怎麼能就這麼輕易饒了她去?”
姬紓笑得嬌嬈,“姚長老,難不成……你想置聖女於死地?姚長老,你怕是忘了,聖女如今雖然沒了靈力,但畢竟還是聖女身份。她頗得民心,在島上擁護者衆多,若貿然處死,你就不怕寒了族人的心?再者,扶瀾族立族這麼久,還沒有哪一任聖女是被處死的。要知道,聖女是玄女意志的繼承者,你若處死了聖女,豈不是對玄女不敬?”
姬紓一連幾個問句,將姚扶桑問得啞口無言,忿忿地一挑眉頭,額上青筋暴出,面上滿是怒意,可偏生又找不到什麼話將其懟回去,不甘地攥了攥拳頭,氣息陡然沉厲。
“好了。”見氣氛有些劍拔弩張起來,嬴徹適時開了口,看向姚扶桑道,“姚長老,我知你性子直,素來也一直在費盡心力地維護着族規。”話鋒一轉,語氣沉沉接着道,“但這件事情況特殊,如今,也只能便宜行事了。”
姚扶桑雖然性子有些衝動,但畢竟也懂得審時度勢。他知現在大局已定,如今嬴徹又給了他一個臺階下,若執意將事情鬧僵,於他並沒有什麼好處,思忖片刻,終是眸光沉沉地一點頭,不再多說。
如此一來,連姚扶桑都已被說服,姞羽的意見便顯得不那麼重要了,只是嬴徹還是將表面功夫做到了家,看向姞羽淡淡一笑,“那麼……姞長老呢?可同意我們的決定?”
姞羽冷冷一笑,眼底有細小的冰霜凝結,“既然幾位長老都同意這麼做,那麼我意見,怕是已經不重要了。”
嬴徹只當沒聽出她的不滿,深吸一口氣,中氣十足道,“那好,這件事便這麼說定了。舞陽帝姬宋清歡,身爲聖女之女,將參加下月的聖女大選,由我親自去通知帝姬。”
姬紓眸光一轉,笑意盈盈道,“嬴長老,帝姬七竅玲瓏心,不定又使出什麼法子來拒絕。不如,我同嬴長老一道吧。”
嬴徹沉吟一瞬,“也好,過兩日你隨我一起過去。”在宋清歡選聖女的這件事上,姬紓實在有些熱情得過分,他倒要看看,她到底在打什麼注意。眸光一斂,掃一眼衆人,“今日大家便先散了吧。”
幾位長老神情各異地應了是,紛紛出玄殿往靈宮而去。
而此時,宋清歡和沈初寒也已回了清雅小築,送走姒檀和嬀瓔,宋清歡上前敲了敲門。
門應聲而開,露出流月的臉龐來,見是宋清歡和沈初寒,她驚喜一笑,“殿下,皇上,你們回來啦?一切都還順利吧?”
宋清歡點頭,同沈初寒一道進了院子,看向流月道,“把大家都叫來我們房間,我有話跟大家說。”
見她神情嚴肅,流月也斂了笑意,行了一禮匆匆去叫衆人。宋清歡則同沈初寒一道進了房間。
一路上因爲有姒檀和嬀瓔在,宋清歡還沒來得及跟他說發生了什麼,剛要開口,聽得沈初寒在耳邊沉沉道,“阿綰,他們知曉你的身份了?”
宋清歡略驚,擡眸望去,“阿殊怎麼知道?”
“你去了那麼久,回來的時候雖然無恙,但面色不大好。姬紓那邊卻面有得色,他們一直對你身份有所懷疑,如今這樣,約莫是計謀得逞了。”
宋清歡嘆一口氣,在桌邊坐下,“是啊,也怪我大意,被姬紓算計了去。”
“怎麼回事?”沈初寒也跟着坐下,握住她的手。
宋清歡便把方纔的事大概同沈初寒說了下,沈初寒聞言皺眉,剛要開口,聽得門口有腳步聲響起,轉頭一看,是大家都過來了。
見君熙面有憂色,宋清歡朝她招了招手,“嫂嫂,先過來坐吧。”
君熙坐下,妘歌和流月沉星以及玄影便也跟着在幾人身後站定,神情皆有幾分肅然凝重。
“發生什麼了?”君熙忍不住開口。
“幾位長老那邊,知道我同母妃的關係了。”
君熙一驚,“那青璇夫人那邊,會不會有事?”
“目前看來,他們暫時應該還不敢動她。”宋清歡方纔在聖殿中那幾句別有深意的話,就是說給長老們聽的。一旦他們敢動母妃,她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暫時來說,母妃應該是安全的。
“那他們打算怎麼做?”雖則如此,君熙仍有幾分擔憂。她雖對扶瀾族瞭解不多,但這些日子下來,也知道扶瀾族族規森嚴,所以不由爲宋清歡和青璇夫人擔心。
“他們只讓我先回來等着,不過……依我看……”她看一眼沈初寒,眸光略沉,“我有一種直覺,他們,或許會讓我參加下個月的聖女大選。”
“讓你參加聖女大選?”君熙大吃一驚,“你並非扶瀾族人,怎麼會突然間要參加聖女大選……”
宋清歡垂了頭沒有說話,面露沉思之色。
須臾,她擡頭看向妘歌,“妘歌,流月,這兩日,你們扮成扶瀾族人,出去打聽打聽姬紓的消息。另外,再看看能不能弄清楚原本要參加下月聖女大選的是哪五人。”
扶瀾族族人衆多,不可能人人都互相認識,妘歌對扶瀾族的情況較熟,流月性子機敏,她二人確實是打聽消息的合適人選。
“好。”妘歌和流月應了。
宋清歡擺擺手,“你們都先下去吧,這幾日警醒着些。嫂嫂,我還有話同你說。”
於是,幾人均行禮退了出去,只留了君熙在此。
“歡兒,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君熙看向她,眉眼溫婉。
“嫂嫂,我已經確定了,聖女靈力高強,的確有活死人的能力。不過我母妃如今靈力盡失,怕是沒辦法再復活五皇兄。但是……”怕君熙失望,她急急又往下說,“不過嫂嫂不必擔心,我如今封印已解,體內靈力充沛,只要我救出母妃,就能知道復活五皇兄的法子。等回了昭國我便能行動,如此一來,也不用再千里迢迢將五皇兄帶來玉衡島了。”
“真的嗎?”君熙一喜,眼中亮光閃爍,有些不可置信。
“真的。”宋清歡抿脣一笑,重重點頭。
“可是……”君熙似想到什麼,笑容一斂,“這樣會不會對你造成傷害?”她雖不知詳情,但復活一個人,又豈是那麼容易辦成的事?
宋清歡伸手握住她的手掌,“不會的,我會仔細同母妃問清楚再行動,嫂嫂不用擔心。這段時間島上怕是不會太平,嫂嫂自己也務必小心。”
不管復活五皇兄的代價是什麼,她都不會退卻,大不了,便是廢了這一身靈力,那又如何?不過這這話,她自是不會同君熙說的,朝她笑笑,一片坦蕩。
君熙點頭應了,“好。”見宋清歡沒什麼話要說了,便起身告辭,“那我就先不打擾了,有事再派人叫我。”
宋清歡送了君熙到門口,方轉身折返,走到沈初寒身後環住他的脖子,有些懶懶開口道,“阿殊,你怎麼看?”
沈初寒握住她的手腕輕輕一拉,將她拉到膝上坐好,“我也同意你的猜測。而且我覺得……那個姬紓,一定還有什麼別的目的。”
“是啊。”宋清歡眯着眸子想了想,有些不解,“幾位長老都對我的身份有所懷疑,可偏偏就她一個人出了手,而且是瞞着其他幾人的。你說她這麼做是爲什麼呢?”
“她是不是同母妃從前有過什麼恩怨?”沈初寒沉吟着開口。
宋清歡仔細回想一番,遲疑着搖頭道,“她在聖殿時看母妃的眼神並沒有異樣,若從前同母妃有過過節,不大可能隱藏得這般天衣無縫。還有姞長老,她對我和母妃的態度也很奇怪,好像……好像是站在我們這一面一般。”
“雖則如此,也不能掉以輕心了去。這幾個長老各個心思不明,我們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你說得對。”宋清歡深吸一口氣,低頭看着自己日漸隆起的腹部。她如今已懷胎七個多月,若不盡早處理完這裡的事回去,說不定就得在回程路上分娩了。
懷憂憂的時候已萬般顛簸,雖然現在腹中寶寶一直很乖,沒給她什麼罪受,但是她還是不希望再經歷一遍生憂憂時的大起大落。
沈初寒順着她的視線瞧去,大手落在宋清歡的腹部,沉沉開口,“阿綰,你要復活五皇子我不攔着,但你答應我,等分娩後再試,好嗎?”
宋清歡知道他擔心自己,若依着他前世的脾性,這樣危險的事他壓根就不會同意自己去做,如今能這般表態,已經算是進步良多了。不想他太過操心,伸手捧起他的臉龐,“我知道了,我不會拿寶寶的安危當兒戲的。”
見宋清歡應下,沈初寒才略鬆一口氣,說起旁的事不提。
*
過了兩日,清雅小築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聽到流月來報,宋清歡端着茶盞的手一頓,幽幽開口,“來得倒是比我想象得要快。”
她看一眼一旁的沈初寒,輕笑一聲,懶懶答了,“請他們進來吧。”
流月應是,退了出去,很快便帶着兩人進了正廳,正是嬴徹和姬紓。
宋清歡和沈初寒一道起身行禮,又讓流月上了茶來,一番寒暄之後,幾人各自落座。
“還要勞煩兩位長老親自跑一趟,真是過意不去。”宋清歡一面撥弄着茶盞中的茶葉,一面淡淡開口。
姬紓意味不明地笑笑,“帝姬客氣了。”
宋清歡擡眸看着她,“上次聽姬公子說,這清雅小築是姬長老的別院,一直還沒來得及給長老親自道聲謝。”
“帝姬住得可還習慣?”
“十分舒心。”宋清歡頷首,眸光在兩人面上一掃,“今日兩位長老親自前來,想來,是有了定論?”
嬴徹擰眉,看一眼神色清冷的沈初寒,很快又落回宋清歡面上,“不錯,今日前來,正是爲此事而來。”
“既如此,嬴長老便開門見山地說吧。”
嬴徹曲起手指在高几上扣了扣,沉沉開口,“歷來,聖女的子女都會自動成爲下一任聖女火或聖子的候選人之一。帝姬雖不是在玉衡島長大,但體內靈力充沛,的確是聖女的不二人選之一,故而帝姬需要以聖女之女的身份,參加下個月舉辦的聖女換屆大典。”
宋清歡聞言並不吃驚,只淡淡挑眉,“若我說不願呢?”
嬴徹直視着她,“帝姬別忘了,聖女屢次觸犯族規,照理,是要受到嚴厲處罰的……”
他話沒說全,宋清歡卻很快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勾起脣角嗤笑一聲,“嬴長老,這是在威脅我?”
姬紓嬌笑一聲,接過話頭,“帝姬怕是誤會了,這不是威脅,而是共贏。”
“哦?”宋清歡饒有興致地轉了目光看向她,“怎麼個共贏法?還請姬長老明示。”
“帝姬是個聰明人,如果帝姬同意參選聖女大典,聖女那邊,我們可以手下留情。否則,正如嬴長老所說,聖女屢次觸犯族規,可姑息不得。”
宋清歡輕笑一聲,眸光如雪般清亮,“長老們的意思,我算是明白了。如果我同意參加聖女大選,你們便能保我母妃安全,是這樣嗎?”
“帝姬果然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透。”姬紓答。
宋清歡放下手中茶盞,緊緊盯着姬紓,“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照兩位長老這麼說,我確實能從中獲利,不過,長老們又能得到什麼呢?”
他們執意讓她參加聖女大選,又有什麼好處?
“帝姬背後有寒帝支持,若帝姬當真成了聖女,若日後扶瀾族有難,想必帝姬也不會袖手旁觀罷?”嬴徹沉着嗓音開了口。
宋清歡不動聲色地蹙了蹙眉尖,直了身子開口道,“嬴長老說笑了,玉衡島避世已久,常人根本就找不到玉衡島所在,又怎會突然有難呢?”
嬴徹笑笑,“將來的事,誰又說得準呢?不過是求個安心罷了。再說,帝姬若同意,也只是候選人之一,若雪蓮選了旁人,我們自不會再多說一句,保證恭恭敬敬地送帝姬離開。”
“可……萬一雪蓮選中了我呢?”
“就算帝姬當真成了聖女,若帝姬想走,我們也絕不強留。”嬴徹倒是答得斬釘截鐵。
這兩日,他們又仔細商討了一番,越發覺得當年九天玄女留下的那句箴言其實並非指蒼邪劍主人。
扶瀾族的存在原本是爲了維護整個雲傾大陸的秩序,所以,所謂的避世,只是明面上矇蔽世人的藉口而已。這些年,影瞳早已散佈四國各地,將各國的信息源源不斷地傳回島上。也正因着有這般完備的情報機構,他們纔有能力助蒼邪劍的主人奪得天下。這一點,族中靈力較高的族人皆有所耳聞。因而當年聖女私逃出島,他們才能找出合適的藉口瞞下來。
扶瀾族人靈力漸弱,可據影瞳來報,四國對玉衡島虎視眈眈的目光卻越來越多,若真有位高權重者舉兵來犯,單憑他們怕是抵擋不住。所以,他們纔會急着想要拉攏宋清歡。
宋清歡的存在本就是一個意外,可正是這樣的意外,說不定,就是扶瀾族的轉機。
這樣的情況下,讓宋清歡試一試,總歸是沒有壞處的。就算宋清歡成不了聖女,他們藉機赦免了妘璃,也算是賣了她一個人情,不至於將關係鬧得太僵。
他的話說得有幾分真誠,宋清歡斂了眸子,心中泛起嘀咕。
難道……扶瀾族的情況,果真大不如從前,竟已到了要與人結盟的地步?
她雖仍心存懷疑,但如今母妃在他們手上,要想安然無恙地救回母妃,便只能按照他們的意思來。
“就算我同意,我的身份,你們該如何解釋?母妃會不會再次受到傷害?”
“只要帝姬同意,這些,都不需要帝姬操心。至於聖女那邊,可能要委屈她一下,但是絕對不會讓她再受到傷害。”
宋清歡轉頭看向沈初寒,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宋清歡心神領會,開口道,“兩位長老的意思,我明白了。這樣吧,請兩位長老給我一天的時間好好想想,明日,我必給一個答覆給幾位長老。”
“好。”嬴徹知曉對她不可逼之太過,點頭應了,行過禮,“明日我再派人來請帝姬。”說罷,同姬紓一道離開了清雅小築。
目送着嬴徹和姬紓出了院子,宋清歡倚在門框上,轉身看着沈初寒,眸色幽沉,“阿殊相信他們的說辭麼?”
沈初寒把玩着手中杯盞,無奈笑笑,“阿綰,就算你心存懷疑,你也會同意的對不對?”
宋清歡抱臂而望,神情柔軟下來,“你知道的,我不能放任母妃不管。況且,只有早日見到母妃,你體內的蠱毒才能早日拔除。”
沈初寒嘆口氣,“罷了。畢竟母妃在他們手中,眼下,我們還是先救出母妃再說。至於這什麼聖女,若你不願,沒有人可以勉強你。”
“阿殊。”見他鬆口,宋清歡嬌俏一笑,“謝謝你。”
這時,背後有腳步聲傳來,宋清歡轉身一瞧,是妘歌走了過來。
“娘娘,您叫奴婢查的事情,已經查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