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下一瞬,石室瞬間不見,奕城看着淡藍色的天與淺金色的光,有些懷疑,剛剛那些只是夢而已。
容傾月鬆了口氣,好了,現在她放心了,有了這些不知名的力量,她就不用擔心奕城和洛旋會灰飛煙滅了。
雖然此去……大約是永生不會再見了,可是她仍舊幻想着某一日,她能夠與重生的洛旋漆寒,在某處屋檐下相遇。
就算她不再記得,也總好過永不相見。
洛旋在容傾月身體裡舒服的轉了一圈,那些靈力被她吸收,她竟然能夠感覺得到!
不知道奕城……有沒有感覺呢?
奕城閉眼,只覺得渾身的骨骼都在咯吱咯吱作響,疼痛難忍!
但是那股力量卻有發燙,燙的他很舒服,就好像經脈突然之間被人打通,壞死的地方重獲新生了一般。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來不及細想,他便被容傾月扯住了袖子:“你怨過我嗎?”
在相遇之初,她在那個“現代的夢裡”,奕城照顧她,對她好,雖然不是出自真心,可那段時光她是享受的。
在那個現代的夢裡,無論是誰對她都很好,即使是聞人鶴,慕容奚,他們也都將她當成掌上明珠,無論是真情還是假意,她那段日子,過的很幸福。
只是後來,容傾月爲了雲修離三番五次的與奕城作對,即使後來達成共識,她對他也是充滿敵意。
只是不知道這敵意什麼時候化解了,到最後,兩人居然可以在一起打鬧。
而現在,奕城在不知道他“灰飛煙滅之後”有怎樣的結局的情況下,他依舊自願做這個交換,從而保全她。
所以容傾月問他,可否怨過她。
誰知道奕城卻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並未作答,但神情舉止已經告訴了容傾月——你這個問題很奇怪。
見奕城頭也不回的往前走,洛旋在容傾月腦子嗤笑了一聲:還是這個樣子,有所決定便不會後悔。
容傾月沉默,直到洛旋以爲她不會回答的時候,她突然對洛旋說道:幸好他依舊執着。
幸好他依舊執着,否則……他見不到你了,你也等不到他了呢。
九麟早早的等候在無妄的終點,他身後依舊是一個巨大的鼎,而那鼎的後面,是一處原型的法陣。
法陣上方,是一處淺金色的屏障。
過了那個屏障,塵歸塵,土歸土,一切恩怨就此勾銷。
九麟對於他們的前來並不感到意外,見三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他沒有五官的臉上都似乎微微頓了一下:“汝可準備妥當?”
“準備?”奕城勾脣一笑:“要準備什麼,無需準備。”
他看着那個屏障,突然有種解脫的感覺。從這裡走進去,灰飛煙滅,世上再也沒有人記得他。
“踏入此陣,汝之存在與汝之性命,皆會消失。”九麟道。
奕城點頭。
“若汝準備妥當,便上前來。”
奕城緩緩回頭,聳肩攤了攤手:“我這一生,說不上偉大,但卻是事事都再爲雲流城考慮。當時年少輕狂,幻想着流芳百世。”
容傾月微微抿脣。
“活了幾千年,若是還參不透,那就真的是白活了。”奕城的笑容很坦然:“如今覺得,流芳百世又如何,被人遺忘了又如何,反正我是死了,記不得不知道。”
“要說不甘心,或許有過,但此刻沒有。這個決定……是我這一輩子,唯一一個爲了自己而做的決定,無關他人,無關雲流城,只爲了我與阿旋。”
容傾月垂下眼睛。
“雲流城有你們,我很放心。”奕城看着自己掌心的紋路:“她曾經說過,若是有朝一日,我灰飛煙滅了,她……便來陪我。”
他擡頭看着被無妄“交換”的一切,那些被交換出來的東西循環往復:“如今,她早就離開了,我卻沒能去陪她。今天終於可以……”
“終於可以與她一同消散,我要與她同生同死,只可惜來的太遲,她……是否還會等我?”
容傾月抿起脣瓣,眼睛有些酸澀。
那人輕輕擡起腳,一步一步向着那個陣法走去
:“跨過這裡,什麼都結束了……”
“奕城!”容傾月猛地擡起頭,聲音有些哽咽,但是她只是喊了一聲名字之後,便也不知道說什麼了。
一年的時間,他們並肩作戰,有過猜忌、爭執。她在這個世界醒來之後,他與她的第一次見面是在雲陽城,那個詭異的死城。
不知不覺間,奕城陪伴她長大。
而如今,他們成爲至交好友,甚至是成爲親人之後,他卻要走了,她卻要忘了。
洛旋說漆寒能夠重生,但是不代表他們能夠記得他呀。
奕城勾脣一笑,走的從容瀟灑,擡起右手隨意揮了揮:“走了,月丫頭,阿離,再會!”
那一瞬間,他穿過屏障,化爲層層煙霧,終消失於彼岸。
剎那間天地寂靜。
“交換已生效,此刻,人世間的漆寒、洛旋、奕城皆被抹去,不復存在。”九麟開口道:“君上與君後的記憶,將在離開無妄之時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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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闌左等右等奕城都沒回來,他無奈撇撇嘴:“大哥去哪裡了?”
“你有什麼事非要今日找他?”沈傾無奈。
“看不懂他的批註。”葉闌嘆了口氣:“大哥的這個字啊好是好,就是寫的太深奧了,我要問問他,他和誰出去了啊?”
“與傾月走了。”沈傾道:“你拿過來,我給你看看吧。”
他的指尖輕輕點在字跡上,突然間天地一顫,一道金光一閃,那所謂的代價生效。
至此,天地間所有人,都將遺忘漆寒與洛旋,他們不復存在。
葉闌看着手中嶄新的設計圖與書本,抓了抓腦袋:“咦,我剛剛想問什麼來着的,我拿着這個圖紙做什麼?二哥,你點在這個空白的地方幹嘛,叫我回去做批註嗎?”
“…”沈傾看着那張圖紙,他爲什麼莫名的覺得,那張紙上……應該有字?應該有一個人的批註?
他……是不是忘記什麼了?
沒有啊,他雖然是“二哥”,但是卻是六位祭司中的老大呢。不知道爲什麼,破軍祭司一職一直空着,他們還想着什麼時候去認個大哥回來繼任這個祭司之位呢。
“你剛剛說傾月丫頭出去了,去哪兒了?”葉闌隨口一問。
沈傾突然愣了:“與……君上出去了吧。”可是他剛剛好像是想說,傾月與另一個人出去了,是誰呢?莫不是他沒睡好,腦子混亂了?
“唉,傾月丫頭這幾千年一直都沒變過,還是這個性格。”葉闌嘆了口氣。
沈傾嗯了一聲,卻有些疑惑,幾千年……原來認識傾月,都這麼久了?
不對,他在想什麼,傾月可是與他們一同下山繼任祭司之位的,加起來,他們都相識了七八千年了。
沉闕踏進屋子,見兩人在研究設計圖紙,他心情很不錯的揮動着手中的長鞭。
葉闌打趣:“喲,君上不就把你這鞭子復原修好了嘛,要不要這麼顯擺啊,去哪兒都要帶着。”
沉闕努了努嘴:“你說君上怎麼突然給我修鞭子了,我還以爲是別人做的呢。”
……沈傾越發的奇怪了。
這條長鞭,明明就是君上用了自身的戰氣復原的,但他也覺得好像有些奇怪,因爲他似乎也覺得……是另一人使用戰氣,幫助沉闕的鞭子復原的。
……果然,大約是昨晚沒睡好,今日有些混亂。
也不知道七妹和君上什麼時候回來。
奇怪……爲什麼會有點想哭,這是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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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霽抱着酒罈,奕城昨日很奇怪,今天便消失不見了。
他莫名的想起了那個無妄,他無意之中聽到了這件事。
所以……大哥是前去無妄,做交換了嗎?
也好,他這一生唯一一個不爲雲流城而做的決定,他無悔就好。
只是……日後再也沒有人一同喝酒了呢。
金光拂過,存在消失之後,楚霽依舊在小閣上坐着。
他突然有些奇怪,自己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喝酒?楚霽看向他旁邊的座位,奇怪,怎麼覺得這裡應該還有一個人的,是誰呢……?
突然想起,他一個人執掌雲陽城,在君上與七妹找到雲陽城的時候,他也是如同今日這般,一人在小閣之上,月色之下喝酒。
那時候……他身邊有沒有另一個人?好像有,好像沒有,無從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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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傾月看着奕城消失,九麟便消失了。她問道:“然後呢,我們要做什麼?”
洛旋道:“將我送回方纔我們來的那個石室。”
那個石室?不是已經消失了麼?
雲修離卻突然勾脣:“走,我們回去。那個石室又出現了。”
容傾月愣了愣,抓抓腦袋:“你爲什麼不說清楚,我不懂啊。”
爲什麼又回來了?
雲修離感嘆:“那個石室就好像真的是爲他們兩人而建立一樣,我們將洛旋送到那裡之後離開,不用多久,漆寒便會重生。”
“不用多久?是多久?”容傾月喃喃問道。
“或許一個時辰,或許一年,或許一萬年,看造化吧。”雲修離揉了揉她的腦袋:“如何,現在不痛了吧?”
“嗯。”她點點頭:“只是……出去之後便會忘記,我很不想。”
洛旋聽得突然大笑三聲:容傾月,真懷疑你是不是我的轉世啊?我當年有的決絕果斷怎麼到你身上就消失的一乾二淨了?早些出去吧,反正遲早要忘記,就算你在無妄裡,那也不過多記得我們一兩炷香的時間,沒意思。
容傾月翻了個白眼。
她傷感的好好的,洛旋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
不過……說的也對。只是她不能見到他們了而已,又不是他們就這樣“死”了。
期望他們安好,不一樣要在她所能看到的地方嘛。
洛旋哼了一聲:一定是你旁邊這個男人太寵你了,把你智商都寵沒了。還好你現在機智的反應過來了,你不記得我們有什麼關係,我記得你啊。
……容傾月沉默,而後揚起一抹笑意:“好吧,你和漆寒永遠記得我,我卻永遠忘記你們,這樣想起來,鬱悶的應該是你們。”
洛旋一陣無語。
到了石室之後,容傾月發現那石室變成了一個很美麗的大院子。
有着四季變化、陰晴雨雪、晝夜交替、花草樹木、湖泊閣樓。
這……完完全全就是白駒之隙翻版!
洛旋驚訝:怎麼感覺有點眼熟?這裡是不是……是不是我以前的那個空間?白駒之隙?對了,我來到無妄之後才知道,原來白駒之隙這名字還是你起的。
容傾月:……
那只是個美麗的誤會!
她怎麼知道她在洛旋的夢裡,誤打誤撞該變了一點事情呢……!
不過,白駒之隙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突然雲修離勾脣,按住自己的眉心,竟然癡癡的笑了出來:“明白了,原來這些……要歸功於白駒之隙啊。”
容傾月愣愣回頭。
雲修離目光溫柔:“白駒之隙已經失效,我們再也進不去了,也無法用它來傳送——因爲,它來到了這裡。那些奇怪的花朵,那些奇怪的力量,都是白駒之隙,它傾盡全力,爲了漆寒和洛旋。”
白駒之隙……那個有靈性的空間?
這回別說是容傾月了,就連洛旋也驚訝了:是它啊!這麼多年,沒白養它!
容傾月:……繼續沉默。
就算他們倆以後出不去,在這個地方生活,也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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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走了之後,洛旋一人回到白駒之隙內。
她驚訝的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體越來越實體化,略微驚訝:“三魂……竟然在快速凝聚?”
她原本的三魂在容傾月身上,自己是沒有三魂只有七魄的。
如今白駒之隙的力量,幫助她重新“創造”三魂,就等於說,從此以後的洛旋,就是一個個體,一個新的生命,再也不用和容傾月這三個字聯繫在一起了。
她……完完全全成了自己。
只是她沒想到這麼快啊!對了,她既然已經重生,那麼漆寒呢?!
她猛地一回頭,見不遠處的桃樹下,那人一襲黑衣,從容而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