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之後,不擅於飲酒的兩位國公爺就有點喝高了。被王爺吩咐人架到偏殿去喝醒酒湯。但是簡親王和顯親王的聲音卻越來越響亮、高亢。別看簡親王很年輕,卻是顯親王的叔叔輩,言談中就帶着教訓晚輩的口氣了:“我說富綬啊,你老子可是咱們大清軍功第一的大將軍,你不學着你老子在戰場上衝殺,倒是成了顏柳歐趙的後人,成天拿個毛筆在那兒寫呀寫的,好像有多大的學問。咱們滿人的王爺可都是建樹的,是馬背上的雄鷹,不是整天軟不拉嘰、無病**的書生……”
這話可傷了富綬的臉面,他的王爵是從阿瑪肅武親王豪格那兒承襲來的,這不是說富綬只能寫幾個字,不配承襲親王爵位嗎?
“濟度!怎麼說話呢?他老子是鐵帽子王,他承襲王爵名正言順。”安親王趕緊低聲喝住簡親王,“少喝點!怎麼好像舌頭不在嘴裡了?富綬是你的侄子,是顯親王,跟你爵位平等的!”
顯親王的臉不知道是因爲酒喝多了還是簡親王的話太沖肺管子了,漲得通紅通紅,如果不是在二叔的喬遷宴席上,他真想一拳砸到簡親王的鼻樑子上去。
王爺也趕緊來勸慰,先對顯親王說:“你濟度二叔喝高了,別往心裡去啊,”然後對簡親王說:“你這個叔叔是怎麼當的?二兩小酒就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我吩咐人把你攙到偏殿喝醒酒湯去。”
“別價、別價。兄弟我雖然是喝高了一點,卻是沒有醉。富綬這小子就仗着福臨是他親叔叔,眼裡沒我這個堂叔。”
“我怎麼就眼裡沒你了?難不成還得打個板兒把你供起來?有事沒事就羞臊我是承爵的親王,我是承爵了,那也是我老子用命給子孫後代換來的。你又仗了什麼?還不是攝政王的餘威?”
安親王使勁咳嗽了一聲:“你們兩個都給我閉嘴!今天這個場合你們就不能有個王爺的樣子?俗話說病從口出,你們這樣不管不顧的就不怕給府上的女人、孩子招來禍患?”
王爺笑笑,對走過來的一個宮女說:“去端兩杯濃茶給兩位王爺醒醒酒。”
宮女丫鬟答應着走了,不一會就送上兩杯濃茶。王爺把兩杯濃茶分別放在簡親王和顯親王面前,依然是滿面笑容:“咱們都是姓愛新覺羅,是一個祖宗板排下來的,有什麼話不能找個恰當的機會在另外的場合商量?這麼大庭廣衆地互相攻擊,不是給反對你們的人看笑話嗎?”
簡親王冷笑着說:“反正是皇上也不待見我,有些話說出來才能心裡痛快一點。”
“看你說的,皇上怎麼就不待見你了?不待見你怎麼下聖旨冊封你爲簡親王?還不是你在福建殲滅海寇的戰役裡立了大功?”
王爺壓低了聲音說:“二哥知道你的脾氣跟皇上不對路,可是他雖然是皇上,也是塵俗中的一個人,不是神。不是神就會有這樣那樣的不足,咱們這些兄弟裡你和皇上的年齡最接近,比別人更好溝通,你能不能試一試和皇上好好談談?”
“我和他談?門兒都沒有!既然是祖宗板上排下來的兄弟,他怎麼不能一碗水端平?不用說別的,就是您這個宅子,哪位親王能住您這樣的府邸?還不是因爲您是皇上的親哥哥嗎?”好嘛,矛頭對着王爺來了。
王爺笑了笑:“原來二弟的怨氣是因爲我啊,可是皇上給我一座府邸,我拒絕了豈不是抗旨不遵嗎?抗旨不尊的後果是什麼?殺頭啊,皇上給我宅子我不要,然後選了一個府上幾百人被砍頭的路,我不是吃飽了撐的吧?”王爺雖然是笑着說話的,但是口氣中也有了不高興的味道。
安親王小聲呵斥簡親王說:“我怎麼覺得你今天的邪氣特別大,二哥招你惹你了?依他的功勞皇上賞賜了一座宅子不行嗎?你還覺得過格了?不服氣了?你們府上可是攝政王府,面積都比二哥的大很多,你還不知足?要不讓皇上把二哥一家趕到大街上去,把這座府邸給了你?”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那你什麼意思?二哥喬遷你找邪氣,想幹什麼?”安王爺的臉沉得快淌水了,“不能喝點酒就什麼話都往外掏吧?你是覺得二哥的功勞沒你大,還是不配住這個宅子?”說罷壓低了聲音繼續說:“你和皇上之間的那點事兒可別遷怒到二哥身上啊,上個月你觸怒皇上,差一點被關進宗人府,還是二哥給你講的情,再混的人也不能沒有一點感恩的心吧?”
簡親王的戾氣馬上就被安親王的話打掉了一大半。如果真的被皇上關進宗人府大牢,連帶的就是親王的爵位被削掉,然後闔府上下被趕出攝政王府。他只是攝政王的兒子並沒有攝政,繼續住在這裡已經在靠老子的餘威了,沒了自己的府邸,一家人上下幾百口住在什麼地方?於是簡親王朝王爺抱拳施禮,道歉道:“二哥別跟兄弟一般見識,兄弟這廂賠禮了。”
“王爺拍拍他的肩膀,笑了笑沒說什麼。”這個簡親王真個是文武全才,領兵打仗還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就是這個嫉惡如仇和有話就說不分場合的刺兒頭脾氣讓很多人接受不了。有的時候專門揭人**,讓人面子上下不來。皇上最看不上簡親王的地方就是狂傲不羈,卻也一直原諒着他,就是看的攝政王濟爾哈朗的面子。
看看別的宴席桌上正在猜拳行令,大喊大叫的,沒人在意這張桌子的動靜,王爺放心了。
王爺和安王爺的話讓簡親王慢慢冷靜下來,是啊,自己就是再看不上福臨,福臨的身上有再大的毛病,也是皇上。自己是親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是親王再大在皇上面前也是奴才,正所謂胳膊擰不過大腿,現在的皇上已經長大,親政好幾年了,也是很有一些建樹的,並不是阿斗皇帝。當了十年攝政王的阿瑪也已經作古,自己真犯不着跟福臨爭個高低。
忽然大殿外面一陣喧譁,大將軍鰲拜一邊大步流星地走進逍遙殿,一邊大聲嚷嚷:“瑞王爺您喬遷新居居然不和末將說一聲兒,末將帶着吃的給您燎鍋底兒來了。”
燎鍋底是北方的習俗,喬遷新居的人家要設宴招待親朋好友,在新居里用新的鍋竈做好吃的,表示在新家開始新的生活,並沒有聽說要客人帶着吃的來,這個鰲拜還真是別出心裁。
大家正愣神的功夫,大家看見鰲拜身後還有四名侍衛擡着一口很大的鐵鍋,裡面裝了滿滿一鍋切好的帶着骨頭的羊肉塊。
有人高興地大叫:“這不是手抓羊肉的材料嗎?好傢伙,足有二三十斤的羊肉啊,連作料都放好了,瑞王爺趕緊準備鍋竈開煮啊。”
王爺笑着衝鰲拜一抱拳:“本王多謝鰲將軍了。莽格侍衛,你去跟大廚房的人打個招呼,手抓羊肉就在他們那裡燉了。”
別看鰲拜長的五大三粗,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有勇無謀的赳赳武夫。其實不然,這個人很有謀略,也很會拍馬,拍得恰到好處、不露痕跡。以王爺的身份,他送來一鍋羊肉,實在不是多貴重的禮物,但是很應景,他知道今天到場的都是瑞王爺的兄弟子侄,身份最低的也是國公爺,大多數人都在戰場上拼殺過,多貴重的禮物也見過。但是吃手抓羊肉是大家的共同愛好,不趁這個機會給他們一個好印象那就是個傻子。誰又能想到若干年後,這個外表憨厚的人成了禍國殃民的權奸。
今天的宴席是王爺的嫡福晉佟氏精心安排、精心準備的。佟氏是不折不扣“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的當家主母,對膳食、衣着尤其精通,半個月前就開始在爲這個喬遷宴席訓練大廚房的廚師了。要不是王爺和安王爺把簡親王的火氣給壓住了,指不定今天會出什麼亂子,在酒席宴上兄弟們說話說崩弦兒的時候掀桌子的情況不是沒有發生過,要是那樣福晉不但白辛苦,還很掉面子,滿人的男人尤其是高位上的人,特別愛面子,衆目睽睽之下被人訓斥,很可能會沖天一怒,失去理智。還好還好,顯親王並沒有太過頂撞簡親王,簡親王也意識到了自己的衝動,各自退了一步,要不然,倆人都會結下樑子。
好在是今天多數人都覺得宴席上的酒菜很精緻,吃得滿嘴流油,送算是把這個場面給完全下來了。沒讓宴席的主人白白辛苦加惱火。
前來賀喜喬遷的客人們陸續走了以後,府上的丫鬟、小廝、親兵、太監,甚至是侍衛們都動手收拾杯盤狼藉的宴席席面。很多新來的人打心眼裡慶幸自己來到瑞王府,尤其那些在宮裡提心吊膽、如履薄冰過日子的宮女,來到王府當差大半天了,也沒聽到哪個管事嬤嬤或者是掌事太監的呵斥聲,從來沒有上過宴席桌子的她們居然能跟王爺一樣,大家圍着一張桌子吃着二十幾個大菜。雖然對這裡很陌生,卻不那麼膽怯害怕了。
收拾乾淨以後,王爺讓闔府上下人等在逍遙殿裡站好,對大家說:“各位來到府上就是這個大家庭的一員,希望以後能同心同德地做好這裡的差事,遵守府規,互相幫助,讓咱們瑞王府成爲沒有血腥、沒有暗算、沒有憂傷的、比較乾淨的地方。”
王爺說出了大家的希望:“各位還不知道吧,本王是佛門居士,就是不出家的修煉人。佛門中講衆生皆平等,不是讓大家都來當皇上、當王爺,是說人格平等。本王不會因爲哪位姑娘嬤嬤是掃地的就瞧不起她,更不會欺負哪一位公公。所以大家就安心當差,別出什麼差錯,也別做出什麼丟臉面的事情。但是犯了過錯也要懲罰的,懲罰的內容不包括杖斃、鞭笞。好了,不多說了,離天黑還有半天的時間,各個院子裡的掌事人儘快安排好大家的住宿,然後可以在府上逛一逛,就是熟悉一下你今後生活的環境。都忙去吧。”
下午的時候,人們就開始三三兩兩地在府上走動了,正象王爺說的,想熟悉一下自己今後的生活環境,不能主子吩咐你去哪裡還找不着,不是耽誤事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