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昱去迎接皇后的時候,傅真夫妻和裴夫人已經來到了楊奕的宅子裡。
當初裴瞻派去萬賓樓的護衛也全部轉移到了這裡,包括皇后留下來的近衛。
所以哪怕不再添一兵一卒,楊府的防衛也已經足夠了。當然皇后認爲總是佔用裴家的人員不是長久之計,已經在籌謀另外找人組成楊奕的護衛。
皇后到達的時候,傅真他們和楊奕都迎接了出來。
皇后站在前院裡,細細的打量着四處,最後滿意的點頭:“李儀辦事周到,這宅子建造的不錯。”說完又微笑着向裴昱一家人點頭:“你們幫了不少忙,也辛苦了。”
裴昱自然不敢居功。
楊奕把大家全都請到了院內,引着皇后把各處都查看了一番,大家這纔回到了廳堂內坐下。
皇后雙脣微翕,欲言又止,最後目光與傅真對上,長嘆了一口氣之後偃旗息鼓了。
傅真跟着裴夫人送着皇后出門,路上皇后就說道:“奕兒看起來心意有所轉變,這是好事。接下來我也該爲他說門親事了,這件事情你們得幫我好好參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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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回宮路上小心,不用太操心我,您只管好生將養着身子。”
“只是……”
裴瞻凝眉深思後也道:“大月那邊的地形我已經心裡有數,就算連暘有東茲的幾萬人相助,也不會有之前幾年那麼大的傷亡了。可以試試看。”
皇后聽到這裡眼圈就紅了。拍了拍他的手背,沒有說什麼,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了。
他在距離楊奕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來,澀啞的聲音再次發了出來:“是你,是你!”
楊奕緊接着他的話尾發出了反駁,他擡起頭,眼中有着比這夜色還要冷漠的清寒:“您認錯人了。你口中那個人,應該是早就死了。”
她抿緊雙脣,搖了搖頭:“不是我……”
皇后揚脣微笑:“我能有什麼要求?只要家世清白,能夠和奕兒和和美美的過日子就成,自己的兒子都這歲數了,我還能當個惡婆婆挑三揀四不成?
院子裡所有被驚成了雕像的人逐漸都反應了過來,隨着裴夫人一聲脫口驚呼,裴昱已經疾步跨上前,然後撩袍跪在了地下!
“不知皇上駕到,臣,臣,臣該死!”
“皇上!……”
太監伏在地下瑟瑟發抖:“小的萬死不敢欺瞞皇上,娘娘就是去裴家了,娘娘最近只喜歡去裴家串門散心。”
院裡人齊刷刷跪了一片。
“我聽說東茲那邊情況也不是很妙,東茲王金旭又是奕兒的恩人,也許他將會算準我們投鼠忌器,這場仗不會有想象中那麼順利。你們一定要在保證金旭平安的情況下,達成斬草除根的目的。”
當下也沒有別的多話可說,只能把這一句話給牢牢記住。
皇后看了她一眼,然後道:“我知你有必勝的決心,但我大周正值用才之際,你也不必死心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皇帝目光掃過他們所有人,然後停留在楊奕的臉上。
這並不高聲的兩個字宛如一道炸雷,突然之間就把庭院裡所有人都給震得僵立在原地!
此時夜幕籠罩的大門之外,正停着一輛寬大的馬車,而馬車的下方,站着成排的侍衛,成羣的宮人,在他們的最前方,穿着日常黃袍的皇帝定定的立在燈籠光覆蓋區域之內!……
“你也不必專門挑那高門大戶家的小姐,低級官戶的就可以,年歲大些不要怕,哪怕是有過婚約的,或者生育過也成。
“皇,皇上?!”
皇帝深凝目:“只喜歡去裴家?剛剛好,這陣子裴瞻的妻子,寧家的那個丫頭,頻頻入宮了好多次。所以,裴家到底有什麼秘密?”
裴夫人拍着胸脯道:“這事您就包在我身上!您有什麼要求,現在就告訴我,回頭我就家家戶戶地打聽!”
裴夫人點頭:“這層我懂的。”
這兩個字好像吐出來了,又好像沒有吐出來,因爲它是那樣的澀啞,像一扇關閉了多年的門被緩慢推動開了。
楊奕握緊雙拳,側轉身子,面相了車窗裡的皇后。
“最好的辦法,當然是做到一勞永逸,杜絕後患。但是姓連的既然能夠把東茲國的大將也給策反,一定是個至爲狡猾之人。
所以,哪怕大家嘴裡都沒有明說,都明白大月餘孽要清剿,而大月國內也絕對不可能再維持如今的現狀了。
兵部派給裴瞻的人馬數爲五千騎兵,這批人數加上西北本來就有的幾萬人馬,用來絞殺連暘綽綽有餘。
“生育過了的,至少說明身體好。當然,得是跟前夫家中不再有任何瓜葛的。畢竟牽扯不清,將來麻煩不小。”
皇后微笑扶着他的頭髮,眼中滿是慈愛。
而此時的坤寧宮中,已經點起了滿室的燈光,皇帝坐在皇后平日常做的錦榻之上,定定望着面前跪了一地的宮人,面沉如水。
皇后看他們都有信心,也籲出來一口氣:“不但要減少傷亡,而且還要速戰速決,拖久了對我們也是不利。
那邊廂護衛已經把門開了,後面的人正要把門檻卸下,開門的人卻突然呆立在門下,驚慌失措地脫口喚了一聲:“皇上!……”
皇帝深吸氣擡起頭來,眼望着前方屏風上的喜鵲登枝圖案:“那就擺駕,去裴家!”
身後的裴瞻他們也全都跟着跪下了。
楊奕看向裴瞻兩口子:“我已經答應了他們,到時候隨軍出征。就當個謀士吧。”
馬車已經備好了,這時候楊奕他們也走了出來。
“你們辦事我放心。這件事情也只有交給你們最合適。”
“我今日出來不光是爲了看這個宅子,主要還是爲了朝廷應對西北之事。
“所以這件事情,我希望你們裴家能夠幫我這個忙,讓它成爲你我大家心中的一個秘密,再也不要往外流傳。”
事實上不出皇后所料,兵部那邊的確只作出了由裴瞻率領部分京畿大營將士趕往西北抓捕大月餘孽、清肅邊境的決策。
裴瞻這些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傅真聽得情不自禁往前挪了挪步。
勻了勻氣息之後她又說道:“還有一件事情,我心有顧慮。”
楊奕看穿她心底的憂慮,緩聲道:“您放心,這次我絕對不會再無故失蹤了。就算髮生天大的事情,我也會對您有個交代。”
楊奕在他們都這樣表態之後,也贊同下來:“減少傷亡確實應該當做目標之一。不過東茲那邊地形我也熟,加上金旭多少可以配合一下,帶五千人過去也不會太難打。”
太監抖的更厲害了:“回皇上,小的,小的不知道!娘娘的決策,不會隨意告訴小的們!”
“奕兒?……”
皇帝腳步虛浮,甩開前來攙扶的宮人,極爲緩慢地跨進了門檻,一步一步來到了馬車前方。
“不是我!”
皇后伸手示意他站起來:“罪不罪的都在其次,段若陰險又狡猾,此刻就算是將罪於你,也不過是中了奸人下懷。
楊奕在車窗之下與皇后道別。
說到這裡餘下的話,她卻是無法說出口了。
作爲皇室之家,對嫡出的皇長子物色的成親對象竟然條件下降到這樣的程度,簡直是不可思議的。
“所以朝堂上下一致的決策是隻要擺平關外的隱患即可。但我不是這麼想的,這一次出兵,一定要斬草除根,方能雪我大周之恥!”
“請娘娘放心,臣在此立下軍令狀,倘若完不成任務,便提頭來見!”
剩下的話她就算不說,大家也都明白。
但如果想要進駐大月,就還差點火候了。“人數雖然不理想,但是一方面也節約了糧餉,對國庫來說不至於傷筋動骨。”
只有馬車裡的皇后望着丈夫怔忡無語,以及車窗之下的楊奕雙目幽深紋絲未動。
裴瞻道:“明日我就進宮向皇上請奏儘快出城。”
他渾濁的雙眼裡逐漸有了波涌,庭院內外明明沒有風,可他清瘦的身軀卻也搖晃了起來。
“畢竟皇上的龍體……”
“不是第一次出宮了,而且每一次都是去的裴家?”
裴家人聞言皆相視對望,隨後裴瞻父子壯志激昂的站了起來:“臣等遵命!”
裴瞻頜首:“臣遵旨。”
“皇上尚且不知道,大月還曾經囚禁過奕兒,我們的文武百官也都不知道。
裴昱盤估之後算是接受了這個安排,也不認爲應該再向朝廷要求增加人馬。
皇后眼中尚有震驚,但又逐漸的紅了眼眶。
三人邊說着邊走到了前院。
裴夫人附和:“正是,天色也不早了,咱們抓緊時間,娘娘還要回宮,不要耽誤了時間,引人注意。”
皇后起身,在環視了一圈這門庭:“那就先這樣吧,我得回宮了。你們父子先跟奕兒合計合計出行的事,長昊媳婦兒跟真兒送我出去,你們合計好了再出來。”
楊奕也快速伸手將他們扶了起來:“這個誓言,我楊奕承受不起。”
……
裴昱聽聞此言,立刻撩袍跪了下來:“臣在此起誓,我裴家絕不往外透露出半個字,若有違背,便使我裴家滅於刀口之下!”
裴昱聞言即道:“娘娘您但說便是!”
他轉向皇后:“其實我不在乎天下人怎麼看我,就算被囚,我也沒有變節,對得起大周,對得起天下人。
一屋人這邊就重新坐了下來,就着兵部那邊已有的安排從細分析。
一個三十四歲的男子,當下能尋覓到品行好又健康女子相伴餘生纔是最重要的,皇后能夠如此不講究,顯然更說明了她對楊奕的體貼。
裴瞻領完旨意之後又擡起頭來:“不瞞娘娘,臣也是這麼想的。臣當初踏平大月的時候就應該斬草除根,留下了這樣的後患也是我裴瞻的恥辱,臣一定戴罪立功,完成娘娘的懿旨!”
皇后點頭:“冊封燕王的章程還在禮部走着,估摸着完全走完,最快也要一個月,但願你們能趕在這一個月內達成使命。”
裴瞻他們聽到這話,都知道她還有話交代,便就依言留了下來。
皇后見狀站起來:“不必如此!……”
楊奕垂目,一雙濃眉緊緊地鎖在了一起。
“他是什麼樣的想法?京城之中又是否有合適的人選?你們都仔細幫我考量着。
皇后揚脣:“甚好。你閱歷豐富,常人見過和沒見過的事情你都經歷過,但系統的行軍作戰卻還經驗不足,跟着去歷練歷練也是好事。
如果沒有牽扯到楊奕這一段,這是正常的做法。可是楊奕作爲皇長子不但曾經被囚,而且就在之前不久還在爲連暘他們所追殺,這種事情是絕對不可能姑息並且饒恕。
皇后望着楊奕:“二十四年前,奕兒雖然還不是皇子,可他終究是我們的兒子。大月人將他囚禁起來,這是我大周的恥辱。
“他們出征這一個月中,最好能物色出合適的人選來。”
“哪怕是將來報了此仇,也有可能成爲天下人攻擊奕兒的一個把柄。
但是針對楊奕這樣的情況,顯然不這麼做又顯得過於高高在上了。
“奕兒也三十四了,沒有了多少試錯的機會,萬一娶那年輕未婚的,可是子嗣不利,反而雙方都遺憾。
傅真道:“此事先不談,娘娘方纔提醒的是,皇上和朝堂之上對於這場出兵知悉的信息還不夠多,咱們還是好好坐下來,商議商議還需要補全什麼,免得有所疏漏。”
“何況,大月也有人知道我曾經被囚,就算長昊叔他們不說,大月人也有可能往外散播,堵不住的。”
說到這裡,她又把目光投向了旁邊的楊奕:“關外的情況你最清楚,關於大周的決策,你有什麼看法?”
太監大驚失色,在擡頭對上了皇帝威嚴的目光時,他原地打了個激靈,然後低頭稱是,爬了起來。
“是麼。”
皇帝這一次他把目光轉向了車窗裡的皇后,澀啞的聲音裡有哀然的意味:“你竟然也不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