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章 再淡合約(一)加更
次日天不亮,蘇瑾便醒了,想起昨晚張茂全未說完地話,大致已明白孫毓培爲何生氣。那姓錢的腦瓜子居然如此靈光,實在叫她小瞧了。
以孫毓培地反應來看,姓錢的必入不了孫記。這叫她大大鬆了口氣,緊繃着的神經鬆了下來。再想起昨夜二人稀裡糊塗地吵了一架,微微搖頭,自己的急脾氣一直以爲控制得很好了呢朋友麼?有個有財有勢的朋友自是不錯這年頭不抱大樹,生意着實難做呢。
光線一點一點明亮起來,鳥雀在屋頂枝梢嘰嘰喳喳地叫着,蘇瑾躺在溫暖的被窩中,懶洋洋的盯着帳頂上的荷花仕女圖一點一點變得清晰。第一次沒有要即刻起牀的念頭。
樑小青在對面房間穿好衣衫,仍不見蘇瑾房中有動靜,輕手輕腳的出了房間,去和常氏搭手做晚飯。她剛到廚下一會兒,見張茂全自正房那邊兒過來,忙將盛好的熱水拎出去,笑道,“張大叔,可是給孫少爺打洗臉水?”
張茂全笑着上前接過,“是,謝小青姑娘。”
常氏跟着到廚房門口,問道,“孫公子的傷可有大礙?要不要去醫館討兩副活血化淤地膏藥?”
張茂全到現在也不知自家少爺究竟是撞上門框還是牆壁,早上起來看時,他捂着額頭,死活不許,想了想便道,“如此甚好,有勞了。”
常氏笑笑,掏了幾個錢塞給樑直,叫他跑一趟,買最好地膏藥來。
樑小青看着張茂全離去的背影,回身到竈下燒火,向常氏笑道,“娘,昨兒小姐可厲害了,把孫公子氣迷糊了”
常氏起得晚,並不知前面的事兒,忙問樑小青來龍去脈,待聽樑小青講完之後,偏頭想了半晌,帶着些不確定地道,“莫非孫公子中意咱家小姐?”
樑小青歪頭想想,“會麼?那爲何還要和小姐吵架?”
常氏笑笑不語。樑小青低頭想了一會兒,又道,“這樣說來,陸公子也中意小姐?”
常氏一愣,“這話從何說起?”
樑小青便把那日在錢記鞋店偶遇地事兒說了。並總結道,“陸公子那人好象冷冷淡淡地,對誰都不熱心。那日爲何特特等小姐,要勸小姐別和姓錢地衝突?”
常氏瞪她一眼,“這事爲何我不曉得?”
樑小青低頭燒火,好一會兒才道,“小姐不要我說地。說若我回家多嘴,便不帶我出去了。”
起身舀水,一邊道,“娘,你可別和老爺說,也別問小姐。上次小姐生辰,我多說了幾句,小姐不耐煩呢。我看她沒有什麼心思在這上面。你若害我不得跟着小姐出去,我以後什麼話都不和你說”
常氏揮起手中的木勺要打她,樑小青快速拎着一壺熱水,自廚房中跑出來。
樑直快速跑到醫館,叫開了門,買得兩副藥膏,又匆匆跑到正房西間兒,立在門口喊,“張大叔,藥膏”
孫毓培忙拿洗臉巾捂住一跳一跳熱疼的額頭,轉頭看見那藥膏,嫌惡的轉頭,“誰要貼這東西?”
張茂全忙接過來,向樑直道了謝,低聲勸道,“少爺,還是貼一貼罷。額頭青腫,這模樣如何見客?早些好了,鋪子裡還有一攤子事等着您呢。”
孫毓培捂着額頭不語。
蘇士貞在當門聽見,暗歎一聲,這等事體他也不好勸說,只好立在當門說了許多道歉的話。
張茂全自不敢叫他如此,連忙出來代孫毓培答話。
樑直立在當門,伸頭看看裡面,又看看當門敘話地兩人。猛然跑出堂屋,到東廂房窗根下,低聲喊,“小姐,快起來,起來了孫公子額頭腫了個大包,他不肯貼藥膏呢”
蘇瑾自牀上坐起身子,隔窗無奈道,“他不肯貼我有什麼辦法?”
話音剛落,蘇士貞的聲音傳來,“你還不快起身,給孫公子賠個不是?”
蘇瑾皺了皺鼻子,應聲,“是,女兒知道了。這就起身”
說話間,樑小青將兌好的洗臉水,端到裡間,又替她取了衣衫來。蘇瑾簡單梳洗過後,出了東廂房。蘇士貞少有地黑着臉兒,瞄了她幾眼,往正房而去。
蘇瑾只好乖乖地跟着他進了正房。孫毓培已梳洗完畢,正坐在當門,一手持松香色地汗巾捂着半張臉,臉色臭臭的。
見蘇瑾進來,鼻孔中發出一聲輕哼,便把臉別到旁處去。
蘇瑾在蘇士貞的目光威壓下,上前兩步,行了極淑女標準的禮,輕聲慢語道,“昨日是蘇瑾魯莽,還望孫公子莫怪,蘇瑾這廂給您賠禮了。”
蘇士貞也在一旁附合着賠不是。孫毓培雖敢不理會蘇瑾的道歉,卻不敢受蘇士貞的禮,連忙起身,“蘇老爺不必如此,倒叫晚輩心中難安了。嗯,昨日也是晚輩莽撞,還望蘇老爺莫怪”
蘇瑾屈膝行禮,半晌也沒個人叫她不要客氣,她便悄悄的直了身子,立到蘇士貞身旁。
孫毓培撇見,眼中不覺閃過一抹笑意。只是仍扭着身子,透着不肯貼膏藥的意思。
蘇士貞一籌莫展,正這時常氏在外面道,“老爺,早飯好了。擺飯罷?”
他忙出了正房,點頭,“好,你們擺到瑾兒的東廂房去,在正房擺一桌”
蘇士貞一出去,張茂全也連忙藉口搭手擺飯,跟着出去。
蘇瑾這才擡頭看看孫毓培,展顏一笑,“昨日蘇瑾多有得罪,孫公子莫怪。不知額上的傷可有大礙?”
孫毓培哼笑一聲,“不勞蘇小姐費心。孫某的頭硬得很”
蘇瑾“撲哧”一聲笑了,自顧自的坐下,看着孫毓培一直捂着的額頭,笑問,“這麼一直捂着不累麼?”
孫毓培偏頭到一旁,“這是孫某的事,不勞蘇小姐費心”
蘇瑾呵呵笑了兩聲,“孫公子也莫使脾氣了。孫記開張地事兒正在緊要關頭,可沒多少時間把你養傷呢。早早貼了膏藥,將淤血消下去,好忙你家鋪子重開的事兒呀。”
孫毓培扭過頭看看她,“到現在蘇小姐還有心情操心旁人家的事麼?”
蘇瑾笑了笑,“我家地事情不是得蘇瑾朋友地相助,已解決了麼?還有什麼可操心地?”
孫毓培“嗤”了一聲,“孫某無半點功名在身,蘇小姐亦非男子,朋友二字的稱呼從何而來?”
蘇瑾曉得他是指士大夫對儒生學員的特指稱呼,想了想便道,“同門曰朋,同志曰友。朋友者,指志同道合的人。難道只有儒學生員才能當得此稱呼麼?”
孫毓培扯了扯嘴角,“即使稱作朋友,孫某也沒應替你解決此事”
蘇瑾做了個深呼吸,調整情緒,站起身子,拿起樑直買來的膏藥,將油紙的一面撕開,立在他面前,淡淡地道,“是要我幫你貼,還是你自己貼?我家人都等着吃飯呢”
孫毓培受驚般的將身子往後猛然一仰,嫌惡的看着那黑漆漆的膏藥,“孫某並無大礙,不須貼這東西”
蘇瑾疑惑地在他臉上打了幾轉,將膏藥放在一旁,“即孫公子說無礙,那便不貼了罷。小青,我們去吃飯”
樑小青如夢初醒般,連連點頭,“好,好,小姐。”卻不時向後張望着出了正房。
早飯過後,蘇士貞便去了坊子。蘇瑾躲在東廂房半晌,隔窗看見孫茂全出了自家院子,不多會兒,那孫毓培仍舊一手拿汗巾兒捂着半張臉,自正房出來,在院中左轉右看,沒有半點要走地意思,便想借此機會,正好問問昨日錢家去孫記地情況,便叫樑小青來,合力搬了桌椅到棗樹下。
那棵老棗樹已無半點樹葉,虯勁地枝幹直指碧藍地天空。雖已是初冬,卻無一絲風,太陽升至當頭,略帶些熱度,暖洋洋地,倒適合在外面閒坐。
擺治好桌椅,特特叫樑小青將上次自陸仲晗那裡得來的好茶泡了一壺,這纔過去邀請正在影壁後小花壇處,對着一枝即將殘敗月季花,裝模作樣觀賞的孫毓培。
孫毓培回頭,看着不遠處的桌椅,挑挑眉毛,“即蘇小姐盛情相邀,孫某卻之不恭。”
蘇瑾笑着作了請勢,“是,蘇瑾誠心擺茶向孫公子賠罪,請入座。”
孫毓培矜持片刻,舉步走了過去。
待他落了座,蘇瑾也不廢話,徑直問道,“孫公子,敢問昨日錢記的掌櫃去孫記,是如何說的?”
孫毓培挑眉,“什麼是如何說的?”
“就是他以何理由說服孫記?我記得孫記早先並不發賣鞋帽衣衫等物”
孫毓培明瞭,端起杯子品了口茶,有些意外的挑眉,往杯中看了看,復又品了兩口,“徽州地天池?”
蘇瑾點頭,“正是。賠罪自然要用好茶,方纔顯示蘇瑾地誠心。那錢記到底如何說的?”
孫毓培將茶子放下,將身子靠進圈椅子中,淡淡笑望着她,“若讓蘇小姐與我孫記談,你會如何說?”
蘇瑾看着他這帶着明顯佔上風的姿態,恨得牙根癢癢。但也毫無辦法,只得誠實答道,“自是因你孫記早先不發賣這些貨物,是因衣衫鞋帽需要試穿地,不甚方便,而現下鞋子有了碼子,只消看中樣子,並不用試穿。如此以來,與其它貨物並二樣。”
孫毓培嘴角翹起,可惡地笑了笑,“與錢老爺說的一字不差蘇小姐現下可還覺自己是最聰慧地?”
蘇瑾一愣,“當真一字不差?”
孫毓培帶些得意,點頭,“一字不差而且,這個理由確實讓我很動心呢認真論起來,合作不正要找資本雄厚地商家麼?錢老爺實是個不錯的合作伙伴”
蘇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