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金浪今天很晚起牀，日上三竿了才刷牙洗臉，出門找個小攤買早餐。他原本打算今天去市府直接採訪某些人，但心灰意冷下只沿街溜達。
天陽是個很普通的地級市，交通和資源都很一般，工農產業都毫無特色。只是最近半年市面上熱鬧許多，全因周青峰在不斷撒錢。
‘聖光’跟‘和諧’兩個體系賺錢厲害，花錢更厲害，資金流動性極大。
就蕭金浪的調查來看，周青峰的錢不是跑到少數人手裡，而是在大範圍內流動。千萬量級的資金在滾動，每滾一次就會創造一次生產價值。
這是一種強大的帶動作用。
舊城區最近開了幾家專門賣消費類商品的小店，比如鄉村水路運來的蔬菜，或者回收的二手小電器和衣服。
蕭金浪隨便瞎逛，一看店名叫‘和諧便利’就知道是誰開的。
店鋪很小，只有二十幾個平米。店門口兩個貨架，一個是時鮮蔬菜，一個是二手衣服。店裡擺着些熱水壺，電插座，保溫杯，小電扇之類的。
東西都很便宜，生意雖然不算火爆，但光顧者不少。
蕭金浪留意了一下，就看見好幾個家庭主婦擠在衣服攤前，以論斤的價格買走好些破舊衣服。
一塊錢就能買大堆爛布頭。這些東西拿回家做個拖把，或者給孩子當尿布都挺合適。
舊城區的老百姓收入普遍不高，需要這種廉價貨。至於鄉村，賣的就更好了。
蕭金浪忽然覺着心頭髮酸。他一向自詡是從農村出來的，可大學畢業留在帝都，家裡就再也沒如此節儉。
“我是不是忘記初心了？”
有個孩子走進便利店，從個胡亂堆放的大箱子裡掏出好幾個變形金剛的玩具，開心的拿自己積攢的零花錢把玩具給買走了。
回收的物品中，玩具也是一個大類。各種各樣的都有，有些賣相好的經過清洗消毒也拿來賣。
買了玩具的孩子樂呵呵的笑，小臉紅撲撲的。站在店外的蕭金浪原本心頭陰鬱，卻被這笑容給逗樂。
移動電話忽然響了......
蕭金浪從外套內把電話取出來，一看號碼就皺眉。他很不情願的接通，喊了聲‘喂’。
帝都的總編笑哈哈的聲音傳出，聽着似乎挺開心，“老蕭，你在天陽的事可以結束了。”
“什麼？”
“是這樣的。之前羣衆反映的問題啊，實屬誤會。我們跟天陽當地覈實了，銷售二手商品的‘和諧超商’等企業都是合法經營。
人家手續正規，證照齊全，出售的貨物也是通過正常渠道從HK購買的。地方上部分人得了紅眼病，胡亂反應也是常有的事。”
蕭金浪聽着急了。查了半個月，是不是合法合規，他能不知道？
“總編，這個問題可不能含糊......”
“老蕭，人家市裡省裡都給我們打電話溝通了。你就不要再固執。
那位周總直接打電話到我這裡來說明情況，態度還是非常好的。他還說要見見你，認識一下。”
“什麼？見我？他怎麼知道我的？”
蕭金浪這會不是心涼，是心驚了。他做暗訪記者這麼些年，最怕的事就是身份曝光，非常危險的。
“老蕭，不要怕。人家是很正規的公司，很正常的經營，很正派的外商。你去見個面也是好的，人家就在你落腳的旅館等着呢。”
總編還反過來寬慰蕭金浪。聽語氣，他挺開心，似乎少一樁麻煩事。
老蕭又驚又怒卻無可奈何。他算是聽出來了，這肯定是那個地方走漏了風聲，被調查對象反向把他給調查了。
這下可好，真的是白忙了一場。
不能逛街了，只能回小旅館。
周青峰就在旅館進門的前臺，一手擼貓，一邊跟老闆和老闆娘說笑。
蕭金浪回來，幾人就停下話語。
旅館老闆暗地裡使眼色，示意這就是要周總找的那位。
周青峰坐在個靠背椅上，擡頭打量了一番。雙方就在很意外的狀況下見面了。
蕭金浪外貌很普通，丟在人堆裡毫不起眼，不會給人留下任何深刻印象。他和城市裡隨處可見的中年人毫無區別。
在蕭金浪眼裡，周青峰就太過獨具特色。這位總裁太年輕，鋒芒過盛，彷如初升之日，既吸引他人注意，卻又難以直視。
兩人第一次見面，都頗有些驚訝。
周青峰站起身，笑道：“蕭記者，找你可真不容易。能把你左上胸口袋裡的黑皮筆記本給我看看嗎？”
蕭金浪站立不動，表情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跟很多窮兇極惡的罪犯打過交道，卻沒碰到能反過來調查他，還查的如此仔細的。
沉住氣，蕭金浪緩緩走過去，反問道：“周總，真是聞名不如見面啊。我就是蕭金浪。你怎麼找到我的？”
“我跟你的領導聊了好久，還請人多方調查你的履歷，更知道你近十年來報道揭露了許多地方上的嚴重問題。
有人因爲你丟官，有人因爲你進監獄，有人因爲你吃槍子。更多人在暗地裡叫囂要買你人頭。可你依舊十分活躍。
無冕之王嘛，真的很了不起。
至於我如何找到你的，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找到你了。”
周青峰還是指指蕭金浪的胸口，“蕭記者，你領導說你喜歡隨身帶個做記錄的小本本，能給我看看嗎？”
蕭金浪頓覺渾身無力。
老底都被人知道了，身在帝都的總編是真的把蕭金浪當成了棄子。他不得不從自己左胸外套內的口袋取出黑皮筆記本，遞了出去。
筆記本易手，紙頁翻開。
一兩分鐘後，周青峰揚了揚筆記本，嘆聲說道：“蕭記者，你還真是厲害。有些事連我都不太清楚，你瞭解的比我還多。”
蕭金浪眉頭緊皺，瞬間反覆想了很多。他無法猜測周青峰的意圖，只能沉住氣。
周青峰沉聲說道：“我很敬佩你這樣在和平年代還要出生入死的人。像你這樣的品行的人真不多。”
“像你這樣古怪的年輕人也不多。”蕭金浪板着臉說道：“我都不知道該誇你，還是該去告你？”
“誇我該怎麼誇？”周青峰解決了麻煩，心情輕鬆的笑問道。
蕭金浪想都不想，“你賺錢和花錢都很厲害，還挺能折騰事。”
“告我又該如何告？”
“我現在還能告得了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