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子村位於尉南鄉西南約十公里處,南靠唐王山,北臨尉家莊,東接槐林嶺,西吞軲轆垣和磨盤嶺,基本處於南山片整個片區的中心地帶。
匣子村之所以叫匣子村,是以棺槨聞名四鄰八縣,故而得名。匣子村做棺槨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北宋年間,相傳北宋數位皇帝死後用的是匣子村的木匠做的棺槨。
匣子村做的棺槨依然延續着古代風俗,採用雙層結構,裡面用套棺盛放屍骸,外面加一個大號棺材。整個棺槨要比後來民間演化而成的方頭棺材要大很多。而且還可以根據客商的不同需求做出三重,甚至四重的天子棺槨,目的也是爲了迎合一些人追求“身後名”的心態。這種做法在全國也是絕無僅有的。
前些年爲了響應國家移風易俗的號召,節約喪葬成本,縣裡曾一度禁止匣子村做棺槨,只能做民間傳統的方頭棺材。然而時過境遷,再加之,大多數人對死後的“身後名”總是看不透。禁止了沒有多長時間,某些有錢沒處花的人又開始偷偷定製了,逐漸就放開了。
因爲棺槨生意的火爆,全村有一半以上的農戶,以做棺槨作爲副業,另一半則以棺槨爲主業。因爲這個原因,走進匣子村,便能能感到四處瀰漫的死亡氣息,各類棺槨隨處可見。爲了體現匣子村的棺槨文化,明朝初年,有位做棺槨發家的商人,在村頭用漢白玉雕刻了一個大號棺槨樣本,高八米,寬八米,長十六米,八棺八槨,總共十六套,手工之精湛,設計之精妙,堪稱棺槨一絕。曾有位海外富商打算以高價購買,卻因無法運輸而不得不放棄。現在這個棺槨已經成爲匣子村的標誌,一進村,這個大號棺槨馬上就會躍然眼前,給人一種想死的感覺。
昨天晚上從匣子村回來,原小生把情況給趙學東簡單彙報了一下。趙學東也許是興奮能夠搭上南振海這條線,也許是感覺王清華馬上就要成爲南振海的乘龍快婿了,想都沒想,便道:“小生,我把這件事交給你,希望你能給黨委一個滿意的結果。”
趙學東的話說的很微妙,不說過程,只談結果,這就意味着無論原小生採取什麼手段,只要結果讓黨委滿意就可以。當然趙學東還有另外一個打算,他已經決定讓原小生參加這次市裡舉辦的幹訓班了,原小生自己也要做出一些大家有目共睹的成績,他在黨委會上也好替原小生說話。
進村後,原小生並沒有給支村委幹部打招呼,更沒有去找範李俊,而是直接開始走訪農戶。第一戶就選擇了昨天晚上範李俊敲門的那家。從昨天晚上那個中年男人的表情來看,應該對範李俊有些成見,而且敢頂撞村長的主兒,肯定有幾分血性,自然會比那些畏首畏腳的人敢說真話。
站在門外敲了敲門,出來的依然是昨天晚上的那位中年男人。此時原小生纔算看清那男人的相貌,國字型的黑紅臉膛,一雙眼睛如銅鈴一般,方口大鼻,接近一米八的個頭,說話聲如洪鐘。
“你找誰啊?”那中年男人站在原小生面前,毫不客氣地甕聲甕氣問道。
原小生笑了笑,伸出右手客氣道:“我是鄉政府的工作人員,想跟你聊聊咱們村這次換屆選舉的事情。”
原小生也知道跟農民兄弟打交道犯不着拐彎抹角,說多了反而會讓農民兄弟反感。
那中年男人一聽原小生鄉政府幹部,也不跟原小生握手,更加不客氣了,直接縮回門中,反手就要關門道:“有什麼好聊的,我啥也不知道。也不關心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你問別人吧。”
原小生上前一步,摁住將要關閉的街門,手上早已用了暗勁,卻繼續賠笑道:“大叔,換屆選舉可是農村政治生活中的一件大事,關係到大家今後在村裡的切身利益,你怎麼能不關心呢。”
其實中年男人的反應,早讓原小生產生了興趣。要是原小生一說自己是鄉政府的工作人員,中年男人馬上熱情相迎,反而會讓原小生感到失望。因爲熱情八成意味着中年男人很有可能要跟原小生打哈哈,也不會說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中年男人的不歡迎,反而讓原小生髮覺自己找對了人。
那中年男人顯然被原小生的話打動了,低頭沉默片刻,放開街門,又往大街上左右看了看,發現沒有人,纔開口道:“你進來吧。”
中年男人的表情告訴原小生,中年男人這是怕有人看見自己進了他的家門。看來這個匣子村的選舉的水還真的不淺。
進門後,那中年男人就顯得熱情了許多,一邊引導着原小生往家裡走,一邊吆喝老婆出來接客。原小生就聽着有些彆扭,好像自己進了麗春院一樣。
馬上從屋裡撩門簾出來一位白白淨淨的女人,見了原小生先是一臉疑惑,看着自己的男人。男人介紹了一下。那中年婦女馬上笑盈盈地伸出了一隻手。原小生愣了一下,也把手伸了過去,握了握。心中不覺納悶,想不到一個農村婦女竟也這麼有禮數。中年男人介紹了一下,原小生才明白中年婦女原來是鄉里初中的教師,也就不以爲怪了。
閒聊了幾句,原小生就主動將話題引到了匣子村選舉的事情上。那中年男人看了一下子自己的婆娘,婆娘又看着自己男人,兩個人用眼神交流了半天,那女人才笑着含糊道:“其實誰當村長,我們並不關心。可是……”女人說了半截停了下來,又看了一下自家男人。
男人將嘴裡抽的煙狠狠地在地上碾滅了,道:“說就說了,怕他個球。”看了原小生一眼,原小生就勢鼓勵道:“大叔,你有什麼話儘管說出來,我以人格向你擔保,你今天說的話,我一句也不會傳出去。你就放心吧。”
那中年男人才接着道:“其實我們村裡的人倒沒什麼,範李俊雖然乾的不怎麼樣,但是也能湊合。現在國家政策好了,村長球事兒不管,只要不像尉霖貪污的那麼厲害就行了。關鍵是出了外鬼嘛。”
這個尉霖原小生多少知道一些,是上一屆的村長,在村裡一手遮天,把國家給老百姓發的農業補貼款當成自家的錢,想給誰分就給誰分。結果選舉的時候,被老百姓擼了下來。
原小生馬上明白了幾分,不過也沒有說出來,而是繼續問道:“什麼外鬼?”
那中年男人也不再遮蓋了,直接道:“除了尉賢臣那老鬼,還能有誰。”
原小生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心中卻想,這隻老狐狸原來在下面動起了手。如此看來,範李俊昨天晚上報告的情況絕不是空穴來風,接着問道:“那昨天晚上賄選的事情……”原小生故意留了一個話柄,讓中年男人補充。
那中年人就憤憤道:“這還用說,肯定是實情嘛。可是範李俊也太不爭氣了,人家都騎到他脖子上拉屎拉尿了,他還有心思到鄉里告狀。他也不想想,人家既然敢明目張膽地胡來,明白着是鄉政府有後臺,他告狀有個屁用。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
原小生想了想繼續問道:“那老百姓是什麼意思呢?”
那中年男人搖了搖頭,苦笑道:“老百姓能有個啥意思,還不是誰給好處就選誰。”沉默了一下接着道:“尉小黑在村裡其實沒有什麼羣衆基礎,前些年還因爲偷伐唐王山上的樹木,判了刑。這纔剛出來沒幾年,手裡可能有點錢,這才被尉賢臣看重了。尉小黑也想當上幾年村長,在村裡人跟前翻翻身,抹掉自己坐牢的不良影響。另外,是不是還惦記着唐王山的樹木,也說不定。兩個人一拍即合,這才合起夥來想把範李俊搞下去。”
看來中年男人並非對範李俊有成見,而是恨鐵不成鋼。
兩個人說着話,男人的婆娘就帶着一個女孩子從廚房走了過來。婆娘一手用抹布墊着端着一個搪瓷的茶壺,另一隻手捏着壺柄,女孩手裡則端了個鐵質的盤子,盤子上放着兩個考究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