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吃過早飯,十點多的時候鄭母纔回來, 臉色黑得像鍋底:“汽油用完了, 我找人問了下, 安全區裡不對外賣汽油,汽油現在是戰略性物資,只供應軍方和警方。”她看向鄭恆莉,眼裡是十足的恨鐵不成鋼,爲了女兒, 這些油用了就用了, 總不能看着她在地上打滾!在外人面前沒了臉面。
可她這當媽的給足了女兒臉面,女兒也該老老實實地將前因後果說出來!別讓她這當媽的心寒!親爹還失蹤着,做女兒的竟然就鑽來鑽去的和陌生男人摟摟抱抱了,沒有個合理解釋, 她這一次是絕對不會饒了她。
也許是鄭母的眼神太過駭人,鄭恆莉期期艾艾的, 伸出手去拉鄭母的手, 手一伸出去碰到鄭母的手, 她心裡就有了底氣。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只要自己示弱去拉她媽的手, 她媽多大的氣都會消的。
可是這一次她失望了, 鄭母揮開她的手,冷冷地看她:“你說吧, 我在聽。”
鄭恆莉都呆住了, 鄭敏抱起劉濤濤:“大嫂, 我帶濤濤出去散步。”又看向俞蘅,想帶他一起出去,俞蘅搖頭,坐着不動,她就嘆氣自己出去了。
“快說吧,說完我還要去大門等你爸。”平淡的話,卻讓鄭恆莉覺得被打了一巴掌在臉上,她咬脣,說了自己的“夢”。
在她夢裡,方仕雨是一個很厲害的角色,他雖然是普通人,卻擁有不遜於變異人的體魄和能力。他組建的狩獵隊,出任務時總能夠捕捉到變異人,換取到鉅額的獎勵。讓他真正一戰成名的,是他在松鶴塔大戰中以一敵十,對付十個變異人,還打贏了!
那是人類的榮光!普通人的榮耀!
人一出名,以前那些箇舊事也就被津津樂道口口相傳了。方仕雨以前也是受過苦難的,是什麼激發了他防抗變異人的決心並且付諸行動呢?原來早些年方仕雨在進入安全區的第二天就被安全區裡潛伏的變異人襲擊了,肚子都被捅破差點沒命。
那個時候多慘啊,在暗無天日的巷子裡,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他硬是爬着爬出巷子,纔得到救援。也就是那個時候,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和變異人反抗到底!殺盡一切變異人還普通人一個和平的世界!
在有計劃的推廣中,方仕雨的形象更加偉岸和深刻,連艱難度日的鄭恆莉也聽說過方仕雨的傳說。她甚至記下了方仕雨受難的時間和地點,因爲她和方仕雨是同一天進的安全區,結局卻天上地下令人唏噓,她心中又有不甘,這才讓她印象深刻。
從重生之後,鄭恆莉心裡就有過謀劃,那些謀劃全部都實現了!等進了安全區,她重新撿起之前零碎的想法:找一個金大腿大靠山,然後聰明伶俐地將計劃補全了,並且立刻採取行動,時間不等人啊!
她忐忑地說:“媽你相信我,在夢裡,方哥是很厲害的,我們只要和他攀上關係,這層救命之恩肯定能讓我們家過上好日子的。”
宿舍裡安靜下來,鄭恆莉話說完了,慢慢地響起鄭母大力呼吸的聲音,這幅樣子看着還是很嚇人了,鄭恆莉很害怕:“媽,你怎麼了?”
鄭母猛地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就是這麼教你的?好逸惡勞,不自立不自強,凡事不想着努力就瞅着捷徑走?你太讓我失望了。”
她睜開眼睛,失望地看着鄭恆莉:“你如果跟我說,你看中了方仕雨這隻潛力股,想事先打好關係,我都會對你豎起大拇指,說我閨女真厲害,眼光好。”鄭恆莉滿臉困惑,她不就是這麼做的嗎?既然她媽覺得她做得好,那爲什麼又要這麼對她?
看出大女兒臉上的表情和想法,鄭母繼續說:“然後呢?以他爲榜樣,努力地鍛鍊自己充實自己,爭取成爲方仕雨團隊的夥伴,共同進退,掙出自己一片天!你是這麼想的嗎?你自己琢磨琢磨,你剛剛說的那叫什麼?哦傍大腿然後過舒服日子,我養了你二十年,就教了你阿諛獻媚嗎啊!!你的骨氣呢!”
鄭母這番話語氣頓挫言之有理,振聾發聵,俞蘅聽得很是佩服,作爲母親鄭母這麼說已經很了不起了,她還沒有放棄,想將鄭恆莉從歪路上扭回來。
“你要是還當我是你媽,就不要再去找方仕雨,也別跟我打聽他住哪裡。如果他真的有良心記得你的救命之恩,就會上門來送禮道謝。其餘的,你想都別想。”鄭母想起女兒語氣中對方仕雨發達後生活滋潤,身邊的紅顏也跟着沾光的羨慕,心裡絞起一根弦,發狠要將孩子錯誤的想法矯正過來!
“小妹你出去吧。”該聽的聽了,也讓小女兒學一學,其他的就不是她該聽的了。
俞蘅應了走出去,還幫忙帶上門。站在走廊裡往下看,能夠看到鄭敏和孩子正在樓下玩,他下樓找了個空地做操。等到了飯點,才和鄭敏一起上去。
進宿舍後他先看看鄭母再看看鄭恆莉,鄭母倒是一臉平靜,鄭恆莉低着頭坐在牀上也看不清臉。
“時間到了是吧?走吧去大食堂吃飯。”
大食堂里人山人海,今天中午的飯菜是米飯配蝦米燉白菜,冬瓜肉沫湯。都是定量的,吃完就沒有了。
一家子沉默地吃完飯再將碗筷洗刷乾淨帶回家,此時正午時分很曬,於是也沒有出門。
鄭母在宿舍門後墊了一張報紙,盤腿坐着納涼出神。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對丈夫的歸來不抱希望了。如果人沒出事,這兩天的功夫也足夠他登記入安全區了。丈夫之所以沒進來,要不就是出事了,要不就是……他自己不願意進來。
她低頭擦眼淚,哭也不讓其他人看見。朝夕相處的,連俞蘅都看出貓膩,鄭母怎麼可能一點困惑疑問都沒有?只是危險一茬茬地冒,她也有一些不想破壞家庭安穩幸福的想法,於是強迫自己去忽略。可現在,最壞的結果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去承認,她的丈夫,孩子們的爸爸,可能是真的,暫時回不來了。
夕陽西下,安全區開始了第一輪的哨聲勸退。夜裡是巡邏強度最大最難的時候,安全區門口的檢驗方式並不是毫無破綻的,再有就是安全區也不是毫無漏洞,變異人異於常人,不知道從哪裡就能鑽進來飛進來。環城電網正在興建中,所以夜晚很危險,第一輪的哨聲,就是提醒外面的居民及時回家,注意安全。
從第一輪哨聲開始,密集的哨聲會一直持續到夜裡十點。哨聲急促,聽得人心裡發慌,俞蘅可以想象得到那天晚上鄭母無頭蒼蠅一樣尋找鄭恆莉,在哨聲的催促下是多麼的着慌和恐懼。
他上前去和鄭母一起並排坐着,然後將頭靠在鄭母的肩膀上:“媽,我們去洗澡吧,然後睡覺。”
“哎,好。”鄭母伸手摸摸俞蘅的頭髮,心也慢慢從空中飄了回來。
進安全區滿打滿算才兩天,鄭家人卻好像已經嚐盡了辛酸苦辣。
接下來的日子裡,鄭母已經振作起來,開始尋摸着營生。安全區很大,每天都提供三餐,不過她是一個居安思危的女人,別人給的飯食終究是別人給的,自己掙來的才最可靠。他們住的宿舍空出一個牀位,她拿東西去走禮,佔住了空牀,不讓別的陌生人住進來。然後自己多加了一把鎖鎖住大門,勉強有了獨立安全的房間。
找工作挺難,到處都停工,還開工的廠子都是國營工廠,現在也沒有招人的意思。也許要招人,可沒有門路,敲門不得入。做些小本買賣吧,現在錢又不能用,怎麼賣?
俞蘅從圖書館回來,見鄭母在發愁就問了兩句,然後說:“媽,那你就讓人家拿食物付錢嘛,以物易物。你想做什麼生意?”
鄭母茅塞頓開,連誇他聰明。“我啊打算種點蔬菜,就像咱們家陽臺以前種的蔥和蒜苗,這種東西簡單又容易活,我也打聽到誰家有種了,可以去挪幾根回家自己種。”鄭敏也找到事情做,她找到在街上打掃衛生的活兒。現在安全區每天進來的人太多太多了,街上髒亂差,到處都是垃圾,急需大量環衛工人。
“濤濤就拜託你們看着了。”將劉濤濤託付給俞蘅和鄭恆莉照看。
鄭母也琢磨着給鄭恆莉找個工作,都二十歲了,能工作賺錢了,狠狠心讓鄭敏幫忙打聽,將鄭恆莉也塞進去做環衛工人。辛苦是肯定的,不過一個月給五十斤米。
安全區纔開始組建,各方面還在摸索和規範中,照鄭母看來,外面的變異人兩三年內應該是除不乾淨的,大女兒夢裡那可是整整兩年都還沒處理好呢。大家肯定是不能在外面住了,至少在變異人問題解決之前,他們都得在安全區裡住着。要住就得吃飯,衣食住行樣樣都是麻煩事,總吃大食堂,是真的很沒有油水。
不過她也很能理解,畢竟這麼多人,白吃白喝的,能讓人吃飽就很厲害了。鄭母想,現在安全區剛建,還能免費吃飯,以後肯定是不能夠的。先霸佔先機找一份穩定的工作很有必要。思來想去,她打算將家裡種的蔥蒜給小女兒照看,她也去找一份工。結果找了一圈,沒有門路就是沒有門路,最後也跟着小姑子一起去做環衛工人。
俞蘅就在家帶孩子和照看種的菜苗,時間過得很快,半個月過去,鄭恆莉太累太苦了,抱怨過幾次之後俞蘅和她換班,一份工兩人頂,每人上一天工,輪流休息。
出去打掃大街也是鍛鍊身體的機會,他做得很認真,順便看着路上的人,聽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
又是一個月過去,安全區進人的速度變慢,聽說本省大部分地區都已經被掃過一遍,活人基本都被接了進來。安全區兩個大門關閉了一個,只留下一個繼續收納新的倖存者。經過兩個月開會醞釀修改完善的安全區管理條例也終於發佈,對安全區內各個方面都有了詳盡的規定,最重要一點是暫時中斷紙幣流通,用工分記錄勞動薪酬並且用以消費。在此基礎上調整了飲食提供的條件,大食堂不再免費,需要工分才能領取到食物。
同時,高速擴展的安全區發佈了一系列建設項目,城牆等外部防護建築建設、內部宿舍區改建等也終於提上了日程。總之,一大批工作崗位放出,鼓勵安全區內的居民積極勞動獲得工分,換取生活物資。
其他方面的詳細規定暫時不說了,俞蘅聽着廣播,深覺安全區管理領導層很牛氣,眼光也放得深遠。推倒和重建一直都是亙古不變艱難的歷程,可安全區在末世兩個月時,內外兩把抓,周密得讓人佩服。按照這樣的速度,如果順利的話這個安全區就能提前規範起來,快速過渡到重建階段,不用走歪路浪費時間。
事實上,安全區雷厲風行的舉措並不是全然帶來好評,不少人還心存希望,認爲災難是暫時的,秩序很快就能恢復。現在廢除原先的通行貨幣,一無所有,半生積累全部成灰,還要重頭再來?
這怎麼可以!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