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知後覺,饒是寒冬,小秋任舊驚出一身冷汗。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蔣姑娘,是我多嘴多舌不會說話,您可千萬不能起身。”
蔣小花被小秋突如起來的一跪,嚇得差點傷口崩開。
“不是,你這好好的,怎麼突然這樣,有事好商量,你先別哭呀。”
蔣小花邊忍着疼,邊呲牙咧嘴的安撫小秋。
小秋依舊跪着不敢起身。
木槿待下人極和善,吃穿用度和月銀給的也極豐厚。
可是,一但沒做好他交代的事,刑房的三十鞭子挨起來也是不留情面。
起初公孫大夫就因爲算晚了一日蔣姑娘清醒的時間,兩人大吵了一架,整府裡雞飛狗跳。
公孫大夫說蔣姑娘本是孃胎裡帶的血虛之症,調理的稍好了點,又這般大量失血。
這隻怕再來一次,大羅金仙也救不回。即便救回來,下半輩子也只能是纏綿病榻,命不久矣。
現在因爲自己沒辦好差事,讓蔣姑娘發生意外,怕是城主就不是三十鞭子能了事了。
思及此,小秋不住哀求蔣小花。“蔣姑娘,你可真不能去,鄭公子好的很,您不能去!”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可是你想想,我要是硬闖出去,傷口重新裂開,於你而言是不是更糟。你們家城主是個人精,他知道你攔不住我!”蔣小花忍住傷口帶來的不適,循循善誘。
小秋終於停止顫抖和阻撓,她知道蔣小花說的是實話。
“我來替姑娘穿衣吧。”
蔣小花瞧着小秋忙碌的身影,也算是安心了不少。
東西廂房相對而建,可直到蔣小花一直到了鄭琛煜房門口都未有人來。
厚重的雕花木門,爲了防止進風蓋着厚實的簾子,即便如此那股子難聞的藥味依舊清晰。
聽不清說話的內容,只能聽見屋裡壓抑的低語。原本想着敲門的蔣小花,心裡不由得停頓了幾拍。
擡手推門而入。
吱呀的推門聲吸引了屋裡一衆目光,認識的,不認識的。
“小花兒醒了呀,快回屋休息休息。怎麼好亂跑呢?!”說話的是木槿。
似乎根本不想給蔣小花進屋的機會,自己快步從裡屋走出,直挺挺擋在蔣小花身前。
突如其來的巨大的黑影將人籠罩的嚴實。
蔣小花看不清揹着光的木槿是何種表情,淡淡開口。“你知道,我真要看你也攔不住,萬一我傷口再崩開,那麼先前費盡心思救我可都白搭了。”
“你放心,我就看看。我還沒找到我爹呢,怎麼能說死就死!”蔣小花說完兀自繞過身前的木槿。
裡間除了公孫灝另有一灰袍男人,端方一張國字臉,腰背挺直的坐在太師椅中。
見到蔣小花的那一刻微合的雙眼登時佈滿精光,像是發現了什麼稀世珍寶。
然而蔣小花並沒有注意這一切,她的眼神全數落在牀榻之上。
鄭琛煜的臉色已然不復當初的紅豔,如今呈現一種灰敗之色,就像木材腐爛前的模樣。
嘴脣乾涸到裂開了一條條細小的口子,彷彿蛆蟲扭動般。
滿臉青黑的胡茬,鬱鬱蔥蔥遮擋着俊秀的面頰。
如果不是熟悉的眉眼,蔣小花根本沒法相信眼前這個人是鄭琛煜。
“他怎麼了?爲什麼還不醒?”蔣小花扭過身對着公孫灝。
“他體內的牽機毒壓制不住了。”公孫灝似乎有很多話想說,真的假的他都演習了好多遍,可張嘴卻只有這一句。
“牽機毒?什麼時候中的?會死嗎?”腦袋昏脹的厲害,蔣小花雙膝一軟,跌坐在腳踏上。
“牽機毒在他體內已經快十年了了!”公孫灝開口說道。
“十年?”蔣小花滿臉不可置信。
這十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據說這種毒,一旦毒發就會功力大漲,無痛無知,化身兇殘的殺戮武器直到最後力竭而亡。
蔣小花半晌沒聽見有人繼續說話,於是繼續問道。“十年都相安無事,那眼下爲什麼好端端就壓制不住了。”
此言一出,空氣裡沉默的更加可怕,公孫灝和木槿紛紛別開頭,避開蔣小花的視線。
倒是一旁的端正嚴肅的灰袍男子開口了。“那是因爲鄭公子心性有了起伏。”
有了起伏?蔣小花有些不明所以。
灰袍男子看着她,眼神不明,最終嘆了口氣,語調柔和。“那是因爲他有了牽掛,有了喜怒哀樂。牽機是讓人成爲殺戮的機器,機器沒有感情,這也是這些年鄭公子同牽機相安無事的關鍵所在。”
蔣小花一時間啞口無言,心裡五味雜陳,不知作何感想。
她是感性的人,此時豆大的淚珠不斷外涌,一時間不知道是傷口還是心口,疼得厲害。
同時,她也務實,很快收起眼淚,深施一禮。“先生可有辦法解此毒?小花必當銘感五內!”
灰袍男子忙擺手,連帶身子也側開些躲開蔣小花的大禮。
“在下辰風谷的大師兄辰若鴻 ,此次是來找之桃的,蔣姑娘不嫌棄可以喊我鴻叔。”
蔣小花雖說心下好奇辰若鴻的態度,可畢竟有求於人,重新執晚輩禮道一聲。“鴻叔。”
辰若鴻顯得很滿意,笑得和煦有善。“小花呀,我與公孫前輩聯手,可保證七日之內,鄭公子性命無虞。但想解此毒,或者說恢復成原本的模樣,只有我師傅能做到。”
蔣小花邊聽邊點頭,“您師傅?”
男子看着年歲已過不惑,他的師傅怎麼也得是古稀之年吧。
“是啊,辰風谷鎮谷之寶其一,千年冰蠶,可爲人續筋連脈,清毒淬體。”辰若鴻說的輕巧極了。
蔣小花只覺得很厲害,似乎不太能理解所謂鎮谷之寶的意義。
木槿和公孫灝具是皺眉望着他,與其說他想讓蔣小花去取藥,倒不如說他想讓蔣小花去辰風谷送命。
公孫灝正欲出言制止,自己好不容易纔把蔣小花救回來,總不能眼睜睜讓她去送死。
當初鄭家老怪物許了辰風谷十株百年靈芝才換來辰谷主親自出手相救。
眼下讓這丫頭,空手去討要辰風谷的鎮谷之寶,只怕人沒見到命先沒了。
“在下與蔣姑娘修書一封,可安然見到谷主,之後就看姑娘和鄭公子造化了,姑娘可願一試?”
辰若鴻笑得猶如哄騙兔子的狐狸。
空氣裡留下一句。“我去收拾收拾,今日出發。”
人已經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