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柯丞相氣的臉色鐵青,柯子謙出聲斥責柯子楠:“二弟,沒有發生的事,你最好莫要亂說的好,看看你把爹氣成了什麼樣子!”
“我只不過實話實說罷了!”柯子楠反駁了柯子謙一句,擡眸看向柯丞相,鼓足勇氣,一字一句道:“因爲咱們大人,到時害的孩子們小小年紀跟着一起喪命,爹和大哥難道就不覺得殘忍嗎?”
柯丞相突然臉上怒氣盡消,笑出聲道:“喪命?那也是他們的命,是他們生在相府的命!”那笑容無比森寒,看得柯子楠不敢再言語。
也對,既然生在這樣的家族中,那麼自身的命運,自是與家族連在一起。
這就是“榮辱與共”。
而這“榮辱與共”四個字,形容在他們一家人身上,是多麼可悲啊!柯子楠心中苦笑連連,連帶着眼中有淚水涌出,呢喃道:“爹說的對,這是他們的命,是他們的命!”柯丞相被柯子楠這麼一鬧騰,心煩至極,一手揉着額角,一手朝柯子楠輕擺,道:“你給爲父出去,爲父這會不想見到你!”
柯子楠腳下步子虛浮,走至書房門口,嘴裡不停地說道:“孩兒這就走,這就走,孩兒不在這礙爹的眼!這就走……”柯子謙看着眼前的一幕,頭轉向了一邊,其實,他心裡恐慌的同時,亦難受得緊。男人犯得錯,終了事情敗露時,無辜的妻兒跟着一起喪命,一想到這,他就悔不當初,可是再悔恨,又有何用?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容不得他們回頭。
退,等着他們的是條死衚衕;進,當初那句還有一線生機,這會子,他心裡徹底的沒了底。
凌無雙會給他們一線生機嗎?暝夜出現在相府,與她有着必然的聯繫,若暝夜爲了凌無雙,非得把魯王母妃的事查清楚,那麼他們一家人,不等皇上治罪之前,怕就會被暝夜給滅掉!門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柯子謙思緒收回,轉向柯丞相,道:“爹,孩兒以爲二弟說的話沒錯。”見柯丞相臉上的惱怒之色,又有復燃之勢,柯子謙接着道:“但爹說的話也對,這都是命。若咱們終了真到了滅族那一天,他們即便逃出去,又能逃到哪裡?朝廷追殺,清風樓再插手,就是給他們對翅膀,恐怕也難逃一死。倒不如大家一起死來得利索!”
柯丞相聽了柯子謙的話,臉上惱怒之色消去,但隨之整個人身上散發出一股子決然氣息,他看向柯子謙,沉聲交代道:“不管凌無雙這次能不能除去,咱們接下來行事,一定要更加謹慎小心,不能出一絲一豪的紕漏,你明白麼?”
“孩兒明白!”柯子謙點頭道。
“你明白就好,今個就先這樣了。”柯丞相說完話,起身步出書案,想到柯子楠剛纔的狀態,搖頭道:“對於你二弟,爹實在是失望的很。你空閒時,找他好好談談,爹怕他一時頭腦犯暈乎,做出令咱們措手不及的事來。”
柯子謙跟在柯丞相身後,走出書房,應道:“爹放心,孩兒明個就找時間與二弟好好談談。”
“嗯。”柯丞相頷首,朝他和喬氏的寢室走了過去。
望着柯丞相稍顯佝僂的背影,柯子謙眸色劃過一抹苦痛。
一步錯,步步錯。
倘若當初實事求是,不去做那件糊塗事,相府會有今天的兩難處境嗎?
皇后,呵呵!你知道你一個人害的整個相府,即將跟着你一起邁入地獄之門,會做何感想?你可會後悔?會麼?柯子謙滿心傷感回了自己院裡。
夜,深了。
沁園,凌語嫣屋外,鈴薈見鈴蘭回沒再出來,而凌語嫣房裡亦沒有其他的動靜再傳出,於是,她轉身,躡手躡腳離了開。然而,就在這時,一道修長的青色身影,進了凌語嫣房裡,“你這是怎麼了?”豫王站在屋內,掌風微微一掃,打開的窗戶,立時合了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眸子,有些戲謔的望着凌語嫣,道:“難道我的到來,使得你不高興了?
明知道凌語嫣絕對不會因爲他的到來而心生不悅,豫王的嘴裡,卻還是吐出這麼一句話。
他心中升起一絲疑惑和好奇,頃刻間很想知道凌語嫣是因爲哪個,坐在椅上滿臉怒色浸染,連他到來,都沒有發覺。
先前,每次他來,凌語嫣都是笑靨如花,巴不得立刻黏在他身上,今個的做派,倒真是令他意外了些。
凌語嫣收起臉上的怒意,擡眸看向豫王,微微一笑,起身走到豫王近前,低聲道:“你來,我自是高興。可我,可我……”凌語嫣說着,眼眶就泛起紅來,豫王見狀,擡手輕撫着凌語嫣腦後的秀髮,道:“有什麼事說出來,或許我可以幫你一起想想法子。”
豫王眸中精芒劃過,聲音聽起來,尤爲溫和暖心。凌語嫣依偎在豫王懷裡,沒有出聲,眼角溢出的晶瑩,將豫王xiong前的錦袍,浸溼了一大塊。
呵呵!豫王心裡譏諷一笑,心道:這會子在他面前,倒耍起心眼來了,是不是有些太嫩了?凌語嫣不說話,豫王也就裝作糊塗不知,亦不問,抱起凌語嫣大步走向了臥榻,手起燭滅。
他大晚上的潛入這裡,可不是爲了陪她耍心眼?豫王邊動作,邊在心裡鄙夷凌語嫣。
“是不是被老四和你那庶妹刺激到了?”感受到凌語嫣的主動與熱情,豫王薄脣附在凌語嫣耳畔,勾脣低語了句。“我這樣,你不喜歡麼?”凌語嫣雙臂環繞在豫王脖頸上,媚眼如絲地反問豫王,“呵呵!喜歡!我喜歡得緊!”豫王腰身使了使勁,驟時令凌語嫣悶哼一聲。
一個多時辰過去,榻上的聲音,才漸漸停息。
凌語嫣躺在豫王的臂彎裡,雙頰嫣紅,低喃道:“爲了你的大計,我覺得咱們有必要趁凌無雙在邊關期間,派人去除掉她!”
“是麼?爲了咱們的大計?”豫王嘴角勾起,黑暗中,他眸裡盡是厲色,這是想利用他幫她除去凌無雙嗎?說的倒是冠冕堂皇,爲了他的大計,好有城府的女人?“你說這話,我有點聽不明白?凌無雙除不除,與我的計劃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
“怎麼能沒有?”凌語嫣擡眸看向豫王,“她與我家王爺可是有過一段情的,而且,她對我家王爺的心思,想必你也是知道的。目前,我家王爺對她可是動了真情,一旦她被我家王爺的感情感動,出手幫助我家王爺,你說,這與你有沒有關係?到時,她勢必成爲你大計實施的絆腳石。不,應該說,只要她出手幫助我家王爺,你奪得儲君之位的勝算,將會一點都沒有。”
豫王覺得他有些小看凌語嫣這個女人了。
目中視線垂下,凝視了凌語嫣片刻,道:“剛纔我進屋,你就是因爲她會影響我的大計,所以才生氣?”凌語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嘴角動了動,方纔道:“也不全是,我想到我的姨娘這會子還在侯府受苦,就心痛難忍,可我找不到人幫我。那件事一定不是姨娘做的,然而我爹爹卻認定是姨娘所爲,任由柳氏在侯府虐待我姨娘,作爲女兒不能爲她鳴不平,你說,我是不是愧爲人女?”說着,凌語嫣眼角的淚就流了下來。
“這個我倒是幫不了你什麼忙。不過,有個人倒是可以幫你。”利用?你會利用本王,本王亦會利用你,豫王想到這,心底嗤笑一聲。凌語嫣美眸瞬間大睜,道:“誰可以幫到我?你說嘛!”豫王從凌語嫣脖頸下面抽出自己的胳膊,坐起身,道:“還能有誰,自然是老四了!”
凌語嫣不解,跟着坐起身,看向豫王:“他怎麼可能會幫我?他現在基本都不到我的園子裡來,就是白天與我打個照面,也僅是顧及我王妃的體面朝我點點頭,連話都懶得和我說。”豫王起身穿好衣袍,坐到椅上,食指輕輕地在桌上彈了兩下,道:“這不就對了,他顧及你的體面,說明他一時半會還不能對你怎麼樣。如今儲君之位將定,他必會拉攏一切力量來支持他,且不允許有任何差錯出現,而你爹靜安候自然在他拉攏之列,我說的這般明顯,你聽明白了嗎?”瞧凌語嫣眸中光芒來回閃動,豫王眉眼一挑,沒再往下說。
寧氏耍手段,取了靜安侯府唯一子嗣的性命,倘若軒轅擎真應了凌語嫣的請求,到靜安候府出面,爲寧氏做主。
那麼勢必會引來靜安候的反感,支持他?想都不用去想。至於魯王,不過是個傻子罷了,靜安候即便想支持,也得朝臣一致同意他的請奏不是。可是,朝臣會同意讓一個傻子做一國儲君嗎?高位上那人放心將軒轅家的江山,交到傻子手上嗎?
答案自是不可能。
在民間百姓心中威望再高,而於永嘉帝心中,魯王依舊是個傻子。
想來凌無雙是明曉這個理,但她爲傻王所做的這一切,根本就不需要永嘉帝的認同,至於朝臣同不同意,凌無雙自有她的法子。豫王這會子爲他能利用凌語嫣,使得軒轅擎能夠失去靜安候這個依仗沾沾自喜,殊不知,一切不過是他臆想的罷了!
凌語嫣身上僅穿着件肚兜,就那麼坐在榻上,垂眸想了會,突地,她眸眼擡起,看向豫王道:“你說的對,有他出面,諒柳氏說不出一句不是!”言語到這,凌語嫣目中陰狠之色涌動,接着道:“柳氏母女這筆賬,我會和她們慢慢地細算!”凌語嫣雙手抓着錦被,一口銀牙緊咬,臉上神色看得豫王心底直生厭。
“別小看你那三妹,她的手段並不比你弱,可別到時栽在她手中而不自知。”豫王站起身,隨手撩了撩袍擺,走至窗前,回頭道:“我言盡於此,聽不聽就在於你自個了!”語畢,豫王身形由窗戶飄然而去。
想到自己說的話,豫王還沒有給她個準信,凌語嫣忙下地穿鞋,打開剛剛閉合在一起的窗戶,朝外望了出去,可哪裡還有豫王的影子,嘆了口氣,凌語嫣關上窗,躺回枕上琢磨着明天見到軒轅擎時,怎樣說動軒轅擎去靜安侯府,爲寧氏做主,好讓寧氏不再受苦受罪。
陽光透過窗紗,暖暖地照進屋裡。
軒轅擎睜開眼,起身穿好衣袍,迴轉過身,望着凌語嫣依舊在沉睡着的姿顏,一時間有些恍惚起來。
她酣睡時的模樣,是不是也這般乖巧?同一個屋檐下三載,他竟然沒到她屋裡去一次,他怎麼就沒去她屋裡一次呢?那個時候,她怕是夜夜以淚洗面吧?當初的她,只要一看見他,那眸中的光華,時刻圍着他轉。
脈脈情愫,流轉在那雙晶亮的眸瞳裡。
然,他沒有珍惜,反而甚是厭惡她那樣注視着他。
如今呢?被她無視,甚至被她想着法子抹黑,導致了他要除去她,方能解心頭之恨。
還好,還好有這麼個人到了他身邊,她不稀罕的,他會全部傾注在眼前這個人兒的身上。隨心中所想,軒轅擎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在凌語珊身側坐下,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描繪着凌語珊精緻的眉眼,他可能不知道,此刻的他,何嘗不是通過凌語珊與凌無雙相似的姿顏,來傳達他對凌無雙得而不到的落寞之情。
接連兩晚,他從她的身上得到了滿足,那種滿足是後院裡其他女人無法給予他的。
或許由她爲他生個孩子倒也不錯。軒轅擎眼中神色柔和,指腹劃過凌語珊的紅脣頓了片刻,起身步出房門,道:“先別喚醒側妃,等她傳喚你們時,再進去伺候!”碧荷,碧雲兩個聽到軒轅擎的話,齊低頭應了聲。
“碧荷,王爺真的對主子很好呢!這回看正妃還怎麼欺負主子!”碧雲瞥了眼沁園方向,目中流露出了一絲得意。
碧荷道:“王爺對主子好,咱們自然感到高興,可你也別這麼口無遮攔好不好?”說着,碧荷望了眼園子裡來來往往的丫頭下人,接着道:“這園子這麼大,也不知道有她的眼線在。要是你剛纔說
的話,傳到沁園那位耳中,她來尋主子麻煩,看你到時可該怎麼辦?”
“哼!有王爺在呢,怕什麼?”碧雲對於碧荷說的話,一點都不在意。
碧荷秀眉微蹙,道:“你傻啊!王爺又不能時時刻刻在主子身邊守着。再說,主子這才進王府幾天,就能那麼快地抓住王爺的心?你可別忘了,這齊王府多得是美人,所以,以後行事說話上,還是注意點分寸得好!”
碧雲抿了抿嘴,眼珠子轉了兩圈,回碧荷:“你說的也對,主子嫁進齊王府這才三天時間不到,我是得謹言慎行些爲好。”
屋裡,凌語珊在軒轅擎用指腹描繪她的容顏時,就已經醒轉。感受到他看着她時,流溢出的脈脈溫情,她恍惚間有些陷入了進去。
是的,她是有些陷入到了他的溫情中。
她是喜歡他的,被她強制壓在心底的情愫,還是在他溫情流露的瞬間,悄然涌上了心頭。她知道,他看着她,心中或許想的是那個卓然於世的女子,可她還是癡迷上了他的柔情。怎麼辦?只要一想到他,她的心就會狂跳不止。
要繼續喜歡他嗎?她要嗎?凌語珊在心裡一遍遍地問着自己。喜歡他,甚至愛戀上他,她會不會爲了他到終了做出些不理智的事情來?
那女子對她有恩,那女子的能耐,她亦知道。
他和那女子現在處於對立面,一旦她放縱自己的心,喜歡他,愛他,她能把握住自己不做錯事嗎?
凌語嫣迷濛了!
渾身上下如同被拆卸重裝了一遍難受。可這難受中,她又有着濃濃的愉悅,有着被他愛戀的愉悅。
他能一如既往的對自己好麼?
自己是不是有些貪心了,得到了他的愛戀,就想要的更多。不敢想了,再想下去,凌語嫣怕自己真會失了分寸,在往後的日子裡,做出些令她後悔都來不及的事來。
“你們兩個進來伺候吧!”
對着門口,凌語嫣出聲喚道。
“是,主子!”
碧荷,碧雲雙雙應了聲,推開門,走進屋裡。
“奴婢見過主子!”
二人屈膝一禮,看向凌語嫣的眼裡,盡是喜氣。
“你們這麼看着我做什麼?”凌語嫣披上外衫,有些慵懶地坐起身,吩咐道:“着人把沐浴水擡進來吧!”
“是!”碧雲眸中帶笑,轉身退離出屋。“主子,王爺對你真的很好!”碧荷瞅了眼凌語珊脖頸間的吻痕,笑着道。凌語珊伸手將衣領往上提了提,嗔道:“你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呢,也不害臊,什麼話都往出說!”
碧荷捂嘴一笑,蹲下身給凌語珊腳上套好繡鞋,起身道:“這有什麼?奴婢沒吃過豬肉,難道就沒見過豬跑麼?”凌語珊聽到碧荷這話,驟時雙頰變得通紅,狠瞪了碧荷一眼,手點碧荷的額頭,道:“你膽子可真大,竟把你主子我和畜生放在一起作比較?還有,你什麼時候看過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怎麼不知道?你和碧雲可是都不識字的。”
“主子,你瞎說什麼呢?你就是借奴婢幾個膽,奴婢也不敢看那些東西的。再者,奴婢和碧雲是不認得字的。有些事,只要用心想想,自然就會知曉,主子可千萬別冤枉了奴婢。”凌語珊眉眼一挑,道:“那你還亂說話?若是被王爺聽見你和碧雲說的那些話,指不定會怎麼看你家主子我了!”
碧荷連忙認錯道:“好了,主子別爲這事生氣,奴婢和碧雲以後不再犯就是。不過,看到王爺這麼疼愛主子,奴婢和碧雲心裡,真的是爲主子高興得緊呢!”
“有什麼可高興的?”凌語珊嘆了口氣,道:“往後的日子還長着呢!”
聽凌語珊這麼說,碧荷沒在繼續說笑下去。
“主子,沐浴水準備好了!”沒多大功夫,碧雲着兩名粗使丫頭爲浴桶裡盛滿熱水,走至凌語珊面前,屈膝稟道。
凌語珊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說着,她站起身走向了屏風後面。
望春園門口,凌語嫣在鈴蘭陪同下,正候着軒轅擎的通傳。
“鈴蘭,你說王爺他會見本王妃嗎?”凌語嫣手裡絞着絲帕,容顏上的神色,微有些緊張,守門侍衛已經進去稟報,都這麼長時間過去,還不見出來回她話,他就那麼討厭她麼?就在這時,軒轅擎的聲音響起:“王妃有事找本王?”
軒轅擎在書房裡正在處理政務,聽到侍衛通稟凌語嫣有事找他,逐起身走出書房,到了園子門口。
“是。”
凌語嫣福身應道。
“去正堂。”軒轅擎說着,先行提步朝正堂方向走了過去。凌語嫣皺了皺眉,沒多說什麼,可她心裡好不委屈,嫁進王府以來,他從來沒允她進過望春園。
今個她是有事找他,且已經到了園子門口,他還是一臉冰冷的面對她,二話不說,就吩咐她到正堂去說事。
好個冷情冷心的人!
眸中黯然之色悄然隱去,凌語嫣跟在軒轅擎身後,進了正堂。
“說吧!”軒轅擎撩起袍擺在主位上落座,凝眸看向凌語嫣。
前幾天進宮,皇后說的話,在軒轅擎耳邊又響起。“擎兒,這眼看着儲君之位就要定下來,你千萬不要再出現什麼叉子!凌語嫣你不喜,母后知道,可就算爲了得到靜安候在朝堂上對你的支持,你也得忍忍,知道嗎?”
忍忍?他要忍到什麼時候?看着眼前這矯揉造作的女人,他就滿心厭惡,軒轅擎心中是這麼想的,但他知道眼下不是他意氣用事的時候。
於是,他穩住心緒,聽着凌語嫣嘴裡說的事。
良久,軒轅擎眉頭微皺,道:“你想讓本王陪你回侯府看望二夫人?”凌語嫣搖了搖頭,貝齒微咬下脣,眸中含淚道:“王爺政務多,妾身是知道的,所以,妾身不想麻煩王爺陪妾身一起回侯府看望姨娘。”軒轅擎心裡冷笑一聲,不想?她能在他面前說出這一席話,是不想他陪着一起去靜安候府該說的話嗎?心念電轉間,軒轅擎從椅上站起身,道:“本王這會子正好得了些空閒,陪王妃回趟侯府,也沒什麼不可以的。”
凌語嫣驚喜的擡起頭,有些不敢置信道:“王爺說的是真的嗎?”
“本王說的話,王妃何時學會了質疑?”軒轅擎走至正堂門口,臉上表情略顯不悅,轉身問凌語嫣。凌語嫣連忙搖頭,出聲回道:“妾身不敢!”
軒轅擎凝視着凌語嫣看了一會,沒再說什麼,大不走向了王府門口。
馬車裡,軒轅擎背靠車廂,半闔着眼眸,與凌語嫣面對面而坐。
過了喧鬧的街道,馬車駛進一處幽靜的街巷中,片刻後,車子緩緩停了下來。
“王爺,靜安侯府到了!”侍衛在馬車外拱手稟道。
軒轅擎輕“嗯!”了聲,挑起車簾,踩着腳蹬,步下車輦,然後,他轉過身,朝凌語嫣伸出了手。
“謝王爺!”凌語嫣嫣然一笑,將素手放入軒轅擎手中,優雅的步下了馬車。
侯府正堂。
“婢妾柳氏見過齊王爺,齊王妃!”聽到丫頭門房下人稟報,柳氏稍作收拾,就在丫頭媽子簇擁下趕至正堂,軒轅擎頷首,擡手免禮道:“三夫人不必多禮。”
柳氏再次斂衽一禮,謝了軒轅擎一句,侍立在一旁,候着軒轅擎說話。柳氏心裡甚是疑惑,想着凌語珊剛嫁進齊王府沒幾天,軒轅擎怎麼就帶着凌語嫣到了侯府,他來的目的是什麼?是要給寧氏那個jian人做主嗎?
真是這樣的話,她的珊兒以後的日子在齊王府中可怎麼過?柳氏不免爲凌語珊在齊王府的境遇擔心起來。
正堂中靜寂一片。
軒轅擎和凌語嫣坐在主位上,都沒有說話。片刻後,軒轅擎擡眸貌似不經意的問柳氏:“二夫人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來侯府的一路上,軒轅擎已經想明白了凌語嫣打的算盤,反正是件無關緊要的事,出手幫她一把也沒什麼。至於柳氏,還有靜安候,軒轅擎想着凌君寶溺水一事已經過去了這麼久,而寧氏這個嫌犯,也已受到了不少的懲罰,適可而止的道理,靜安候心裡應該再明白不過,畢竟凌語嫣再怎麼說也是他的女兒,更是他軒轅擎的正妃,他總得給自己女兒在外人面前留幾分顏面不是。
因此,他今個侯府之行,多半不會生出什麼事端。
“回王爺,咱們侯府現在可沒什麼二夫人。”柳氏神色淺淡,回了軒轅擎一句。
未待軒轅擎說話,凌語嫣怒了,起身望向柳氏道:“柳氏,你是不是把王爺和本王妃不放在眼裡?啊?”
“婢妾沒有。”
柳氏依舊淡淡答了一句。
“你沒有?你沒有明知王爺問的是本王妃的姨娘,非得說府中沒有二夫人,你知道你這是犯得什麼罪?”柳氏擡眸,目光淺淡,朝凌語嫣看了過去,道:“婢妾只是實話實說罷了!”
“嫣兒……”
一聲突兀的婦人聲音,從正堂外響起。寧氏正在後院漿洗衣物,不知從哪個嘴裡聽到凌語嫣和軒轅擎到了侯府,扔下手裡的活計,不顧丫頭媽子的阻攔,發了瘋似地向着正堂這邊跑了過來,“嫣兒……”
面前髮絲斑白,衣衫襤褸,容顏蒼老的婦人,是她的姨娘?凌語嫣眼眶酸澀,起身步履艱難地走向正堂中那位見風就能倒的婦人。
“嫣兒……,姨娘以爲一輩子也見不到你了……”寧氏擡手撥開臉上的髮絲,眼裡濁淚橫流。凌語嫣好恨,她恨柳氏的同時,更恨自己!恨自己爲什麼沒有早點回侯府看望寧氏,以至於寧氏變成今天這般模樣。
“不長眼的東西,是哪個允許你到正堂來的。”柳氏是丫頭出身,眼皮子自然淺的很,她此刻僅憑着自己心底的喜怒,斥責寧氏,全然不把軒轅擎和凌語嫣這倆尊貴的主往眼裡放,這使得軒轅擎不由皺了皺眉。
“三夫人,這位應該是二夫人沒錯吧?”
軒轅擎從柳氏身上,對凌語珊早起時生出的那一丁點好感,頓時煙消雲散。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的乖巧,柔順,不會是在他面前裝出來的吧?軒轅擎本就多疑,柳氏這個眼皮子淺的,不曉得她自個今天的一言一行,徒給凌語珊臉上抹了黑,更令凌語珊有段日子失了軒轅擎的*愛。
“回王爺,她僅是咱們府中的一名奴才!”
軒轅擎臉上的不悅,柳氏不知是真的沒有看見,還是她假裝看不見,竟然一字一句,極其坦然地回了軒轅擎一句。
突然,一聲響亮的巴掌聲響。
柳氏捂着臉,狠瞪向凌語嫣,質問道:“齊王妃爲何好端端地掌摑婢妾?”凌語嫣沒有說話,而是揚起手,再次給了柳氏一巴掌,這才指着柳氏,一臉悲憤道:“掌摑你?本王妃就是立下要了你的性命,又有何不可?”
丫頭出身的卑賤東西,趁父親不在,竟然出手這麼狠!
凌語嫣隨手拉過寧氏到柳氏面前,怒道:“這是本王妃的姨娘,是本王妃的姨娘,你可知道?你兒子溺死一事,爹爹可說過是本王妃姨娘親手所爲?還是說,你手裡有證據,可以指證是本王妃姨娘親手所爲?”
“嫣兒,咱不說了,不說了……,是姨娘不好,是姨娘不好,沒有管教好丫頭,讓她們做下了那十惡不赦的錯事!姨娘有今天是罪有應得,你別爲了姨娘氣壞了身子,啊!”寧氏說的是聲淚俱下,好似她真心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一般。
“我爲什麼不說?你看看你都被她折磨成了什麼樣子?爹爹是惱你沒有管教好丫頭,纔會對你有所懲戒,可是,可是爹爹有吩咐她這麼糟踐你嗎?”凌語嫣與寧氏這會子在正堂中上演的一幕,真真是感人至深,看得軒轅擎心都起了些細微的波動。
說到這,凌語嫣目中視線再次投向柳氏,繼續怒道:“你這樣虐待本王妃的姨娘,晚上就不會做噩夢嗎?”柳氏被凌語嫣這般指責,不怒反笑:“呵呵!噩夢?婢妾是會晚晚做噩夢,可那噩夢中,全是婢妾寶兒溼淋淋地從荷塘裡爬出來的樣子,他哭着,喊着說,姨娘,寶兒好冷!姨娘,寶兒死的好冤!姨娘,這裡沒有一個人陪寶兒玩,呵呵!就是這樣的噩夢,一晚一晚地將婢妾從夢中驚醒!王妃可有做過這樣的噩夢?王妃身邊這不知死活的奴才,可有被這樣的噩夢驚醒過?”
“不是奴做的,真的不是奴做的……”寧氏突然鬆開凌語嫣的手,跪在柳氏面前,不停滴磕頭,嘴裡喃喃道:“奴沒有,奴沒有推小少爺,奴真的沒有,求夫人不要再打奴婢,不要……”凌語嫣聽到寧氏嘴裡的話,當即蹲下身拉起寧氏,將寧氏的袖口捲起,一眼看過去,差點暈倒在地。
那遍佈滿胳膊上的瘀傷,看得人遍體生寒,凌語嫣無法想象自己姨娘是怎樣ting過來的,軒轅擎站起身,臉色一沉,看向柳氏,道:“二夫人前面究竟遭遇了什麼,本王不想多說什麼,但,就今日起,本王不想看到二夫人再這麼被虐待下去。”
柳氏想要出聲辯駁兩句,軒轅擎沒給她機會,啓脣又道:“靜安候那,待他率軍回京,本王會對他解釋,所以,本王不希望你在本王和王妃離開侯府後,再苛責二夫人,不知三夫人可有聽清楚本王說的話?”
“婢妾謹遵王爺的吩咐!”柳氏心裡再不願,再惱恨,此刻也只能先允了軒轅擎,似乎是看出柳氏眼裡的不甘,軒轅擎語氣鄭重,言語一轉,對柳氏道:“但願本王的側妃,與三夫人不是一樣的品行!”
撂下話,軒轅擎衣袖一甩,轉身出了正堂。
凌語嫣目的達到,攙扶着寧氏在椅上坐下,對堂中侍立着的丫頭僕從訓誡道:“王爺說的話,本王妃不想再多做強調,要是讓本王妃聽到二夫人在侯府中受折磨,你們一個個都別想再有好日子過!”
“奴婢(老奴)不敢!”
丫頭僕從跪地齊聲回了句。
“哼!本王妃諒你們也不敢!”凌語嫣說着,手指兩名看起來還算老實本分的丫頭,吩咐道:“你們兩個以後就在二夫人身邊伺候,聽清楚了嗎?”
那兩個被凌語嫣手指着的丫頭,應聲道:“是,齊王妃!”
凌語嫣滿意點頭,然後看向柳氏,見柳氏眸色失神,明顯是心有不甘,於是上前一步,逼近柳氏,在其耳畔輕聲道:“要想你女兒在齊王府的日子過得舒坦,你還是儘早收起你的利爪,否則,你對本王妃姨娘所做的一切,本王妃會連本帶利還到你那好女兒身上!還有一句話,本王妃需要提醒你,別以爲她打的算盤,本王妃不知道!哼!只要她敢對本王妃出手,本王妃勢必讓她認識到本王妃的厲害!”
柳氏被凌語嫣連連威脅的話語,驚得身子不停地往後退着,張開嘴想要斥責凌語嫣幾句,奈何口中一點聲音都發不出。
“你很蠢,知道麼?就你剛纔的作爲,令王爺對凌語珊那個小jian人,剛剛生起的那麼一點心思,立竿見影地消失而去。哈哈!知道麼?本王妃實在是太感謝你了,王爺在凌語珊園子裡連着歇息了兩晚,而且還在昨個對你的好女兒關懷備至,今個全都因爲你,統統地化爲泡影,想想都大快人心!”
說完,凌語嫣走至寧氏身邊,低聲交代了寧氏兩句,對鈴蘭道:“扶本王妃走吧,可不能讓王爺在馬車上等久了!”
“是。”
鈴蘭屈膝應了聲,上前攙扶着凌語嫣出了正堂。
“妾身謝王爺幫妾身姨娘做主!”凌語嫣一坐上馬車,就對軒轅擎福了福身。
軒轅擎睜開半闔在一起的眸子,凝視了凌語嫣一會,沉聲道:“不要試圖在本王面前耍小聰明。類似今天的事,本王不希望再發生!”凌語嫣委屈道:“妾身只是擔心姨娘,所以纔會在今個告知王爺一聲,妾身的的確確沒有在王爺面前耍心眼,還請王爺明見!”
“哼!你敢說,你今個不是在利用本王嗎?利用本王的身份,讓你的姨娘不再受靜安候懲戒,不再受侯府三夫人虐待?”被軒轅擎這麼一逼問,凌語嫣心虛地低下了頭,軒轅擎又道:“頭擡起,回答本王!”
凌語嫣慢慢將頭擡起,但是視線始終不敢與軒轅擎幽深的眸子對上。
她怕那雙邪魅逼人的眸子,那雙眸子似是能看到對方心底一般,洞穿對方心中究竟在想些什麼。
“你心虛了嗎?”軒轅擎嘴角挑起,問凌語嫣,沒聽到凌語嫣回達,軒轅擎自顧自地接着說道:“本王沒想到你們侯府三姐妹,個個心機深沉的厲害!”凌無雙呆在他府中,三年以瘸腿草包之名示人;而凌語嫣和凌語珊兩姐妹呢?個個裝得賢淑端莊,溫婉識禮,實則皆如她們姨娘一樣,是個眼皮子淺的粗俗後宅婦人。
然,就是這些極品女人,都曾經,或現在,做了他軒轅擎的女人。一想到這個,軒轅擎就深感自己可悲的無以復加。
所有這一切,爲什麼會全然攤在了他的頭上?這究竟是爲什麼?
軒轅擎是可悲。但他可悲的不是其他人或者事,他應該可悲他和皇后的貪婪。
若不是他們母子倆的貪婪之心作祟,能有靜安侯府嫡庶三姐妹,相繼皆嫁於他一說嗎?他若不貪婪,不憑主觀意識審視一個人,能有凌無雙本尊被休棄一說嗎?他若不貪婪,能有聽了皇后一言,就急急求永嘉帝下旨,指婚凌語嫣做他的正妃嗎?
種種緣由,說到底,都是他的貪婪之心,害他失去了凌無雙,害他現在天天面對着凌語嫣這麼個蛇蠍女人。
凌語珊就是個意外,一則是軒轅擎自個的虛榮心作祟;一則是凌語珊本人爲了復仇,心甘情願嫁於他。倘若他沒有因女子愛慕上他,而心生虛榮之心,那麼凌語珊即便再求他娶她,也於事無補,不是嗎?
他應了,應了凌語珊的請求,這會子卻坐在馬車裡,一遍遍在心裡自問,爲什麼讓他攤上了些極品女人,聽着着實可笑得緊!
“王爺,妾身沒有!”凌語嫣強壯鎮定,擡頭與軒轅擎目光對視上,她纔不想與凌無雙和凌語珊兩個死對頭稱之爲姐妹,“妾身沒有王爺說的那般不堪!王爺信妾身也好,不信妾身也罷,妾身心裡絕對沒有想過要利用王爺!”
“哼!”軒轅擎冷哼一聲,頭轉向了別處。
柳氏由凌語嫣的威脅中回過神,眼神狠戾,移步寧氏身邊,一把將寧氏從椅上提起,揚手就招呼了寧氏兩巴掌,厲聲道:“你訴苦呀?你再耍耍苦肉計給本姨娘看看?你耍啊!”柳氏一手抓住寧氏凌亂的髮髻,強迫寧氏擡頭看向她的眼睛。
“你不是ting能說的嗎?這會子倒是給本姨娘說說,說說本姨娘是如何虐待你的?”
丫頭僕從看到柳氏發火,齊垂頭裝作沒有看見,亦沒有聽見。他們清楚眼下這侯府是哪個當家做主,雖說剛纔齊王和齊王妃的話放到了這,然而此時此刻,又能起什麼作用?
“jian人!你這般對我,你就不爲你的女兒想想,指,指不定她一會子在齊王府所遭受的比我還要重十倍,百倍不止!哈哈!這就叫一報還一報,你如此狠毒的對我,我的嫣兒會替我還回去的!反正我已經黃土埋了半截,且被侯爺厭棄不想再看一眼,可你的女兒呢?她如今卻是大好年華,卻要遭受和我一樣的煎熬,哪個划算,哈哈!jian人,你說哪個划算啊?”寧氏忘記了自己頭皮被柳氏扯得生痛難忍,近乎歇斯底里地朝柳氏吼着。
“我呸!你以爲本姨娘會因爲你說的話饒過你嗎?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我的珊兒能選擇走今天這條路,就不會有悔!她的命她認,本姨娘的命,本姨娘亦認!而你呢,唯有認命,還能怎樣?”柳氏心心念念只想着折磨寧氏,爲自個溺死的兒子報仇。說她是個好母親,卻又不盡然,只因她剛纔的一番言語,於凌語珊來說,未免有些太過於殘忍!
“說呀?你怎麼不說了?”寧氏被柳氏連掐帶打,痛的已然昏死了過去,就這柳氏還不放過寧氏,“啪啪啪”地依舊在寧氏臉上掌摑着。
直到她自個精疲力竭,方纔鬆開寧氏骨瘦如柴的身子,對兩個粗使媽子道:“將這不知死活的奴才,拖到柴房去,兩天不許給飯吃,給水喝!聽明白了嗎?”
“是,三夫人!”兩個壯實的粗使媽子應聲後,上前拖着寧氏快速從正堂消失離去。
“珊兒,不是姨娘不顧及你的感受,實在是姨娘忘卻不了寶兒啊!”柳氏揮退丫頭媽子跟隨,獨自一人回到寢院,站在院中槐樹下,擡眸望着凌君寶溺水的池塘上空,鹹澀的淚水,順着她的眼角,緩緩涌動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