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雷臉一皺說:“在絕境發生了那樣的事,後來他沒能殺掉逆空,回來之後整個人很消沉,一直在屋裡呆着不肯出來,誰也勸不了。”
唐千夙想了想,沉聲道:“我知道了,我去看看他。”
她來到了李卓寶的住處,推門走了進去。
室內有股悶熱的臭味,顯然裡邊的人已經呆了很久不曾收拾過自己。
李卓寶就躺在牀上動也不動,桌子上還擺放着大概中午剛送過來的飯,但一點沒動過。
唐千夙將窗戶推開,刺眼光線照耀之下,李卓寶擡手捂住了眼睛,高大壯實的身體縮成了更小一團。
“李卓寶。”
她叫了一聲,李卓寶卷縮的身體猛然一陣,隨後將臉埋得更深。
他不僅對不起昕兒也對不起唐千夙,那天若不是他那一掌唐千夙也不會受傷。口口聲聲對他說絕對忠誠,但在最後關頭還是傷害了她。
他是一個失敗者,即便活了第二次,還是沒活明白。
“我知道你聽見我叫你,趕緊起來。聽見沒有,起來。”
牀上的人不動,即便是唐千夙叫他也不動,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幹,就想這麼呆着。
唐千夙勸說了許久沒見他有動靜,居高臨下看着這人許久沉聲道:“你這樣是做給誰看?昕兒是看不到了,那便是做給我看?因爲覺得對不起我?那你現在這樣就對得起誰?”
“好,且不說對得起對不起誰,你能告訴我你這麼作的最終目的是什麼?想死?離絕境之戰至今已經大半個月,你若是不吃不喝真心想死應該早就餓死。可你還活着,顯然你沒真的想死。那還裝什麼可憐?”
她說得對,他真心尋死應該早就死了,可如今他卻還活得好好的,顯然他連死的勇氣都沒有。
其實他又何嘗是貪生怕死?在戰場之上刀劍之下,他眼睛都不眨一下,他何懼死亡?
只是他是一個死過的人,他答應了昕兒就算一個人也要好好活,不能辜負對方。他怕死了之後無顏面對昕兒。
他也放心不下唐千夙,想守護她到自己生命盡頭的願望從不曾消失,即便他對她出過手。
他還想找逆空報仇,替昕兒報仇。
只是,現在他還沒有勇氣走出自己的悲傷。不知道該如何面對未來的生活。
人活着到底爲了什麼?
他殺不了逆空。
心裡發誓要保護唐千夙,可回想起來都是唐千夙在保護這他,而他給她不知闖了多好禍。就現在,在苦口婆心開導沒用的他的還是唐千夙。
他活着到底還能做些什麼呢?
他從來沒有這麼迷茫過。
“我那天就說過要離開軍營,你也答應了。”
“那你現在還在我的營帳。”
“……”是,他在,因爲他沒有地方可去。茫茫天下想到一個人遠走,他更加沒有那個勇氣。心中有太多的放不下,有太多想要珍惜的東西。他還有很多願望沒有完成。
“那我現在走!”
他彆扭地從牀上坐起來。
看來這個人也是需要發泄與被安慰,所以纔像個孩子一樣躲起來又等着被人找到。
她知道,他此刻很彷徨,就像帝鴛洵剛死時她內心的焦躁,連同目標也變得模糊。
唐千夙也不攔着他,看他開了門步伐搖晃走出去。那個想要被挽留又倔強的背影,讓她想到了某個時候的自己。
“既然要走,行李也一起帶走。”
李卓寶惱怒地回頭瞪她,她雙手環胸一腳揣在他屁股上。
李卓寶噗通一聲掉入湖裡。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李卓寶嗆了幾口水,本能地撲打了幾下後就放棄了。乾脆就不掙扎沉下去,就當是唐千夙送他上路了!
跟在後邊的嚴雷嚇了一跳,連忙要下水救人。
唐千夙揪住他的衣領。透過水麪看到李卓寶憋氣到了極限,開始出現溺水現象時,她鬆開了嚴雷的衣領。
嚴雷趕緊噗通下去救人。
把李卓寶撈出水面。
李卓寶窒息了好一會兒才猛然嗆着咳了幾聲,大口大口呼吸,小死過一回的錯覺。
他渾身溼透,頭髮凌亂,鬍鬚大半個月沒修理,亂糟糟的。
唐千夙將衣襬撈起夾在腰帶處,對嚴雷說:“把他架到岸邊來。”
嚴雷將人帶過來,唐千夙掏出匕首就開始刮李卓寶鬍子。
李卓寶抗拒地扭開頭:“我不用你們管。”
多年沒發作的臭脾氣,原來只是藏起來而已,並沒有消失啊?唐千夙反而有些懷念衝動火爆的他,那樣至少能讓他宣泄一些心中的壓力。
“雷子,把他臉轉過來。”
“哦……哦!”他去扭李卓寶的臉。
李卓寶紅着眼睛大喊:“讓你們別管我!”
“可你現在滿臉都是求救的訊號,寫着要我們管你。”
唐千夙難得一見有了以往調侃的語氣,這樣彷佛又回到了當初那個唐小四的年代,他們都還是吊兒郎當的少年。
李卓寶看了她許久,臉紅脖子粗地喊道:“我沒讓你們管!”
“這人……”唐千夙深呼吸,長腿一跨就下了水,捱過去揪住他的衣襟,“既然軟硬不吃,只能以強制強按我的辦法來,雷子,扣住他。”
“扣住了!”
唐千夙把他下巴擰過來匕首就開始刮。
他的鬍子許久沒刮,又沒經過軟化,又長又硬,匕首與他的臉發出刷刷的聲音。
挺疼的,可是這樣的疼讓李卓寶慢慢清醒。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唐千夙,啞着聲音問:“你不是說我能選擇離開嗎?”
“別說話,刮出血了。”
嚴雷:“寶哥,真出血了,好長一道口子。”
唐千夙摳水沖洗他的臉,湖邊的水位大概一米六,三個人衣服都溼了。匕首依舊呲颳着李卓寶的臉,唐千夙的目光聚集在他下巴,一邊繼續手裡的工作一邊說:
“我是答應讓你走,但前提是離開之後你能有更好的生活,可顯然你現在做不到那樣。”
“你如何知道我做不到?” wωω● Tтkд n● ¢O
“是,或許你能做到跟當初的嚴雷一樣,去僱幾個殺手去殺逆空。”唐千夙扭過他另外一半邊臉,繼續刮他的鬍子,“其實你怎麼不想一想,不管是爲昕兒報仇或其他,留在我身邊是最好的選擇不是嗎?”
“可我……”李卓寶一大聲說話,她的匕首又劃了他下巴一道,“……”
唐千夙將匕首拿開,淡淡說道:“提醒過你不要那麼激動,我會劃破你下巴。”
他寧願她多劃他幾道,李卓寶擰着眉萬分抱歉道:“可我出手傷過你,我背叛了你。”
唐千夙看着他懊悔的模樣目光格外平靜:“若是一定要這麼算,我比你們任何人都卑鄙。我一直在利用你們來完成我的願望。”
李卓寶:“……我們從不覺得被利用。”
“那你又如何認爲我會覺得你背叛了我?”
李卓寶想說什麼,終於什麼也說不出口,嘴脣抿得緊緊的,眼中是動容與感激。
嚴雷在一旁已經憋了很久,終於忍不住問道:“唐姑娘,我想問了一個問題。”
“問。”
“你知道我曾僱傭殺手去做過什麼?”
唐千夙目光微微一動:“當然,我還知道你的錢只夠僱傭十個殺手,卻想殺一個帝王。”
她真的知道!
雖然以前就斷定這個人就是唐師弟,但就算他們再肯定,當事人什麼都想不起來,終歸都覺得差了點什麼。如今聽她說起過往,數出一些他們師兄弟才知道的事,嚴雷居然有些熱淚盈眶的衝動。
“那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
唐千夙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李卓寶:“不是很愉快,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第一次進課堂就被迫交錢。”
李卓寶愣住了。
嚴雷激動了半晌,笑着紅了眼眶:“你……你是唐師弟?!你回來了!”
唐千夙淡淡一笑,她說:“從來未曾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