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宣德殿出來已是到了申時,對於那接風洗塵的盛宴,沐音自然是毫無興趣,有了宣德殿上的一幕,祁巍倒也沒有強留,卻是吩咐李順準備好了馬車。
出了宮門,沐音卻是直接將那馬車打發了,駕車的人也是宮中侍衛,自然識的沐音,猶豫了片刻,便是駕着馬車又進了宮門。
沐音擡眸看着眼前莊嚴宏偉的宮門,脣角露出一絲嘲弄,待走至那較爲隱蔽之處,蔥鬱瑩白的五指淡淡的在空中打了個響指,眨眼間,一道黑影閃過,原本空無一人的身前赫然半跪着一黑衣男子。
“門主。”
沐音看着眼前的人不着痕跡的蹙了蹙眉:“事情都辦好了?”
“已按門主的吩咐全部辦妥。”黑衣男子恭謹道。
沐音點頭道:“吩咐下去,今夜子時開始行動。”
“讓你們調查的事情進展如何?”
“已經有了些眉目。”黑衣男子道:“不過害怕打草驚蛇,沒有深入,是不是要……”
“暫且不用。”沐音擺了擺手道:“繼續派人盯着,若是有什麼大的動靜,立即來報,記住,務必將人跟緊了,必要時讓冷風他們出手。”
黑衣男子聽到冷風二字,眸中閃過一抹詫異,但是卻很快的消散於無形,恭謹的點頭應道:“門主放心,在這盛京地界上量他們也翻騰不出什麼大浪來。”
“翻騰不出最好,但是若是當真要折騰,自然也是要陪他們玩上一把的。”沐音淡淡勾脣,鳳眸微挑,閃過一抹凌厲的寒意。
黑衣男子點頭,繼而面色卻是閃過一抹猶豫。
“有什麼事,說。”沐音將他的神情盡收眼底,揚眉淡淡道。
黑衣男子卻是有些不自在的擡手抓了兩把頭髮,眸光帶着幾分懇切道:“門主……能不能……能不能……”
沐音揚眉:“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黑衣男子定了定心神,這纔開口道:“能不能讓……讓我……讓屬下……跟在冷風身邊?”
沐音看着他殷切中帶着希翼的眸光,心中不覺有一絲好笑,不免對了一絲逗弄之意,揚眉問道:“怎麼?不想呆在一醉樓?”
黑衣男子立即搖了搖頭,在沐音的目光下又緩緩的點了點頭,繼而卻是立即解釋道:“門主,我……屬下……屬下……”
“好了,這裡不是雲門,沒有那麼多的規矩。”沐音擺了擺手道。
黑衣男子面上不由得浮現一絲澀然,擡手抓了抓頭髮,這才道:“門主,我不是不想呆在一醉樓,您也知道我的性子不適合……不適合管賬,胡掌櫃……胡掌櫃這幾日的眼神都快將我撕了,我若是再毀了一本賬冊,胡掌櫃可能真的要殺人了……”
說到最後,面容倒是越發的澀然了,想到胡掌櫃每日看到他就恨不得將眼珠子瞪出來的神情,不由得又是打了一個寒顫,原以爲習武難,沒想到記賬冊更難!相較之下,他寧願身上挨個幾刀,也再不願碰那賬冊分毫。
看到顧鳴面上驚懼而又嫌棄的神情,沐音面上倒是不自覺的露出了幾分無奈的笑意,這幾日她雖沒去一醉樓,但是卻也收到了不少胡掌櫃派人送來的口信,無疑是想要將其派去別處,只不過暫時也未想到好的去處,這才擱置了下來,沒想到此番倒是自己找來了。
“所以今日你是特意來此找我說這件事的?”沐音揚眉淡淡道。
“正巧我被胡掌櫃趕出來反思,所以……就過來了。”顧鳴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饒是任何一個人被趕出門反思都不是一件好事不是?
“說吧,毀了多少賬冊?”沐音雙臂環胸,淡淡開口道。
顧鳴斂眉沉思了片刻,這才神色有些尷尬的伸出了右手食指。
“一本?”沐音顯然是不信的。
“十本。”顧鳴糾正:“前前後後加上今日正好毀了整整十本,不多也不少。”
饒是心中已有準備,但是猛然一聽,還是難免有些驚異,不過心下倒是有些明白爲何胡掌櫃會如此發怒了,嘆了口氣道:“你可知道那些賬冊是胡掌櫃的心頭寶?平日裡旁人那是碰都碰不得的,你可倒好不過短短几日就已毀了十本,他沒想你投河已是對你的寬容了。”
顧鳴聞言面色倒是越發的澀然了。
“罷了,今日起你就不必再去一醉樓了。”沐音有些無奈的擺了擺手吩咐道。
顧鳴面色頓時一喜,眸光也不由得亮了幾分:“門主,那……今後……”
“冷風明日也該到了,你的事情我會跟他講。”沐音道:“但是他性子向來孤傲,成與不成就看你自己的了。”
“謝門主成全,我定不辜負門主所望。”顧鳴眉梢眼角都透着愉悅,看上去倒是與方纔冷沉的模樣大相徑庭了。
沐音搖頭失笑,她哪裡對他抱有期望了?響起冷風的性子,不由得心中再次嘆息了一聲,也罷,這顧鳴此番來到盛京性子倒是越發的放開了,將他放在冷風身邊或許也不是一件壞事。
長秋宮。
“啊——”一聲驚叫劃破長空,打破了原有的寂靜。
只見一宮女面色驚恐的站在牀前,而腳下卻是揮灑了一地的水漬以及掉落到一側的銅盆。
“大膽!”原本守在臥室外的嬤嬤見到此番場景,不由冷聲叱道:“來人吶!還不將人拖下去!如此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剛靠近牀邊,待看到牀上的人兒時,當下也是一聲驚呼,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都:“怎麼會這樣?這是怎麼回事?”
那宮女依舊一副被嚇到的怔然表情,那嬤嬤反應也是極快的,轉眸看向那宮女喝道:“還不快將東西收拾乾淨,再去打一盆乾淨的水來!”
那宮女被這一聲冷喝嚇得頓時回過了神來,當下顧不得任何,撿起滾落到一側的銅盆,將頭深深的埋在胸前匆匆走出了房間。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嬤嬤看着牀上的人兒,輕聲喚道。
一連喚了幾聲,依舊不見牀上的人有任何的反應,心下不由大驚,擡手輕輕晃了下其胳膊,再次喚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
顯然,這次比之之前要有用的多,只見皇后緊閉的雙眸微微動了動,而後卻是緩緩的睜開了雙眸,看着一側站立的嬤嬤,不由蹙眉道:“怎麼回事?”
“皇后娘娘您可算是醒了,真是嚇死老奴了。”那嬤嬤重重的鬆了一口氣道:“您若是再不醒,老奴馬上就要去傳御醫了。”
皇后聞言柳眉卻是蹙的更緊了:“我方纔怎麼了?”
那嬤嬤面色頓時閃過一抹猶豫,看着皇后的面容,遲遲沒有言語。
“本宮在問你話,如實回答!”皇后冷聲道。
那嬤嬤不由得顫了顫身子,垂眸道:“您……您的臉……您的臉……”
皇后心中陡然一驚:“本宮的臉怎麼了?”
話落,雙手已然撫上了面頰,這一個個鼓起來的東西是什麼?!爲什麼她的臉上會有這些東西?!皇后面色一變:“來人吶!將銅鏡給本宮拿來!”
待看到銅鏡中的面容時,皇后頓時驚叫一聲,隨着手中的動作,銅鏡嘭的一聲摔落在地,頓時四分五裂開來,只見那四分五裂的碎片中赫然倒映着一張慘絕人寰的面容。
是的,就是慘絕人寰!只見那本白皙的面頰上長滿了大大小小猶如膿包一樣的凸起,呈淡粉色,不過頭部卻是有些已然溢出了淡黃粘稠的液體,順着面頰滑落下來,整幅面容看上去十分的詭異而且又十分的讓人作嘔!
“本宮的臉……本宮的臉……怎麼會這樣?!怎麼會變成這樣?!”皇后雙手顫抖着不斷的輕撫着自己的面容,口中卻是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着:“這不可能!不可能!”
顧不得穿鞋,身形已然朝着那梳妝的桌子而去。
步子焦急,卻是一腳踩在了方纔打碎的銅鏡碎片之上,頓時腳下鮮血肆意,不過顯然皇后並未注意到這些,快步走到梳妝桌前,看着銅鏡之中那驚恐到令人作惡的容顏,心下那最後一絲希望也隨之破滅。
袖袍一揮,“嘩啦——”一聲梳妝桌上的物品頓時散落一地:“本宮的臉!本宮的臉怎麼會變成這樣!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手臂所到之處,盡是一片狼藉,看着皇后那近乎癲狂的神情,那站在一側的嬤嬤立即上前道:“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冷靜一點兒,說不準是被蟲子咬的,待御醫瞧過之後肯定馬上就會恢復的。”
“御醫?!”皇后的動作一頓,繼而道:“對!御醫!還有御醫!拿上去給本宮將所有的御醫全部宣來!不!不行!去將胡御醫一人宣來!今日之事誰若是膽敢宣揚出去,讓本宮發現立即杖斃!”
半柱香的時辰不到,只見那胡御醫匆匆提着箱子趕了過來,看到皇后的身影立即恭謹的行禮道:“微臣叩見……”
“快給本宮瞧瞧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胡御醫的話還未講完,皇后已然按耐不住轉過了身打斷了他的話語。
胡御醫擡眸待看清面前的容顏,不由得也是驚恐萬分!這……這是……皇后娘娘怎麼會突然變成了這副樣子?!
饒是心下駭然,卻還是快速的回過了神,快速的取出箱子裡的紅線,正欲綁在其手腕,卻是聽到皇后冷喝的聲音響起:“磨蹭什麼?!還不趕緊給本宮瞧瞧!”
胡御醫聞言心中一驚,卻是再也顧不得其他,擡手從那嬤嬤始終接過手帕便是四指輕覆在了皇后的手腕之上,片刻過後,卻是眉頭越發的皺緊了些,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功夫,這才收回手,躬身答道:“皇后娘娘鳳體安康,並無任何病症,微臣才疏學淺……”
“廢物!”皇后聞言卻是怒道:“本宮臉上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趕緊想辦法給本宮去除掉!”
胡御醫戰戰兢兢的擡眸看向皇后那已然面目全非的面頰,看着那一個個凸起紅腫甚至流出黃色液體的疙瘩,心下也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這……這樣的情況他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啊!
“微臣才疏學淺,不能辨識出這究竟是什麼,更加不能開藥醫治,請皇后娘娘恕罪!”
“廢物!全都是廢物!”嘭的一聲茶水四溢,碎片橫飛!
“還不快去將所有御醫全部宣來!”皇后冷喝一聲,凌厲憤然仿若蹙火的雙眸配上那面目全非的容顏,看上去異常的可怖!
一時之間,所有人都不由得悄然的低下了頭。
十幾個御醫的診治結果無疑與胡太醫並無二致,皆是不敢斷言,更是不敢開藥。
“廢物!一羣廢物!”皇后將手邊的花瓶嗤拉一聲打落在地,隨着一聲巨響,碎片橫飛:“滾!都給本宮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