穀雨只覺得自己的心“撲通”、“撲通”的跳着,她是如何從御宿苑走到宜春苑,又是如何跪倒在劉徹面前的,最終是怎麼站起來的,她的腦中一點印象也沒有。
腦袋混沌如一團棉絮,她的雙目一直盯着自己的腳尖,直到劉徹清朗的聲音響起時,她才覺得天靈蓋被什麼重重敲擊了一下,從那片混沌中掙扎出來。他說,“你上前來。”
這一句話就像是一根錐子把她頭頂上的氣球給扎破了,那爆炸的聲音一下子驚醒了她的渾濁不清的夢,她揚起頭,正好瞧見他那雙熟悉又陌生的眼眸,心猛地一跳,險些從口中蹦落出來。
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眼神只稍稍碰觸就迫不及待地抽離開來,他剛纔說什麼?是叫自己上前去?穀雨心跳動得厲害,正猶豫着該以怎樣的姿態上前,卻聽劉徹的聲音再度響起,“子夫,你過來。”
嗯?穀雨陡然擡起頭,只見劉徹的目光早已經從自己的身上滑過停留在衛子夫那兒,眼睛裡頭還帶着一絲淡淡而溫和的笑意。
剛纔他那句話是對衛子夫說的?
衛子夫頗有些受寵若驚,聽得劉徹的召喚,驀地紅了臉,但見劉徹已經向自己伸出了手,也不敢有所駐留,踏着小碎步就已經走上前去。
穀雨那顆七上八下的心還沒有蹦出來就瞬間落了回去,鬧半天原來劉徹根本就不是對自己說的?那剛纔自己在那掙扎個什麼穀雨頗有些懊惱,自己好像做了一件自作多情的事似的,剛纔還那麼緊張,那麼糾結。
自作多情?這個字眼在穀雨的腦中蹦出來就立馬引起了她自己的抗議,她幹嘛要緊張,幹嘛要害怕,現在又幹嘛要懊惱?劉徹難道不就是應該召喚衛子夫,喜歡衛子夫麼?
劉徹已經拍了拍自己所坐的坐榻,捏着衛子夫的手就要拉她坐下。
衛子夫窘迫地看了四周一眼。一屋子的人都站着,可是劉徹卻看着自己要讓自己坐下。“奴婢不敢。”衛子夫小聲地說着。尊卑有別,君臣有序,更何況當着這麼多人。
劉徹莞爾一笑。“朕讓你坐你就坐。”雖然是笑着說。話語裡頭卻透着一股淡淡地不可抗拒。
衛子夫不敢忤逆。斂衣施禮方纔輕輕地靠着邊上坐下。小心翼翼地。不敢出一點聲響。
劉徹將衛子夫地小心謹慎收入眼底。旁若無人地牽着她地手。順勢一拉。已經把衛子夫摟在了懷裡。衛子夫地整張臉都變成了紅蘋果。儘管並非次被劉徹摟抱。可當着這麼多人。還是讓衛子夫羞澀難耐。可偏偏在劉徹地懷裡頭又不敢掙扎。就像是一隻無助卻又滿心歡喜地小麻雀。任由驕縱地主人把自己關在金絲籠裡保護起來。
穀雨忍不住把頭低了下去。聽得劉徹爽朗地笑聲傳來。卻忍不住嘴角一撇。幸而她帶着面紗。劉徹看不見她那鄙夷地神色。
其他人包括公孫敖在內。都對劉徹地行爲見怪不怪。只當自己地面前是靜止地空氣。也讓劉徹當他們是空氣。
劉徹笑鬧了一會兒。外頭已經有人端着盥洗用地金盆進來。原來劉徹剛剛打獵歸來。還沒來得及洗手淨面就急匆匆地過來會美人了。想到劉徹地臉上和手上全部都是泥和着汗。就這樣還用那髒兮兮地手去抱衛子夫。穀雨下意識地再度撇了撇嘴。劉徹這歷史上有名地好色皇帝還當得真是合格呢
“她就是幫你出主意的人?”劉徹突然的說話,讓穀雨散地思維不得不迅收攏回來。她猛地擡起頭,只見劉徹依舊盯着懷裡頭的子夫,但手指尖卻對準自己。
衛子夫看了穀雨一眼,只輕輕點了點頭,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的張姨媽已經推了穀雨一把,示意穀雨上前一步給劉徹行禮。
穀雨一個踉蹌,差點沒摔一跤,回頭想要瞪張姨媽一眼,張姨媽已經躬身對着劉徹畢恭畢敬地作揖,替穀雨說道:“穀雨姑娘是新近府的謳者,還未來得及見駕。”
“穀雨?”聲音從劉徹的鼻中哼了出來,聽不出到底是什麼心情。
聽得自己的名字從劉徹的口中輕輕誦了出來,穀雨只覺得有股異樣的感覺。她的手心盡然因爲心虛而冒出了汗。
她忍不住皺了皺眉。深深地吸了口氣來緩解自己地緊張,劉徹則已經任由內侍幫自己擦乾了手。“這麼說來,穀雨姑娘的歌技是在子夫之上了?”
衛子夫面色一滯,笑着回答:“穀雨心思巧妙,以子夫駑鈍之資,她都能想到如此絕妙的點子,子夫雖沒聽過穀雨唱歌,但料來……”
她話還沒有說完,穀雨就搶道:“那是子夫姐姐謙虛,同樣的歌要穀雨來唱,只怕事倍功半。”
衛子夫聽了穀雨的話便不敢再插嘴,她驀地想起穀雨是想要嫁給公孫賀的,自然不想激起劉徹的興趣。
“哦?”劉徹的聲音變得遙遠,“那麼穀雨姑娘擅長什麼呢?”
“天下間能人太多,奴婢實在不敢妄自尊大。”穀雨謙卑的說着。
“呵,妄自尊大?”劉徹地話語裡頭帶着一點輕佻,“若是謙虛過分了可會令人生厭的。穀雨姑娘不會這麼不識趣?”
一旁的張姨媽有些替穀雨着急,不知道穀雨這是唱的哪出,正想着要不要越俎代庖替她回答,劉徹已經提議道:“既然穀雨姑娘能想出那麼有趣的《詩頌》,不如朕就給你安排一個職司,讓你替朕多想些新曲,如何?”
張姨媽眼前一亮,但見劉徹嘴角一勾,一抹笑意佔據了眼尾,“不如就到朕的樂府中去做事如何?平日裡可以到民間收集百姓的歌謠,相信以你的資質,定能想出比《詩頌》更好的曲子來,對?”
穀雨擡起頭,衛子夫和張姨媽都有些失神地望着劉徹,懷疑自己地耳朵是不是聽錯了。那樂府是替劉徹收集詩歌不假,但是是太常署下太樂丞地下轄機構,是官府並非宮闈,把穀雨支派到那裡去了,只怕是再沒有機會面見聖顏了。
“皇上,女子去樂府是不是不大合適?”張姨媽大着膽子小心翼翼地問着。
“有什麼不合適?”劉徹的聲音變得淡如水,“樂府裡頭也有不少女子,她不是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張姨媽一下子不敢再說話,穀雨已經畢恭畢敬地作揖,“既是皇上指派,奴婢一定盡心盡力。”她一顆懸着地心倒是放下來了,到樂府去上班就不再是平陽公主家的謳者了?這職司不錯,天天下鄉採風,拿着國家的錢到外頭吃喝玩樂,就這樣混日子等死倒是不錯。
“怎麼,很意外?”劉徹的聲音突然在穀雨的耳畔響起。
穀雨驀地一驚,擡起頭才現劉徹已經走到了自己的面前,與他近距離地接觸,甚至能感覺到一股淡淡的汗味夾雜着並不友好的氣息鑽入自己的鼻孔,明明該警惕起神經的穀雨卻有些昏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