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義莊?太平間?”莊風一驚,開始仔細回想這個詞的意思。
在莊風上一世的概念裡,義莊和義學差不多,都是有錢人創辦並進行施捨來爲自己揚名的。不過,除了那些祠堂、學校、食堂能被稱爲義莊外,還有一個地方也能被稱爲義莊,那便是專門停放棺柩的地方。那裡放的都是一些一時還未曾找得好地方安葬,或是死者客死他鄉、家人準備運回本土去安葬,或是窮得無以爲殮,只好暫時寄放在義莊之中的屍體。
看樹林中那處建築的模樣,不會是富人進行食物、教育施捨的地方,那便一定是存放屍體的地方了。既然是這麼敗興的一個地方,大過年的,堂舅去那裡做什麼?莊風想不透,辭別了作坊的主人和那位老人,轉身向義莊走去。
“咳咳,年輕人……”莊風沒走幾步,那位老人便叫住了他。
“老大爺,還有什麼事情嗎?”莊風十分客氣。
“義莊是不允許隨便進去的。”你往南邊的林子走,在林子的前面有座竹樓,裡面有一位老仵作。他原來在玄水城的衙門任職,現在老了,無兒無女,被派來看守這個義莊。你去找找他問問你堂舅的下落,實在不行,讓他帶你進去。那裡面太陰暗,你這麼年輕,去了對身體不好,能不進還是不要進去。”老人咳嗽了幾聲,沒有在說什麼,衝着道謝行禮的莊風擺了擺手,就進作坊裡面去了。
走了大約有四五里地,莊風來到了林子前,看到了一座十分破舊的小竹樓,依稀還能看到林子裡的大多數房屋大多數都已經坍塌了。
莊風知道在南唐的最南方,因爲那裡當地土氣多瘴癘,山中常常生出有毒草及沙蟄蝮蛇,所以當地人不分夷漢,一律並樓而居,蹬梯而上,稱爲“杆欄”,所有的民居住宅,全部依山而建,取坐北朝南的方向,爲了避免毒蛇毒蟲,複式結構的木樓底部都採用九柱落地,橫樑對穿,使樓臺懸空,這樣的建築也叫“吊腳樓”,每家吊腳樓下,又都供了個朱雀的木雕,神秘中透着些許詭異。
眼前的這個竹樓便是模仿這種風格建造的,與北漢的房屋樣式格格不入。
莊風敲了敲竹樓一層半掩的竹門,一直沒有人答應,可是莊風又確確實實聽到了竹樓上傳來的咳嗽聲。沒辦法,莊風只好先進去,然後再想辦法向主人請罪。
走上二樓,莊風直接進了敞着門的房間,裡面十分地陰暗,面積也不大,六七平方米左右,毛坯粗糙的竹子和茅草、木板搭建的房子式樣極爲簡單。
莊風最先看到的是牆角的幾個竹簍,裡面傳來“沙沙”的聲音,不知道里面裝了什麼東西。
牆壁上掛着幾張獸皮,大概放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顏色灰暗,有些地方的毛已經剝落,光禿禿的了。
獸皮下面鋪着一張小牀,十分的骯髒凌亂。牀上也沒有什麼像樣的被子、枕頭,只有幾件破衣服和獸皮鳥羽。令人注意的是,如此凌亂的牀頭旁竟然佈置了一個十分乾淨整潔的小桌子,上面鋪着一塊紅布,端端正正地擺放着一個很大的烏黑鐵錘,手柄處油亮異常,一看便是經常被攥住使用的原因。
牀上坐着一個老人,皮膚青,臉色黝黑,頭凌亂,鬍子上還沾着飯渣,手上的骨節極爲粗大,手掌上佈滿厚實的老繭,一看就知道他經常從事體力活。只是莊風想不通他能有什麼機會幹體力活,莫非這是他平時喜愛揮舞大錘的原因?寒冷的冬天裡,外面還在飄着雪花,他赤着膀子,腰間胡亂纏繞的一塊獸皮,大概有兩個巴掌大小。獸皮底下露出的腿乾瘦乾瘦的,長了一些老年斑。莊風想,這就應該是那位老仵作了吧。
看到有人進來,原本閉目養神的老仵作睜開了眼睛,烏黑的眼珠出凌厲的光芒。莊風不禁稱讚,果然是做過大城仵作的,好厲害的眼光,彷彿能看到自己心裡的所有想法似的。看起來,有這老仵作在,根本不需要城主審案,讓他盯幾眼犯人,犯人便會全部招供。
莊風十分客氣地向老仵作行禮,老仵作擺擺手,咳嗽了半天說:“來了?坐。”接着,目光便盯在莊風的身上,久久不願移開,神情忽喜忽怒,變化無常。
莊風自然坐不下去,尤其是被老仵作看得渾身不舒服,緊張之下,又行了一禮。
老仵作呵呵一笑,從身後摸出一根木棍掏起了耳朵,表情十分愜意。莊風驚奇地看到,一隻手掌長的灰色大蜈蚣不知什麼時候從老仵作的衣服裡爬了出來,正在老仵作的頭頂舞動。
莊風趕緊指了指老仵作的頭頂,說:“老人家,您的頭頂有隻蜈蚣?”說完,便上前要幫老仵作將蜈蚣處理下來。
“嘿嘿,小朋友,坐吧。這隻蜈蚣是我養的,沒事。”老仵作很鎮定地將蜈蚣從頭頂摘下來,讓他在自己的膝蓋上爬動。這蜈蚣彷彿也有靈性一般,與老仵作十分親近,張牙舞爪地爬動得十分歡快。
莊風吃驚地看着這一幕,心想,這不會也是個妖獸吧,和吳城小龍女的那隻貓頭鷹一樣。不過,這老仵作雖然相貌驚人,但不可能是修仙者。既然不是修仙者,便不可能飼養妖獸。也許這蜈蚣就如貓狗一樣,飼養日久,自然就與主人親近吧。想到這裡,莊風便退後兩步,卻仍然不敢坐下來。
老仵作看莊風不坐,也不勉強,笑道:“我這竹樓已經很久沒人來過了,沒想到到了年底,一天之內,竟然來了三個。”
莊風連忙將自己尋找堂舅的情由說了出來。
老仵作站起身來,那隻蜈蚣也機靈地從他的膝蓋上迅爬到了他的肩膀上。老仵作指着樓外蒼茫的湖岸說:“你堂舅確實來過我這裡,不過也是剛走。不行,你看——”
“剛走?”莊風順着老仵作的手指一看,果然在蒼茫的湖邊,有一個身影正踽踽而行,身上背了一大包袱東西,應該就是裱紙。不正是自己的堂舅?
“多謝老人家,那我便告辭了。”莊風連忙向老仵作打聲招呼,便想下去追上堂舅,隨他一起回城。
“且慢。小朋友,你堂舅既然已經平安回去,你留下來幫我一個小忙可好。”老仵作笑眯眯地盯着莊風,就像是大灰狼盯上了一隻小白兔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