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赫薇妮亞的人設
“赫薇妮亞小姐,你能不能告訴我,這已經是你這個月第幾次遲到了?”
講臺上的中年女性一邊推着那厚重的眼鏡,一邊看着在教室門前氣喘吁吁的赫薇妮亞。
“抱,抱歉,阿里安娜教授。”
赫薇妮亞的小臉通紅,歪歪斜斜的帽子和長袍上滿是雪漬,顯然是在雪地裡摔了一跤。
當然,她是故意的。
遲到也好,摔倒也好,都是爲了立人設。
特別是在這位女教授的課上,因爲一般的男教授在看到她遲到時,都會大度的讓她直接進教室,既是因爲她的身份,也是因爲她的性別,更是因爲她的顏值。
只是在三項加成在同爲女性的阿里安娜面前沒有任何的用處,甚至還是負面效果。
所以赫薇妮亞每一次在她的課上遲到,她都會給赫薇妮亞一些懲戒。
只是這個懲戒並不大,要麼是將她狠狠的訓斥一番,要麼是讓她在外面站着聽課,讓她“出醜”。
但阿里安娜不知道的是,這樣的出醜也是赫薇妮亞想要的。
所以她都已經做好了再在外面站一節課的準備了。
可讓她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阿里安娜就只是掃了她一眼,而後淡淡的說道:“行了,進來吧。”
“……哎?”赫薇妮亞適時的露出了有些小懵逼的表情,當然她也確實比較驚訝。
“怎麼?非要讓我罰你才滿意?”
“不不不。”赫薇妮亞連連搖頭,立刻衝着阿里安娜鞠躬,“謝謝教授!”
接着便小跑着進了教室,一副生怕阿里安娜會反悔的模樣。
不過當她從阿里安娜身邊跑過的時候,又聽阿里安娜用輕飄飄的語氣說道:“幹得不錯。”
赫薇妮亞又愣了一下,而後便見阿里安娜皺起了眉頭:“還在這裡站着幹什麼?非要浪費大家上課的時間嗎?”
“啊,不是!”
赫薇妮亞不敢耽擱,立刻走下了講臺。
不過她也大概的猜到了阿里安娜爲什麼會突然轉變態度,應該與昨晚她完全點亮了音符有關。
現在,她已經是名副其實的金階音符了,而阿里安娜也就只是銀階而已。
當赫薇妮亞走到最後排,與一個身材瘦弱的男孩坐在了一起時,男孩所說的第一句話也證實了赫薇妮亞的猜測。
“赫薇妮亞學姐!恭喜你啊!”男孩滿臉憧憬的看着赫薇妮亞,“你已經是真正的金階了。”
果然,大家都知道她已經是金階了。
赫薇妮亞一邊想着,一邊蹙起了眉頭:“奧格,我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學姐,明明我們是同一屆的。”
而後,她像是如釋重負般的鬆了口氣。
“還好還好,差點以爲又要被罵了。”
當赫薇妮亞坐下來的時候,肩膀看似無意識的與奧格碰了一下,奧格的臉色立刻就紅了。
而這一切,自然也被赫薇妮亞看在眼裡。
或者說,這就是她故意的。
她半趴在了桌子上,大大的伸了個懶腰,在無意間向奧格展示良好身段的同時也在嘴裡抱怨道:“好無聊啊,不想聽課……你帶了書沒?”
“哦哦,帶了,帶了。”奧格連連點頭,接着便從抽屜裡拿出了一本黃皮古籍,“學姐,這是你上一次沒有看完的。”
赫薇妮亞眼睛一亮:“哦!謝謝啦……還有,都說了不要叫我學姐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了。”
“好,好的,赫薇妮亞……”
奧格的臉色更紅了,彷彿光是對赫薇妮亞直呼其名就耗盡了他全部的力氣。
但赫薇妮亞這個時候已經將注意力放在書上了,她將古籍從奧格的手裡接過,無視了古籍上那象徵着聖音圖書館的編號以及那“不準帶離圖書館”的標語後,將古籍翻開。
是的,這纔是她真正的目的。
奧格,一個在種子區裡被選中的“窮苦人家孩子”,在這座重視天賦與血統的學院中是最底層的存在。
爲了生活,他不得不打一堆工,來勤工儉學,圖書管理員便是他的工作之一。
早在一年前剛入學的時候,赫薇妮亞就認識了他。
那時的他就像是現在一樣,坐在教室的最角落,最不起眼的位置裡,渾身髒兮兮的,所以沒有人願意和他坐在一起。
而後赫薇妮亞來了。
當看到了奧格的圖書管理員袖章時,赫薇妮亞便意識到自己能夠從他的身上得到些什麼。
就是這些書。
同樣是種子區出生的她,對這個世界的絕大多數知識都不瞭解,她甚至都不知道當初那個真正的赫薇妮亞爲什麼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就陷入了瘋狂。
而在取代了赫薇妮亞進入學院後,原以爲能夠很快知道所有事情的她卻發現,即便是在這座學院裡,也是有很多知識是不對外公開的。
想要知道一切,就只能靠自己。
而學院圖書館裡的藏書,就是最好的獲取信息的方式。
但問題是,並不是所有書籍都是對外公開的,很多看起來沒有那麼重要的古籍卻也有着這樣和那樣的限制,想要翻閱它們都要登記,但這又恰恰是赫薇妮亞最不想做的事情。
一個金階音符的大小姐,不應該對那些書籍感興趣。
所以,赫薇妮亞纔將算盤打在了奧格的身上。
但她不能直接對奧格發起請求,那樣同樣太過於可疑。
甚至於,以她的身份,和奧格這種底層人士呆在一起都是不正常的。
所以,她需要一點點的“人設”。
比如馬馬虎虎,笨手笨腳的,天天遲到,所以只能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
比如大大咧咧的,除了天賦外什麼都沒有,還不喜歡學習,所以上課的時候基本不聽課,喜歡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比如打盹,比如發呆,而後在“百無聊賴”下找身邊的人閒聊……也就是奧格。
而對於奧格這樣的窮小子來說,赫薇妮亞這樣的人主動靠近,他根本就沒有應對的經驗。
所以很快,兩人就熟絡了下來,成爲了“朋友”。
而也在這麼一來二去後,赫薇妮亞突然在某次漫不經心的來上一句“好無聊啊,上阿里安娜老師的課還不如呆在圖書館裡看書呢”。
她知道,奧格會認真的記住她“隨口”說出的每一句話。
於是反覆幾次之後,赫薇妮亞看到奧格滿臉緊張的拿出了一本書,結結巴巴的問她“這本書可以嗎”的時候,她便知道,自己成功了。
最開始就只是一些雜書。
但在赫薇妮亞那一次次看似隨意的暗示下,奧格從圖書館裡借出來的書也越來越重量級。
甚至有不少已經是基礎教學裡不會有的知識了。
而赫薇妮亞也正是通過這些書,知道了什麼是音,什麼是譜。
知道了自己到底是什麼東西。
也知道了傳說之中的七音神曲,又是什麼。
但她依舊沒有在圖書館裡留下一點痕跡。
就像是直到現在,也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是……
翻書的動作突然頓住了。
“學……我是說,赫薇妮亞?”奧格注意到赫薇妮亞的臉色有些蒼白,很是關切的問道,“你是哪裡不舒服嗎?”
“……不,不是。”赫薇妮亞立刻恢復了過來,有些嬌憨的打着哈欠,“只是有點困了。”
“啊,那你要不要睡一會?”奧格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講臺上的阿里安娜,“我幫你看着阿里安娜教授?”
“不用了,我本來就已經遲到了,要是再睡着的話,教授肯定會扒了我的皮。”赫薇妮亞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道。
“……你說的也是。”奧格點了點頭,便繼續聽課了。
而赫薇妮亞則再次將注意力放在了翻書的左手上。
準確的說,是左手的中指上。
這一年來,沒有任何一個人看破她的僞裝,像奧格這樣被她利用的人,這所學院裡也不止一個。
但這一切的一切,卻被一個素未謀面的人看穿了。
……話說他真的能算是人嗎?
都已經碎的只剩下屍塊了,竟然還能活着?
赫薇妮亞對維薩斯這個名字並沒有多少的瞭解,畢竟她正式開始這方面的學習也纔是一年前。
原本赫薇妮亞並不想關注七音神曲以外的事情,但是現在身體裡住着這麼個傢伙,她也不可能只是看着,於是在略微思索後,她又看向了奧格,而後漫不經心的叫住了他。
“奧格。”
“你聽說過維薩斯嗎?”
……
“衆所周知。曲的強弱與音的數量相關,音符的種類越多,曲也就越複雜,但相對的也就更強力。”
“而曲的完成度又由音階決定,銅階與銀階之間就已經存在着巨大的差異了,更別提最高的金階了。”
講臺上的阿里安娜在講到金階的時候,目光不自覺的向着教室最後排看去,在看到與奧格竊竊私語的赫薇妮亞時,眼睛立刻就眯了起來。
她將手中的法杖輕輕一揮,空氣中便盪漾出了銀色的第五音符,接着整個教室的人都感覺到腦子裡像是有一口大鐘猛然間敲響,震得每個人心裡一顫。
而奧格的反應最大,他的臉色在剎那間變得蒼白,整個人也像是觸了電般的僵直住了,差點就從椅子上摔下來了。
“親愛的奧格先生。”阿里安娜那平靜的語氣下彷彿蘊含着滾動的熔漿,“赫薇妮亞小姐不願意聽我的課,你也不願意聽嗎?啊,難道說,你也是金階?”
奧格立刻緊張的站了起來,正要道歉的時候,阿里安娜的手腕一抖,再次揮起法杖,於是奧格那本就有些老舊的法師袍“刷”的一下撕裂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身體下暗黃色的,歪歪扭扭的音符。
奧格整個都怔住了。
“哦~看來你不是。”阿里安娜緩緩的從講臺上走下,向着奧格走去,那看似平靜的語氣中的譏諷之意在一點點的加重,“你就只是個銅,而且還是……”
在奧格下意識的想要將衣服穿上時,阿里安娜再次揮動法杖,這次直接將他的衣服徹底毀壞。
“……最劣質的銅。”她站在了奧格的身邊,居高臨下的看着奧格那赤裸的上半身,“老實說,奧格先生,我活了這麼多年,像你這樣如此劣質的音符還真的沒有見過多少……話說你身上的這些真的是音符嗎?扭曲醜陋成這個樣子,倒像是蟲子。”
此話一出,學員們鬨堂大笑,整個教室充滿了快活的氣息。
就只有赫薇妮亞和奧格沒有笑。
奧格死死的低着頭,不敢看任何人,他只是不斷的扭動着瘦弱的身體,想要遮掩那些暗黃色的,如同蟲子般扭曲的音符,但卻怎麼也遮掩不住,只能不斷的在嘴裡說着“抱歉”,倒真像是一條被暴曬的蚯蚓。
“對不起,阿里安娜教授。”赫薇妮亞也站了起來,很是熟練的道着歉,“是我要找他說話的,您還是怪我吧,都是我的錯。”
阿里安娜輕輕的哼了一聲。
她本來就不想找奧格的麻煩。
準確的說,是不屑於找奧格的麻煩,對於這種低品質的銅階音符,搭理他都像是一個音樂大師在聽五音不全的人聲情並茂的演唱一樣。
在她看來,這樣的傢伙就應該爛死。
所以她也只是藉着奧格來敲打敲打赫薇妮亞這個金。
既然現在赫薇妮亞已經認錯了,那也就……嗯?
阿里安娜的餘光突然瞥見了什麼,眼睛微微眯了起來,語氣也逐漸變得冰冷:“哦?赫薇妮亞小姐,你真的是在道歉嗎?”
赫薇妮亞有些疑惑,不明白阿里安娜爲什麼這麼說。
但她注意到了阿里安娜的目光,便也略微疑惑的低下了頭,接着瞪大了眼睛。
她看到左手的中指,正直挺挺的,對着阿里安娜豎立着。
……
幾分鐘後,赫薇妮亞黑着臉,快步走出了教室。
這一年來,她很少有過情緒波動如此之大的時候。
上一次,還是她在知道金譜到底是什麼的時候。
白維的聲音在她的腦海中懶洋洋的響着:“她把我震醒了,所以我擡頭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很合理吧?”
赫薇妮亞沒有說話,就只是黑着臉往前走。
她用了一年在阿里安娜那豎起的乖乖小慫女的形象,很有可能已經在此刻幻滅了。
現在的她只想立刻回宿舍,將這根遲早有天會壞事的手指切掉!
但也就在這時,她的餘光突然瞥到了什麼,而後下意識的轉過了頭,看向了教學樓的邊緣。
只見昨天見到的那兩個校工,正滿臉凝重的在談論着什麼。
接着,她聽到白維淡淡的說着。
“有人死了,不去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