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黃月英殷切的追問,諸葛亮停頓了很久,終於鼓起勇氣:
“阿英,我非去不可。但你若肯信我,幫我,我自然不會負你。
你我志趣相投,你雖未明言,但我也是知你心意的——你信我麼?”
黃月英深吸了一口氣:“我信,要怎麼幫你。”
沒辦法,黃月英看到這張臉,就信了。
這答應的爽快程度,倒是一下子把胸有成竹的諸葛亮整不會了。
他也知道自己肯定能成功,但沒想到這麼順利。
他還準備了一堆說辭來說服黃月英,結果一句都沒用上。
這一刻,諸葛亮的自知之明才稍稍提升了一些,他忍不住暗忖:難道我的長相、真能讓我特別容易說服人?我以往說服的那些人,也並不完全是因爲我的口才?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諸葛亮其實並不開心,反而有點失落。
我明明那麼足智多謀,爲什麼你們偏偏先注意到我的帥?
諸葛亮調整好情緒,才把計劃和盤托出:“阿英,我需要你去求見蔡公,讓他找個藉口勸劉表,這幾日在襄陽設宴款待名士。屆時,我會當衆以孝行求告。
不過就算我離開了荊州,我也不會負你。人無信不立,給我一年半載,我自會讓大哥幫我提親的,再等你及笄,便……”
“你……你都在說些什麼呀!我……我什麼都聽不懂!”黃月英畢竟年紀還小,
諸葛亮說得進度這麼快,她頓時害羞起來,連忙跑了。
不過跑歸跑,這事兒還是談妥了。
黃月英當天回家,就設法跟父親找了個藉口,去探望外祖蔡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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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一日,蔡諷去見了劉表,也不知說了什麼,
反正劉表就臨時起意,決定三天之後在襄陽設宴,款待一批名士。
估計這個局也是蔡諷幫他牽線搭橋攢的。
而諸葛亮這邊,提前得到時間表後,也立刻準備起來。
……
因爲劉表那邊太磨嘰,諸葛亮這邊的時間比預想的還寬裕些,足足有三天準備。
而諸葛亮自問:酒宴上用於向劉表求情的臺詞、後續的對策,都不用太費腦子,他早就想好腹稿了。
所以剩下這點時間,他的心也就變得更大了些,準備再給自己加點談判籌碼和預期收益。
十二月初八,距離劉表宴會還有兩天。
諸葛亮從襄陽渡江,去了一趟樊城,見一個剛剛認識了一個多月的點頭之交——也算不上朋友。
此人二十來歲年紀,衣着華麗,舉止略顯輕佻。率部衆數百,駐紮在樊城外、白河口的水寨內——正是一年多前、在益州巴郡兵變失敗後、逃亡來荊州找差事做的甘寧。
說起雙方的相識,還是一個多月前,諸葛家的家僕出門賣魚時,機緣巧合所致。
諸葛亮拿了大哥給他的延繩釣技術後,經常出去一邊當釣魚佬一邊讀書,所得又都是鱖魚、鱸魚之類深水好魚。
他自己和姐弟每天吃蒸魚補腦還吃不完,多出來的就讓家僕拿去賣,回血補貼家用。
而其他當地漁民、如果靠漁網捕魚,產量雖高,卻往往多得淺表的差魚,捕不到沉底好魚。
而靠釣竿的釣客,雖然可以釣到深水好魚,但產量又不穩定。
諸葛家這種既能得到深水好魚、產量又穩定、新鮮的供應商,顯然立刻在襄陽周邊打開了市場,與不少生活習性奢靡的有錢人都打上了交道。
而甘寧的生活習性也極爲豪奢,畢竟是當年就會拿蜀錦當纜繩系戰船的人。
作爲江賊,他也嗜好吃魚,還專門要吃好魚。前陣子駐紮在樊城水寨時,他就發現了諸葛家經常賣好貨。
雙方駐地離得不遠,就隔了一條漢水。甘寧又是江賊出身,渡河如履平地。
一來二去,發現諸葛亮沒有其他士族那般看不起江賊出身的道德潔癖,甘寧也就跟諸葛亮結識了,點頭之交而已。
至於如今的甘寧,爲什麼會出現在樊城,這背後又是一段曲折公案了——
甘寧是前年益州牧劉焉病死、劉焉的兒子劉璋繼位時,在巴郡發動的兵變。然後被擁立劉璋的巴郡太守、徵東中郎將趙韙擊敗。
(注:這個徵東中郎將是劉焉生前自己造出來的官職,就是爲了“順江而下、東征劉表”)
而甘寧的兵變,原本就是劉表派去的荊州別駕劉闔所策反,所以兵敗之後也只能順江東逃來投劉表。
策反人劉闔自然要幫甘寧牽線搭橋,劉表也接納了他,一開始讓他駐紮在夷陵,而今年又把他調到了南陽郡,先後在新野、穰城駐紮。
劉表把甘寧調到南陽的時間,其實很微妙——恰恰是在今年夏天、西涼軍將領張濟、因爲關中絕糧,走武關道東出宛城就食之際。
說白了,劉表當時怕西涼軍佔據宛城後,繼續南侵襄陽,所以把甘寧跟其他抵禦張濟的部隊一起,頂到了前線。
只是張濟在佔領宛城後,繼續南下時,在宛城和新野之間的穰城之戰中,突然被流矢射殺了。
西涼軍頓時崩潰,殘部全縮回了宛城,另推張濟之侄張繡爲帥,張繡自忖威望、力量不足,這纔跟劉表和解。
與張繡化敵爲友後,劉表也不用再提防北邊,就把新野、穰城前線的部隊撤了一些回來。
甘寧原本是負責維持穰城、新野之間的淯水糧道的,也跟張濟軍廝殺過幾次,仗着戰船弓弩之利,殺傷過一些西涼兵。
可惜張繡和劉表化敵爲友後,劉表也沒怎麼升賞對張濟作戰的有功將領。
甘寧什麼都沒撈到,就被調回了新野,後又撤至樊城,內心很是鬱悶不得志。
而諸葛亮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渡漢水至樊城走訪的甘寧。
……
“興霸兄,別來無恙否。”
諸葛亮讓家僕駕着一葉扁舟,北渡漢水,直入樊城的白河口水寨,很快就當面見到了甘寧。
甘寧看到諸葛亮來訪,也是有些驚訝,調侃着說:“阿亮,今日怎有閒暇親自至此?你平素不是還嫌水寨腌臢麼。”
諸葛亮還沒及冠,也沒出仕,所以並未取字,旁人只能呼作阿亮。
要等這次去了豫章,正式爲大哥辦差,諸葛瑾纔好給他把“孔明”取上。
諸葛亮也不廢話,直接開門見山:“家叔近日終得朝廷正式冊封,爲豫章太守。但也因此進一步激怒了笮融,遭其進攻。我雖不才,卻也知報答養育之恩,想要向劉荊州告求,去豫章省親救難。
又恐劉荊州以‘不可以卵擊石’勸阻,所以想請兄護送我一行——至於兄最終是否親至豫章助戰,並不重要,我另有辦法解決,不會讓兄白白參戰的。
想來兄在新野、穰城這半年,過得也不如意吧?聽說張濟被流矢射殺於穰城,當時你也在穰城?有沒有你的功勞?”
諸葛亮這句話也算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直接戳中了甘寧的痛點。
甘寧臉色數變,倒也沒直接指責劉表,只是暗暗不忿地嘆息:
“我確實在淯水運糧的時候,用戰船和西涼鐵騎對射廝殺過幾陣,但張濟在哪一戰中被射殺,實在說不清楚。”
諸葛亮直接分析:“當初射殺孫堅,也不知道具體是誰射的,但至少能確定是黃祖軍的功勞。
此番卻連是具體哪一門守軍、還是運糧軍射殺,都說不清楚,可見不是劉表嫡系人馬所爲。
但凡能把功勞往嫡系人馬頭上套,豈能不大張旗鼓邀功?”
甘寧一愣,不得不承認確實是這個道理。
一般如果是被看重的屬下有可能立功,那絕對是要儘量精確,然後扶持着升遷受賞、建立威信。
如果最後連哪支部隊立功都說不清楚,那一般就是不被待見的部隊立功了。
諸葛亮只用三句話,就幫甘寧補完了“劉表賞罰不分”的心理建設。
歷史上的甘寧,原本也覺得劉表不習武事、跟着劉表廝混沒什麼建功立業的前途。
所以聽說“江東招延俊秀,聘求名士,魯肅、諸葛瑾等始爲賓客”,就覺得去那兒有前途。
然後從漢北一路來到江夏,要不是後來過夏口時被黃祖攔截,甘寧在建安五年左右就能離開荊州了。
劉表這種名士,本來就看不起江賊出身的人。
甘寧的去留,劉表根本不在乎,也就黃祖稍稍在乎——而且這種在乎,也不是爲了重用,只是怕資敵。
現如今,諸葛亮直接和他說,去豫章有立功升遷、建立功名的機會,甘寧這種想做番事業往上爬的人,當然會熱心。
而且這一世,他也不用聽有什麼雄主“求賢若渴,延攬魯肅、諸葛瑾爲賓客”的雞湯了。
諸葛瑾本人直接現身說法,告訴他只要在豫章好好幹,他只花了三個月,就被陛下親自下詔冊封爲平虜校尉。
殺了笮融,就還能繼續升官,機會擺在眼前,就看想不想立功。
這一切的一切,加上諸葛亮那句“張濟可是驃騎將軍,當年在關中時,西涼四將中只有李傕的車騎將軍能與之同列,連郭汜的後將軍官職都沒他高。參與殺張濟之功,豈能不賞?”
終於讓甘寧下定了決心:直接跟着諸葛亮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