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獵殺局
“還在發燒嗎?”
等權珩喝完半碗粥,女人接過瓷碗放在一邊,冰涼的手摸在權珩額頭。
權珩搭在被面的手指稍稍蜷縮,勾住了腕上的佛珠,有些疲倦地垂下眼簾,她眼尾向斜上方略挑伸出去,很顯清貴,但眼角又天生下彎,低眸時溫潤清和。
女人轉眼打量她,心中古怪。
年齡、身體、記憶都隨着夢境往後退了,爲什麼給她的危險感沒有變?
“媽媽,您還有事要說嗎?”
權珩看她,良善地彎了彎脣。
“我沒有關係的,您去休息吧。”
“不,”女人反應過來,笑道,“今天是你的生日,媽媽給你買了蛋糕啊,你不是一直想吃生日蛋糕嗎?雖然發燒不好多吃,但是吃一小塊還是沒關係的。”
“來,我幫你把輪椅推過來,媽媽帶你去。”
[完遼,我看權珩完全被迷惑了,果然世上只有媽媽好啊,這是一點防備心都提不起來]
[樓上的傻叉聽好了,鬼媽媽這種能力完全是鑽心理空子,你在做夢啊,意識都不清楚,你見過多少深度夢境是受人控制的?真服了]
[嘶,雖然我是法盲,但不是文盲,誰沒事研究刑法年齡啊?而且就那個茶兮兮的“我沒關係”,像是權珩能說出來的??]
[小孩子撒個嬌正常啊,誰跟媽媽不撒嬌]
[你撒嬌被寵,權珩是要被殺]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女人只有一張嘴在動,唱完生日歌便鼓起掌,溫柔看着黑暗裡被火光溫暖的權珩。
“快吹蠟燭吧,許個願。”
權珩垂眸,眼底晃動着微弱的燭光,輕聲道:
“這個生日願望送給媽媽吧,讓我誕生受苦了,媽媽想許什麼願望呢?”
女人似乎愣了下,隨即笑得更溫柔:“媽媽希望能夠永遠陪在你身邊,永遠愛你,照顧你。”
“那我怎麼才能實現你的願望呢?”
權珩擡眸看她。
“我願意付出一切去實現你的願望。”
女人徹底愣住,她在這個平靜如死水的眼神裡看到了讓人頭皮發麻的執拗,像是冰冷窒息的海水退潮,露出嶙峋枯槁的爛石。
她忽然有點恐懼,直覺告訴她不能再繼續,但勝利只剩最後一步,女人深吸一口氣強撐着壓下這種不知名的情緒,從手邊椅座上拿起一個禮物盒,推放到權珩面前打開。
赫然是一對血黑色的鈕釦。
還沒有擦淨血的長針靜靜躺在鈕釦旁。
“只要戴上它,媽媽就可以永遠陪着你了。”
“你不希望永遠和媽媽生活在一起嗎?”
權珩瞳仁微動:“真的嗎?”
蛋糕上的蠟燭已經燃燒過半,女人擠出一絲略有僵硬的笑來,輕輕點頭:“是的。”
權珩靜靜看了女人幾秒,嘴角緩緩揚起,連眼底都盪出笑來。
“那真是太好了,但我不需要縫針那麼麻煩。”
“什……”
女人話音剛出猛地卡住,只見對面的權珩伸出右手,拿起切餐盤旁的銀刀捅進眼球!
“怪事……”權珩擰動銀刀,眼皮在眨動時被刀刃割成兩半,她真誠地疑問,“怎麼不疼?”
房間開始顫動,牆皮不停脫墜,一切的幻想都在瓦解,女人不斷髮抖,感覺夢境裡的一切都在緩慢地,強勢地脫離自己的控制。
蛋糕上廉價的彩色蠟燭只剩稀鬆兩根燃到最末,垂死掙扎地搖晃燭光。
“換一種方式吧。”
逐漸襲來的黑暗中,權珩遺憾地拔出銀刀,輕輕放在一邊。
“我簡單點。”
她說着,手指已經挖進眼眶,活生生取下了右眼眼球。
無臉人凸出鬼媽媽的鈕釦眼,顫聲:“你爲什麼,你不是……”
權珩看向她,僅剩的左眼含着溫和鼓勵的笑意。
鬼媽媽腦中靈光一閃,驚恐又憤怒地直身質問:
“——你沒有失去記憶?!”
權珩笑意加深,慢條斯理地將挖出的眼睛塞回眼眶,在眨眼間恢復正常。
“終於猜到了啊。”
她喟嘆,緩緩靠向椅背。
蛋糕上的蠟燭在此刻全部熄滅,黑暗翻涌襲來,房屋四面坍塌。 冰冷的風在下一秒強襲而上,狂卷殘塵碎石,世界一片清明。
地板移爲石板,桌案化爲沙礫,礁石拔地而起,樓房街巷被沖天海浪衝刷取代,彷彿眨眼間斗轉星移、滄海桑田,嘈雜的人間煙火變爲寂寥的山河海闊。
兩人位於人爲建造的岩石海岸之上,與濺起的浪花咫尺之距。
“這是我常來的地方。”
權珩雙手交迭搭在小腹,視線遙遙望向海面。
“媽媽覺得美嗎?”
鬼媽媽提高警惕,打量四面。
權珩察覺她的焦躁,主動道:“其實分辨我演沒演戲很簡單。”
鬼媽媽立刻看向她。
“坐。”
權珩沒回頭,只是稍一擡手,鬼媽媽身側立刻多了把椅子,但對方並不打算領情。
“其實很簡單,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人再怎麼沉穩都會有年齡、資歷的侷限,我那時候可不像現在這麼好脾氣。”
鬼媽媽嘴角一抽。
好脾氣?
你現在也不是什麼好脾氣吧!
“我以前可比現在難相處多了。”權珩道,她知道鬼媽媽在想什麼。
鬼媽媽冷笑:“是嗎?”
“怎麼,被控制了就這麼不友好。”權珩偏頭,微微笑道,“你急了?”
鬼媽媽惱火:“你——”
“讓我猜猜看,”權珩撥着佛珠,“你這麼忌憚我,是因爲我昨晚說‘我幫你殺一個人,你幫我處理麻煩’,對嗎?”
“我……”鬼媽媽想反駁,手指卻緊張到蜷縮。
“我一直不答應合作,連虛與委蛇都不樂意,是因爲知道你的承諾能力,但後面又突然答應違規殺人……這太反常了,反常到你確信我是鬼牌。
“畢竟能無差別殺人的只有鬼牌,海選本沒有鬼牌先例,但是連十八次預測劇情這種離譜的事都有,那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權珩條理清晰,不緊不慢:
“或者說你早就知道,或者期待我抽到‘無差別殺人’的鬼牌,所以纔會說‘抽一張適合的牌’,你想拿我當‘刀’。
“但是你沒有拿到承諾做‘鞘’,所以想在彭啓南死後儘快解決我,預防我爲了雙倍獎勵和鬼牌任務來殺你。”
鬼媽媽臉色越發難看。
“你說……”權珩指腹摩挲紅碧璽,帶着笑假嘆道,“我怎麼會露出這麼大的漏洞?”
“還是主動和你交易時露出的馬腳,甚至在晚飯聊天時半場開香檳,暴露自己去過六樓的事情,火上澆油,讓你迫不及待做局來殺我。
“——是不是很奇怪?”
鬼媽媽死死咬住脣不說話。
權珩不再緊逼。
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感覺海風裡的腥味比記憶裡的更濃些。
“這裡的水很冷,尤其是冬天,厚衣服吸滿水就會像水鬼一樣把你往下拽。”權珩擡手好像要握住風,但聲音也隨着風散去了,“不過八年前那天……我並沒有掙扎。”
“對了,我忘了和你說,”權珩斂去情緒,偏頭笑起來,“能完全掌控夢境的人類不多,但很巧不幸,我就是其中之一。”
“我親愛的媽媽,這確實是個局,但不是你獵殺我。”
海浪不知何時已然聳立百米,圍成遮天蔽日的死亡高牆。
權珩笑意加深,說話間隨意伸手,“——而是我,獵殺你。”
啪。
她輕輕打了個響指,隨之驚天巨響,海浪崩塌而下!
鬼媽媽被強力拽坐椅上,被迫和權珩坐在死神鐮刀之下。
“媽媽,別怕,”權珩溫柔道,“我會在你的墓碑前,獻上一束水仙花。”
水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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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媽媽難以置信地張開嘴,在震驚質問前被巨浪吞沒。
天地死寂,海鷗亂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