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塹江上空烏雲漫天,陰風怒號。
“斬龍法,假穴情。如仰瓦,不分明。後有鬼,奪元神。爲鬼劫,穴不真”
隨着重見天日的“太祖皇帝”就位,十餘萬宗室也被分門別類安排妥當。
主持陣局的大儒錢受之手握羅盤,頭頂陡然升起一道足有數丈高的文氣清光。
一卷《牧齋詩抄》在其中載沉載浮,吞吐着海量的龍氣,說明他治六經時研究最深的正是《詩經》。
此刻,錢受之口中唸唸有詞,每吐出一句,這座皇陵四周的地理形勢就隨之變化一分。
背靠的山體光華大盛,物質化的山形漸漸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尊威壓四方的漆黑玄武。
左側小山竄出一條青龍,右側顯出一頭白虎,正前方則騰起一隻朱雀。
四靈拱衛,有氤氳紫氣從主墓室中鼓盪而生,吹出盜洞,也吹得衆人衣袍烈烈作響。
就算站在這裡的許多凡人沒有【望氣術】,都能將此情此景看得清清楚楚。
可見這墓穴所在的風水到底旺到了何等地步。
傳說當年大炎開國重臣劉文成、徐中山、湯東甌三人,分別爲太祖皇帝周興宗勘定寢穴。
三人把看好的位置寫好藏於袖中,最後拿出來一看,三人選中的竟是同一個點,也被引爲一樁奇談。
這座皇陵所佔據的龍脈,天然形成了天下極貴的風水格局,叫做:“四神列陣,紫氣盤龍”!
背靠一座玄武山;兩側各有一座小山環繞,分別叫青龍山、白虎山;前面又有小桉山,叫朱雀山。
已經是當今天下間最後一條真龍龍脈。
值得一提的是,這等天字好墓當然不可能一直沒人用過,它的前一代主人,正是大名鼎鼎的濟顛和尚!
“再提頭,換別形。兩腳抱,氣藏塋”
【鞭山尋龍術】還在繼續,錢受之伸手一一點過,皇陵中的一個個建築節點應聲亮起,又化作光柱沖天而起。
旁觀之人看得分明,這整座皇陵的佈局,分明便是北斗七星的形狀。
下馬坊、大金門、望柱、靈星門、金水橋共同構成了北斗七星巨大的勺頭。
化形之後,對着流經天京城外的滾滾天塹江便是用力一舀。
要知道風水尋龍中的山水脈絡,以土爲龍肉,以石爲龍骨,以草木爲龍發,審氣脈,分陰陽。
山是龍之勢,水是龍的之血,這龍脈也自然分成了山龍脈和水龍脈。
濁河與天塹江這一北一南兩條水龍祖脈,就相當於神州龍氣的任督二脈。
天京城和皇陵所在之處,恰恰便是扼守住了天塹江的,最重要的龍氣結穴。
大勺子的這一舀,舀走的可不是什麼尋常江水,而是南北二朝對峙時流經這一條水龍脈的後炎龍氣!
嘩啦啦
充滿新朝活力的磅礴水德龍氣自大金門而入,經過安放着“神功聖德碑”的四方城,拐了個彎沿着石象路神道繼續向前。
又折一彎,到了立有文武官員石凋像的翁仲路,過靈星門,再折彎後跨過金水橋最終進入主墓區。
走過了一個完整的勺子形狀。
也流淌到了作爲陣局核心的“太祖周興宗”身上,以此爲媒,與北方的後炎國運牢牢綁定在了一起。
“斬得聚,聚寶珍。斬不聚,陷穴坑”
錢受之看向已經各自就位的那十萬宗室血裔,目光毫無感情,口中殺氣騰騰,斷喝一聲:
“第一爻,殺!”
早已經得到了指示的大批【三陽兵】立時狠狠揮下長刀。
隨着宗室中所有十歲以下的小兒輩被他們殘忍殺害。
與周景煥同根同源的沖天血氣,瞬間充斥了整個陣局。
皇陵,也是老周家祖墳的上空,緩緩浮現出了一道巨大的金色卦象。
正是第一道陽爻,初九:潛龍勿用!
這個時候,周溫睿已經在錢受之指引下,滿臉振奮地站到了位於勺口五倍延伸線的紫薇星位上。
割破自己鱗片斑斑的手腕,泛着赤光的兵聖之血瞬間霧化,又在陣局的力量作用下化作一口十丈長的斬首刀。
不停吞吐着凌厲的血色刀光。
即使這一刀還沒有砍到頭上,那一道龍形的陽爻,也不禁發出陣陣哀切的龍吟。
周溫睿卻興奮地哈哈大笑:
“當初在母胎裡飲下的‘逆鱗血’,正是爲了此時此刻。
朕,天生便是大炎龍氣和血脈的剋星,這一次,朕曾經失去的,通通都要拿回來!”
當初【一日囚】開啓之前,王遠一行就在九龍壁所在的地宮中,見識過【屠龍術】的應用(385章)。
懷有身孕的太后蘇玉茹,還有她的兩個兒媳賢妃、淑妃,各自飲下了從【九龍壁】龍脈中取來的逆鱗血。
這逆鱗血不僅讓生下來的一個兒子:紅蓮化身,兩個孫兒:青蓮、白蓮化身,獲得了刀槍不入的體魄。
還能對所有與大炎舊龍氣有關的人物,產生極強的剋制力。
原皇族、領受過前朝俸祿的官員、兵丁、將帥、對前朝稱臣的豪強軍閥、建立了朝貢體系的外國等等都在其中。
這逆鱗血天生就是爲反賊準備,爲大炎生生養出一個專克自己的大剋星!
“無生道”明顯就是預謀已久,在決定天下歸屬的關鍵時刻,終於圖窮匕見。
如果中間不出意外,最多不超過十二日,當【造龍術】接替【屠龍術】發動時。
周溫睿或者說無生老佛,便將變成這場南北大戰中最大,也是唯一的贏家!
也正像那本【鞭山尋龍術】上所說的一樣。
當週溫睿舉起斬首刀,時刻準備着抓住機會收割後炎龍氣的時候。
天塹江北,前來助拳的那些教門真人,也在後炎驀然強盛起來的運勢下,不由自主地開始一個個排隊送死。
明明是一場就算說不上勢均力敵,至少也該是有來有往的鬥劍,卻被他們給打的異常難看。
今日第一戰。
來自【焚香道】的另一位青篆真人寶光仙子,明顯跟太乙玄兵道第一茯一樣,也是個財大氣粗的主兒。
衝到陣前後,擡手便放出了一旗、一峰、一袋、一印、一劍五件法寶。
夾雜着無窮香火之氣的寶光直衝雲霄,將整個昏暗的璧瓦湖都給重新照亮。
手中掐訣,每一件法寶中都躍出一位與她一模一樣的美麗器靈,各自吟誦寶訣:
“東西南北欻火叢,旗幡晝下揚虛空。【欻火旗】給我燒!”
“閼伯撼動崑崙峰,驅雷掣電跨火龍。【崑崙峰】給我砸!”
“馮夷鼓舞長呼風,識女四歌號前鋒。【呼風袋】給我吹!”
“盟威使者霜凝冬,玉光童子長春春。【凝冬印】給我鎮!”
“黃利持劍斬螭口,漢臣奉命閱汝躬。【黃螭劍】給我斬!”
這位寶光仙子明顯是吸取了昨天真言道辯才和尚,被人給活活罵死的教訓,再也不敢玩什麼取巧的把戲,一上來就以力壓人。
她修的是【焚香道】中,除【焚香請聖法】外的另外一門強橫道法【地部道法·千聖煉寶法】。
一開始選用上等寶材,親自煉製一件或數件法寶粗胚。
在【焚香天姥】的法壇前開光。
然後就放到各種鬼市和術士集會上去。
通過那些自以爲佔了便宜的愣頭青之手,以撿漏的方式悄悄流入修行界,任由它們在諸多術士手中轉手。
那些術士往往以爲自己得到了能力強大的“金手指”,時刻帶在身邊,珍若性命。
而這些器胚卻會在暗中悄悄害死每一代主人,汲取他們身上的道功、氣運、命數一點點成長起來。
也會隨着時間流逝,落入更強者的手中,重複這個過程。
到最後,甚至能一步晉升成爲青篆等級的法寶、詭物。
她手中的這五件寶物都是這麼來的,每一件都至少吸收了一位有資格修行至青篆的絕頂天才。
世上總有初入江湖的新人心存幻想,以爲自己是天命的主角,出門遇寶,地攤撿漏都是常規操作。
殊不知,一不小心就變成了別人拿來衆籌煉寶的好心人,悔之晚矣。
對面,跟她對戰的辛小薇卻是絲毫不慫。
在一萬【乞活營】陰兵的加持下,硬頂着五件法寶的圍攻,正面衝了過來。
這五件青篆級別的【詭物】和一位青篆真人的組合,已經足夠打破【兵聖】同階無敵的神話了。
眼看辛小薇就要被它們淹沒,忽然手中金光一閃,射出了自己的【詭物·落寶金錢】。
對面最強的【黃螭劍】竟瞬間便從空中跌落。
趁着寶光仙子微一愣神,又在急切間撲向自家寶貝,想將之重新搶回去的功夫。
辛小薇的雙目中又有一道神光勐然迸射而出,向着剩下的四件寶物橫掃而過。
噼裡啪啦
在一片讓寶光仙子猝不及防的爆鳴聲中,它們還沒有來得及發威,就接連爆裂崩碎,變成了一片隨風消散的光屑。
“啊啊啊啊還我的法寶!”
痛徹心扉的慘叫聲劃破湖面。
這正是窮神秘傳,大破產術!
【權能·貧窮:
窮神可以或被動,或主動地施展權能,將“貧窮”賜予別人。
主動施展時,貧窮程度可以調節,全力發動則可以讓對方即刻返貧。
甚至變得和窮神自己一樣窮!】
想要拿回最後一件【黃螭劍】的寶光仙子,與自家法寶心神牽引之下,勐然噴出一大口鮮血。
不小心就將自家雪緞一樣潔白的身體,送到了辛小薇的面前。
被這位同階無敵的【兵聖】,勐然收緊雙臂,當場勒斷了誘人至極的纖細腰肢。
又被【庖刀食詭】當場吞下。
第二位上場的,是【瘟天君】身後同屬於瘟癀道的青篆詭仙【痘花婆】。
本身就是“天花”這種烈性傳染病的具象化。
給人下痘的本事神乎其技。
凡是有人在夢中遇到一個賣花的婆婆,一旦忍不住誘惑,買了她手中種類不同的美麗鮮花,就會得天花。
花朵越大,病症就越嚴重。
若是在夢中和別人交換了買來的鮮花,也就相當於是在現實自己的身上交換了痘花。
毫無疑問是一位戰略級的生化武器!
若任由她發威,不止是璧瓦湖戰場,附近的城池都要跟着遭殃。
卻被吳真人祭出的以現代醫學研製的“牛痘”,徹底從根源上打了一個魂飛魄散,世間再無天花
“該死!有陰謀!”
“又一個,真是邪了門了。”
“這裡面一定有詐!”
眼看一轉眼就有三個同伴隕落,教門一方的諸位詭仙個個破口大罵,含娘量極高。
不同於其他人的氣急敗壞,紅蓮化身眼中卻只有隱藏極深的喜色。
想要推到【鞭山尋龍】的六種變化,自然需要有足夠分量的祭品祭陣。
祭陣的自然不可能是氣運昌隆的王遠一方,也不是實力不足的禽獸王朝,只能是這些教門的外援了。
他們死的人越多,後炎的龍氣就越是烈火烹油。
就像是一輛客車明明已經行駛在了一條起伏不定的山道上(六爻),卻還拼命給他踩油門一樣。
速度越快,死的越快。
“吃了我的早晚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早晚還回來。
等來到‘上九:亢龍有悔’,我來揮刀收割的時候,這些填進去的燃料,通通都會化作我的資糧返還回來。
這一局便可以將後炎,還有所有可能與我爭奪人間大權的教門全都一網打盡,這筆買賣實在是完美至極!嘎嘎嘎”
對面觀戰的王遠,也隱約察覺到了些許的不對勁。
“似乎確實有詐?”
鬥劍雖然兇險,但一個術士能成長到青篆,保命能力定然一流。
輸容易,丟命卻很難。
可這開盲盒一樣的鬥劍,對面卻每一輪都遇到完克自己的對手。
就跟死神來了一樣。
若說第一個辛若蘅和辯才還能用巧合來形容,那後面的辛小薇和吳真人,就再也不是什麼僥倖了。
目前的狀態對那些教門詭仙形象些的形容就是。
閻王爺:啥玩意在我殿前一閃一閃的,進來吧你!
反觀輪到自己人的時候,明明已經準備好隨時出手救人,可面對的待遇截然相反。
閻羅王:那是誰在咱家門口一閃一閃,來啊,把他給本王叉出去!我們這裡不收!
就是這個樣子。
或許這話在別人眼裡可以當成一個笑話來聽,王老爺卻不行。
因爲
“特麼的我就是閻羅王啊!
我怎麼不知道,本王竟然這麼牛逼?只是隨便坐在這裡,就能將一羣青篆送上死路?
等將來正位登基,成就【陰天子】還差不多。
難道真的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
不過,老天爺有沒有看不下去誰也不知道,但坐鎮“龍氣法禁0”的老劉頭劉文成看不下去了卻是真的。
“陛下,出大事了!剛剛”
王遠立刻臉色一正,側耳傾聽劉文成的【雲中錦書】。
臉上的疑惑一點點變成了笑容,隨後這笑容又開始漸漸缺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