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鄭州做刺史的時候,李茂就把安東幕府成員和家眷送到了遼東,陸地遙遠,鎮州戰事又時斷時續,並不安全,在鄭孝章的建議下,所部改走登州水路
。
這中間就出了一點小意外,家眷路過鄆州時,齊嫣母子突發疾病,被蘇卿留下養病,蘇櫻懷孕顯懷不堪長途跋涉之苦,只得留在鄆州由蘇卿照顧,蘇卿本想把蘭兒也留下,卻被她半夜翻牆走了。
衆人渡海來到卑沙城,與桑容會合,一面休整,一面四處打聽李茂的消息。到李茂遣人往卑沙城送信時,兩下分別已經有七八個月之久。
雖然如此得知李茂來到遼東,站穩了腳,衆人還是立即打點行裝準備出發,不巧芩娘此刻又感風寒病倒了,經桑容夫婦苦勸,留在了卑沙城養病。
幕府從鄭州出發時尚有千餘人,至此不足兩百,李茂望着從船上跳下來的黑瘦黑瘦的蘭兒,震驚之餘,不覺雙眼發澀。
這年第一場大雪降臨前,遼東經略使府竣工投入使用,府邸分軍政兩院,佔地兩百畝,房屋數百間,卻因條件有限,時間又短,難免顯得粗糙。
幕府人選早已定好,除了金道安、鄭孝章、文書丞、誨洛可、毛太公、祝九等人職務有所調整外,其餘基本上遵循原來的架構,爲示對奚王的敬重,金道安將副使一職拱手相讓,自己出任都知兵馬使,又從毛太公手裡接過總訓練使的實職。
如李茂先前所預料的,散居在遼東森林草原上的奚人在得知他們的王到了遼東後,紛紛來投,他們不解經略副使是什麼官,只知道這個官很大,在東高鎮很受器重,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於是心悅誠服。
奚人拖家帶口來投,趕着牛羊,馱着糧食及日用品,規模十分浩大。文書丞建議立即對所有來投人員進行登記造冊,李茂沒有同意,只是建議按照奚人固有習俗進行編戶,每十人一夥,百人一戶,千人一族,由他們自行推舉夥長、百戶長、千族長實行自治。
清點人數,短短兩個月內竟有八千奚人來投,而這還只是一個開始。
文書丞憂心忡忡,建議李茂將人安置在河西,不與漢民混居。李茂道:“他們是第一撥來投奔我們的人,若是別處安置,恐冷了歸附者的心。
你的意思我明白,也的確不宜安置在鎮子裡,那樣太擁擠,而且生活習俗不同,容易產生矛盾
。”
李茂想了想,無言起身,到了院子裡纔對文書丞說:“我們倆一起出去看看。”
二人飛馬來到東高鎮東南、東高山南麓的一塊林間平地,有小河流經此地,蜿蜒向西經由東高鎮南夾城城牆下注入遼河。
李茂縱馬跑了一圈,對文書丞說道:“就把他們安置在這。你看如何?”
文書丞道:“好啊,這裡是上風上水,他們肯定沒意見,怕是鎮子裡的人不願意。”
李茂道:“春夏東北風,讓城裡人聞聞鄉下人的腥羶味兒,秋冬刮西北風,再請鄉下人聞聞城裡人的洗腳水味兒,這叫休慼與共,誰也沒吃虧誰也沒佔便宜。”
二人沿着那條山溪向遼河方向走,登上一處高坡,李茂用馬鞭一指:“就在那個坡下建一座市場,用於各族貿易使用,修一條路到奚人部落,奚家軍、東高鎮、市場,形成三足鼎立之勢,將來築堡駐軍,互爲犄角,便於防禦。”
文書丞贊同李茂的主張,回去便與誨洛可商議,誨洛可的意思是把族人安置到河西,李茂不是說過嘛,將來要把東高鎮一分爲二,夾河建兩座城,一座東州,一座高州。東州自然是在河之東,以現在的東高鎮爲基礎擴建,規劃中的河西高州現在還是片森林灘塗,渺無人煙。誨洛可決心帶着族人過河去,披荊斬棘,爲高州城建打下基礎。
奚王骨子裡還是想獨立出去的,文書丞一眼看穿了誨洛可心裡的這點花花腸子,先用一頂團結的帽子將誨洛可的口封住,再邀請奚人部落的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個公選出來的族長、百戶長們到東高山南麓查看地形。
到河對岸安營紮寨固然獨立,但沒有了漢人軍隊的庇護,多數奚人還是感到擔憂,他們在遼東吃的苦頭夠多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依靠,爲何還要到河對面去?
而且漢人給他們安排的定居點自然地理條件優越,距離東高鎮又近,戰時可以互相支援,平日亦可互通有無,實在是在遼東這個荒蠻之地落腳的不二之選。
多數奚人傾向於在東高山南麓定居,誨洛可雖然是王,但他這個王本是個落魄之王,威望不高,遠沒有達到一言九鼎的地步,見衆意難違,也就沒有再堅持
。
營建奚人定居點是這個秋冬最重要的任務之一,營造工程由營造將陳蘭具體負責,李茂、文書丞等人親自過問。
奚人對新建家園自然熱情高漲,東高鎮的居民也對鄰居表達出最大的善意,出人出力出謀劃策。
在奚人定居點建設的同時,臨河碼頭和臨河交易市場的建設工程也在緊鑼密鼓的推進中,交易市場主要採用市場手段建設,東高鎮城局出面組織規劃和基礎設施建設,將地塊分割拍賣,發給地契,准予建屋舍居住。
此項工程由秦墨和營造將高丙具體負責,文書丞親自過問。
李茂從具體事務中脫身出來,專心研究對契丹作戰事宜,一山難容二虎,雖然遼東很大,但若不能打垮眼前這匹契丹虎,他們將很難立足腳跟。這是一件大事。
“把人召集起來,編組編隊,進行集體勞動,就是要他們儘快適應集體生活,適應紀律約束。等到他們慢慢適應了約束,再施以軍事訓練就容易的多。”
金道安對此深以爲然,軍事訓練最難的就是開頭,一個在家散漫慣了的農夫初到兵營,不適應集體生活氛圍,不能服從紀律約束,適應能力強的幾個月,一般的要一年半載,有的人甚至要好幾年才能完全適應過來,而闖過了這第一關,後面的事情就好辦了。
“訓練士卒比訓練平民百姓要簡單的多,只要能攻破這一關,年底前訓練出一千士卒不成問題。”金道安信心滿滿地說。
李茂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他問金道安:“你這一千人有沒有把西甲軍算進去。”
“西甲軍”是“奚家軍”的諧音,李茂戲稱誨洛可的第三師爲奚家軍,以訛傳訛就成了西甲軍。在東高鎮西甲軍有兩層意思,一是指以奚人爲主的安東軍第三師,一是指東高山下的奚人定居點,究竟是哪層意思則要視具體語境而定。
金道安笑笑道:“奚人半數放牧半數漁獵,都是天生的戰士,稍加訓練即可投入戰鬥,不過在人心尚未完全歸附前,我建議還是不要動用他們。”
稍頓,金道安又補充道:“奚人屢次敗於契丹人之手,從骨子裡是怕契丹人的,他們現在雖然有了王,但未見得就敢跟契丹人正面作戰
。萬一戰場生變,那可是要動搖根本的。”
李茂笑道:“有句話叫哀兵必勝,仇恨很多時候是可以戰勝恐懼的,西甲軍士卒們並不軟蛋,軟蛋的是他們的酋長,而今將校都是我們的人,他們不怕契丹人,還有我這個教育長,我從來沒有怠工。我保證西甲軍見到契丹人後,會狠撲上去,撕碎對手,食其肉寢其皮。”
金道安將信將疑,想了想還是提醒了一句:“那邊可是三天一大宴,兩天一小宴,籠絡人心正緊呢。”
誨洛可經常在家裡宴請奚人族長、千戶長等頭面人物,這點李茂心裡清楚,他對金道安笑笑說:“也難爲他了,奚人四分五裂,一盤散沙,想把他們攏起來,自然得多花點功夫,這個我心裡有數。”
金道安不再說什麼,便道:“若有幾千奚人助戰,這次我們勝面很大。”
李茂道:“此戰許勝不許敗,勝了局面將徹底改觀,敗了就只好給蠻人稱臣納貢了。”
剛送走金道安,文書丞和常木倉又過來了,兩人一起出現的場合除了大型會典,李茂的記憶中這還是第一次。
“有件事得向你稟報,正好和常司馬做個交接,所以我就把他請過來了。”文書丞開門見山道,紅光滿面,笑呵呵的。常木倉面沉如水,仍舊是那副不喜不悲的苦瓜臉。
“今年開春的時候,他們,哦,就是契丹人,派探子混進城來,偵刺情報,我們裝着不知情,那個探子自以爲得計,夏末又來了一次,帶了幾個頭領模樣的人,我們仍舊沒有理會。現在他們人又來了,一共六個人,級別較上次可能要高,現正住在臨河市場,正在收買守將準備混進城來。我看,我們不妨演一出雙簧,我親自去他營中探聽個明白。事關重大,所以不得不拽上木倉兄一起過來請示。”
這一說李茂也來了興致,對胡南湘說:“去把門關上,留神隔牆有耳。”
胡南湘笑笑,出門去將院子裡打地坪的工匠都請出去喝茶吃點心。
文書丞這才把他的計策說了出來,李茂連聲贊好,又問常木倉:“你覺得如何?”
常木倉道:“有些冒險,不過可以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