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2.第435章 明證(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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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章 明證(全書完)

秋風颯颯,日暖斜陽,大宋淮南東路亳州明道宮內正是光影交錯、氣爽溫煦。

非只如此,此時此刻,這座同時具有廟宇、園林、行宮功能的龐大建築羣內,到處都能看到披甲武士與身着朱紫的貴人,眼見着不知道有多少大宋文武皆在此處。

而其中,位置最高的後殿小山上,更是防備嚴密、秩序井然,遠遠望去,那面早已經顯得陳舊,卻依然能夠代表着至高權威的金吾纛旓正迎風而展。

一切的一切,都跟十年前一模一樣,一切的一切,又跟十年前截然不同。

各處通道的佈告板上,早早貼上了此番行程——非常緊湊,今日爲匯合抵達的界限,而明日便要焚香沐浴、靜心凝神,三日後便要祭祀,祭祀後只清靜一日,便要再度設宴論事,前後不過區區六七日行程,自然引得行在文武議論紛紛不停。

便是陳規、劉汲、閻孝忠這等大員也都有些忐忑。

當然了,如呂公相之年長德重,自然可以早早去歇息,胡寅不在,趙鼎、張浚兩位相公也依然可以如十年前那般泰然漫步於園林之中,甚至還可以有林景默林尚書補上位置,湊足三人行。

氣氛融洽極了。

“說起來,《西遊降魔雜記》最後一回你們看了嗎?”趙鼎一邊走一邊隨口說了些閒話。

“看了。”張浚不顧周圍還有人在,當場大笑相對。“觀世音說八十一難未足,引出之前藏了幾十回的引子老鱉翻身,晾出無字真經……結果唐三藏卻大徹大悟,說佛祖座下尚需利市打發,天竺佛國尚有妖魔吃人,唯獨大唐的龍王降雨錯了時辰,結果天子求情都不成,堪稱政通人和、法度嚴明……可見,佛法早已經東漸,天竺早已經是空殼,真經自在東土,修行自在腳下……一言既發而立地成佛……委實是吳……吳大家手筆。”

趙鼎也跟着捻鬚笑了起來:“確係是吳大家手筆。”

就這樣,二人加上林景默,一起笑了一陣,而片刻後,大約瞅見一個樹影下的石桌石凳,三人便一起走了過去,偏偏又不坐下,只是在旁邊稍駐,然後才繼續閒聊了下去……這番行動,周圍知趣之人早已經遠遠躲開。

“靜塞郡王上書反對此行?”

樹影之下,首相趙鼎若有所思。

“是。”

張浚束手而立,面色平靜。“說是明道宮於官家不吉……祭祀之事,着宰執代行便可,宣恩之事,何妨在東京爲之……總之,樞密院那裡轉達的奏疏便是力勸官家不要來這裡。”

趙鼎點了點頭,然後復又搖了搖頭:“那西府怎麼看?”

“能怎麼看?”

張浚依然從容。“官家的確曾在此處落井,而楊郡王也在此處有些難堪之事……當日他手誅康履之時,愚弟與呂公相正在一旁,心裡有些忌諱也屬尋常。只是……”

“只是……?”

“只是楊郡王上書不走密札,而走樞密院,卻不知是何意圖?”

“不可能不走密札的。”

“那便是密札與樞密院一併來發了。”張浚認真對道。“反應愈加顯得過度了些……會不會真有些內情,是你我不知的?”

“林尚書怎麼看?”趙鼎猶豫片刻,復又看向一直沉默的林景默。

“下官以爲,楊郡王名爲統制,實爲內臣首領,他要說什麼、怎麼說,都有官家理會……咱們這些其他臣子就不必多想了。”林景默毫不遲疑,即刻做答。

“我也以爲如此。”

趙鼎點了點頭,就此抹過。“倒是另一件事情,兩位聽說了嗎?”

“哪件事?”

“万俟元忠鬧出得那件事……說是要以中興特例,將宗、呂、汪、張四位直接追聖列神,宗呂追聖擡入文廟,汪張列神,就在此番祭祀中弄個正經封敕。”

“恕愚弟直言,這廝怕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想的是將這四位擡上去,不與大家爭這十八個位置……但未免焦急了些,而且手段也太粗陋了點,呂公相一個活人,怎麼好與三位過世的同列?而且,燕京的呂相公又怎麼說?那邊都說是此次北伐已經將他內裡掏空了,幾乎熬不過下個冬天……要不要一起進?進廟還是列神?”

“愚兄也以爲如此,我等讀書人,既不在意什麼爵位,也不求什麼神位,至於文廟這種事情,也不是看功勳的,還是要看學問,本就是一碼不挨着一碼……今日你我私下說一句,真要說文廟,將來還是隻有呂公相一人把握大些。”

“呂公相什麼把握不大?”張浚搖頭苦笑。“不過,這事也不怪万俟元忠……當日十八王出來,大家都還議論紛紛,可如今輪到文官來搶這十八個位置,卻又個個嫌少,而万俟元忠的功勞又着實有些遠了點……在這件事上上躥下跳的,可不只是一個万俟卨。”

“這倒也是。”

“下官以爲,此事倒未必如此。”就在趙張二人坦然議論此事時,身後一直沉默的林景默忽然開口,引來前方二人的駐足回首。

“林尚書怎麼看?”趙鼎倒是問的坦蕩。

“万俟經略此舉自然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但卻不是,或者說不只是在求名列十八勳位。”林景默也停了下來,束手對答如流。“因爲文臣不比武將,還要一場場戰事來重新排定,十年之間,十八勳位在官家那裡必然早有排列,不是外力可爲的,而万俟經略的手段也過於拙劣了……下官冒昧猜度,万俟經略此舉乃是預料到自己十之八九排不上去,所以藉此說些委屈,提醒官家不要忘了他,好換取實利的意思!”

“除了勳位,還有什麼事不要忘了他?”

張德遠狀若詫異,而趙元鎮則直接蹙額。

“燕京。”林景默目光掃過兩位相公,認真做答。“數月前不就有遷都的流言了嗎?與身後名相比,万俟經略怕是更想有生之年再進一步吧?若能借此得一先機轉任河北,宰執也就不遠了。”

聞得此言,首相趙鼎似乎早就料到一般,乃是毫無動容,而原本狀若詫異的張浚聽完後也意外的坦然,甚至有些坦然的過了頭。

而稍微頓了一下後,這位當朝樞相、木黨領袖便轉過身來,看向當朝首相,言語平靜:“元鎮兄,依着愚弟來看,燕京是一件事,但也不是一件事,因爲官家回來了……官家回來了,就有能做主的人了,官家回來了,國家也就太平了……不遷都就不遷都,可若真要遷都,官家必然會直接告知的,而屆時我們難道還要反對不成?便是反對,以如今官家威望,難道就能成?真鬧出北魏遷都的事端來,丟臉的是誰?”

聽完此言,趙鼎沉默一時,半晌後,終究是微微頷首,然後卻又轉身往樹影深處踱步而去。張浚見狀,回頭相顧林景默一眼,也繼續從容相隨。

夕陽西下,其實由不得許多討論,而翌日開始便算是正式進入祭祀儀式。

衆所周知,趙官家在某些事情上的行爲其實特別無稽。

他喜歡擡人做神,喜歡親自動手寫一些奇奇怪怪的鬼神故事,但本身卻很不尊重鬼神與祭祀……昔日刮過道祖、佛祖金身倒也罷了,當時真的是窮極無奈……但不說別的,就前幾個月的事情,上菊花島,進門就問人家傳了七八十年的敕造大龍宮寺住持啥叫‘敕造’,八角井裡的水到底能不能得長生,放幾條魚進去能活幾時,把幾十歲的老主持都逼哭了,也不是一般官家能做出來的。

回到眼下,趙官家雖然口口聲聲說是感恩道祖保佑,乃成十年之功,所以回來了卻當年心願,但真到祭祀的時候,卻只是敷衍……前三日沐浴更衣就很不體統,期間甚至往渦河跑馬射了次鴨子,待到三日後正式開始祭祀,也只是穿着那件祖傳的舊禮服,攏手做了一個掌櫃,任由呂好問、趙鼎、呂本中、楊沂中等人折騰。

真輪到他時,這位官家卻只上去,在玄元殿外的祭臺上與玄元殿內的道祖金身前各自上了一炷香,便算了事。

只能說,幸虧沒一把香灰糊到道祖臉上。

待又過了一日,這位官家居然直接下旨,就在玄元殿大院中的祭臺前開宴論事……上下也沒個敢直言納諫的,只是隨着官家糊弄,甚至頗有幾個無恥之徒引經據典,硬說這般作爲妥當。

但有一說一,宴席規格還是很高的,除了必要的天子近臣外,文官需要有中樞秘閣大員經歷或者地方經略使履歷,武將也要郡王起步,看來這場宴會真的能決定很多事情。

而官家果然沒有辜負大家的期待。

這日晴空萬里,秋高氣爽,宴席剛開,尚未酒酣,趙官家便直接進入了正題。

“諸卿。”

坐在臺前高地上的趙玖舉杯自飲,然後含笑出言。“《老子》有言:‘功成事遂,百姓皆曰:我自然’。漢昭烈進位漢中王時也說了‘然後功成事立,臣等退伏矯罪,雖死無恨’。但是呢,那是聖人和名王,咱們是比不了的……爲什麼要來此地祭祀?還不是因爲十年前的秋日,咱們就是在這裡下定決心不去揚州,轉而咬牙抗金的?而今金國殄滅,北疆一平,堪稱功成事遂,所以回來給道祖他老人家做個彙報……現在祭祀完了,有些事情,咱們也不必謙虛了……呂公相?”

“老臣在。”

距離趙玖最近一人即刻從座中起身。

“不必起來了。”

趙玖再度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只是捧杯示意。“咱們在座中持酒論英雄便可……武將要論戰功,這個東西已經落定了……咱們說下定策之勳……呂公相以爲,建炎十載,定策之勳首在何人啊?”

院中陡然安靜下來,只有秋蟬之聲與秋樹婆娑發出的聲音清晰可聞。

而呂好問坐回原處,倒也坦然:“臣聞凡事必有初,昔日當靖康之難,天下頹喪,主和者、求退者數不勝數,如臣等皆手足無措。當此之時,乃是李綱李公相與宗澤宗留守一內一外,力排衆議,堅持抗金的。非只如此,當時官家初登大寶,流離在外,非李公相於行在重起朝綱,則朝廷難復立;非宗留守堅守東京,則中原盡墨,國家無望……此二人,乃是抗金之赤幟,國家之脊樑……功大莫可言也。”

“說的不錯,沒有李、宗二位從決策上咬住那口氣,國家早就沒了,哪來的後來那些事……宗忠武年長些,又已經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便以宗忠武第一,李公相第二好了。”話到此處,趙玖舉杯環顧。“諸卿,且爲兩位抗金赤幟浮一大白。”

衆人不敢怠慢,便是匆匆從太原折返,被李綱傳令通緝的李彥仙也平靜舉杯——其實,文官這裡,表面上是文無第一不好編排,實際上卻如林景默所言,乃是人人心中皆有一杆秤的。

而且,宰執之位的特殊性也擺在這裡,所以十八個位置,大多數人選大家心裡都有譜,無外乎是最後幾個位置稍有說法罷了。

果然,呂好問提出宗澤、李綱之後,趙鼎又提出了呂好問、呂頤浩、汪伯彥、宇文虛中、許景衡五人。

這五人,乃是南陽時期便登上相位的執政,是前期最艱難的時候實際維持國家運行和抗金事業的相公……不能沒有。

而張浚,則補充提出了殉國的張所。

輪到劉汲說話時,這位當朝副相稍微有些出人意料,他越過自己和陳規,將趙鼎、張浚、胡寅、林景默四人一併提出。

理由是這四人是從八公山上便開始在御前效力的抗金中堅,官家臂膀。

而陳規順勢補充了八公山後便跟上來的劉子羽。

接下來,輪到林景默和劉子羽說話,二人自然投桃報李,一人一個,將劉汲、陳規兩位南陽系宰執給推了出來。

到此時,就已經足足十五人了,怪不得連万俟卨都不敢求這麼一個位置。

不過,也就是最後三人,爭議不免大了一些。

有人提議王庶,理由是王庶不僅抗金立場堅定,而且是朝廷控制關中之前的關中軍政領袖……更有人直接指出了曲端威逼王庶,王庶堅持立場的事蹟。

所幸曲端留在了燕雲,否則又是一場尷尬。

也有人提議胡閎休,認爲胡閎休西夏立有奇功。

還有人提議李光、馬伸,也有人提議正在北疆做安撫大使的劉洪道,甚至有人提出了八公山後便死在淮南的張愨。

到最後,同路而來的張俊都忍不住插了句嘴,不合時宜的提了下万俟卨。

不過,對於這些建議,趙官家只是自斟自飲,任由爭論,等到最後方纔直接揮手下了定論:“你們說的都不錯……但若都放上,不免太濫……朕的意思是,王庶可以上,否則曲端封王他落選,豈不是難服人心?”

衆人多有頷首,這的確是個問題……不光是文官內部功勞、資歷,還要考慮武將那邊的因素,除了王庶外,另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在於林景默與胡寅分別是張榮與岳飛的‘保人’。

當然,王庶本身就是資歷、位置、功勳僅次於宰執這一檔,也是爭議較少的一位。

“臺諫不能沒有一個位置。”趙玖繼續飲了一杯酒,才以手指向了座中一人。“非御史中丞時時刻刻以作警醒,指不定國家就要一頭倒入全軍之態,沒了個體統……李中丞堪當此任。”

李光這次真沒有反對,反而直接起身謝恩。

倒是一側馬伸,情知有了李光,自己怕是就沒了機會,而哪怕他自詡不是在虛名之人,此時也不免心中稍微黯然起來。

果然,趙官家目光掃過了馬伸,繼續斟了一杯酒,卻又頓了一頓:“諸卿,咱們今日說的建炎十年之功,是抗金紹宋之功,至於張愨張相公,乃至於更早的張叔夜、劉韐諸位,當然是英烈,卻沒必要擠在此處。”

衆人紛紛頷首,這倒是理所當然的意思。

“至於剩下一個名額,朕想給劉洪道。”趙玖飲下這杯酒,終於拿定了主意。“不是胡閎休功勳不足,而是要借他西夏奇功,讓他壓一壓陣,省的其他人不服……而且胡經略終究年紀尚小,將來本朝還要多用邊事,少不了他的前途……倒是劉大使,從青州大敗開始,千辛萬苦,敗仗勝仗、民生後勤,十年間輾轉江海,北上南下,始終立場堅定,貢獻良多,也該有個說法。”

此言一出,十八位俱列,在場官僚中沒有位置的多有失落之態,卻也有些釋然之態……這事折磨他們許久了。

“凡此十八人,依次爲宗澤、李綱、呂好問、呂頤浩、汪伯彥、趙鼎、張浚、胡寅、宇文虛中、許景衡、劉汲、陳規、張所、林景默、劉子羽、王庶、李光、劉洪道。”趙玖依次唸完之後,正色吩咐。“着禮部準備一下,宰執皆授親王,餘下郡王……都不必推辭,這是你們該得的……下面的統制官與其他功臣也要加公、侯、伯的……然後文武三十六臣,當書傳記、存畫像,然後分兩份,一份掛到秘閣,另一份懸掛到燕京尚書檯裡去。”

場面陡然一滯。

“朕知道你們要問什麼。”

趙鼎剛要起身,趙玖便直接擺手。“不錯,朕已經下定決心,遷都燕京……理由有三個,一來經此十年征戰荼毒,北方人口流失、經濟虛弱,中樞若不能擺出一個絕對的姿態,怕是無法使北方從根子上重振起來。”

衆人各自束手靜坐,一言不發。

“二來,一張白紙好作畫,本朝多有痼疾,遂成靖康之難,而朕欲紹舊宋而立新宋,總該尋個法子擺脫舊朝紛雜……北方這一次清理的格外乾淨,河北諸路也多是良家子、自耕農,再沒有什麼幾代的世族、整州的地主立足之地了……去了燕京後,周邊也能幹淨一些。”

有人慾言又止,但終究沒有說出來。

“最後一個理由嘛,那就是燕京乃河北之首,而正如東南是國朝財賦之地一般,河北也是國朝軍事所傾……不牢牢控制住河北,如何使北疆太平?”趙玖環顧衆人。“說到底,諸卿想過沒有,咱們花了十年功夫打贏了這場仗,而後呢?而後便天下太平了嗎?若蒙古起來了怎麼辦?渤海人鬧起來怎麼辦?生女真又如何?”

氣氛徹底凝固,無論文武,呂好問也好,韓世忠也罷,皆端坐側耳。

而趙官家似乎是酒意上涌,言語中也漸漸有了幾分情緒:

“一個個都想什麼呢?十年前這個時候,就在此地,咱們一羣喪家之犬,棲棲遑遑,幾欲亡國,朕想扭轉一個想法,回頭抗戰,都得殺了內侍省的大押班,流放了當朝首相才行……而今日,咱們又是表功,又是慶祝,但不過慶祝熬過了這場國戰而已,而贏了宋金國戰,便可以就此萬事太平了嗎?

“之前在菊花島,朕頒下敕約……當時朕就能察覺那些北疆部族的心思,不過是你強橫一時,我小心一時罷了,長遠來看,誰把那些東西放心裡?便是朕,難道就指望着用幾道敕約來定萬世之基嗎?也不過是藉此大勝,先定個框架,先穩住,然後好抽身內政罷了……等自家強了,才能萬事妥當!

“而內政怎麼做起?還是要你們這些相公和重臣們,也就是宰執領着秘閣、公閣把國家擔起來,然後朕領頭去做最重要最需要朕壓陣的事情罷了,就如同之前十年那般……

“先修河,但不止是修河,要藉着修河把裁軍、遷都的事情慢慢的、潛移默化的給做了……

“遷都不是一下子遷過來,沒必要,呂相公身體不行,到時候身上樞相的位置可以給良臣來做,胡寅以協助修河的名義加個副相,一起在燕京坐鎮。咱們慢慢來,修得快三年五年,修的慢十年八年,就可以將秘閣慢慢移到燕京或者朕身邊,什麼邸報也可以在河北辦一份,新科進士可以跟着朕在河北點驗……等河修完了,也差不多習慣了,再正式遷都……

“御營三十萬甲士太多了,沒了女真二十個萬戶,留這麼多戰兵幹什麼?改一些戍衛部隊,御營先減到二十萬,塞外遼陽那裡兩三萬足夠了,燕京五萬、中原一兩萬、河東兩三萬、關西兩三萬,東南零散着擺一兩萬,內河水師維持黃河、長江兩處便可,倒是海軍可以加上來……

“而減掉兵員,也就可以漸漸減掉南方的加稅、加賦了,不然朕心裡終究不能安的……

“修河、裁軍、遷都,同時加強對周邊諸邦國的控制,也是讓內裡休養生息,然後看將來咱們內裡的底子,再試探性着想想如何讓三張敕約從三張空文,變成真正的流官……能控制就控制,能羈縻就羈縻,能流官就流官,佛法該傳就傳,儒學該推就推,但一定要量力而行,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扯着淡!”

這下子,所有人都確定了,官家確係是喝多了,但無一人敢將這些言語當成醉話,恰恰相反,無論是早已經淡出的呂好問,還是剛剛被欽點爲正式的副國級領導,完成出將入相的韓世忠,全都豎起耳朵,要多認真就有多認真。

趙玖再度給自己斟酒,卻發現酒壺已空,剛剛又回到官家身側的內侍馮益趕緊又奉上一壺,卻被趙官家略顯不耐的給斥退:

“與北疆相比,倒是西遼那裡,等國家稍微安穩,便可以理直氣壯直接索取河西六州,將疆域推到玉門關,耶律大石不會不給的,也不敢不給……而且,若朕所料不差,朕有生之年,既能看到耶律大石橫行西域萬里,又能看到他一命嗚呼後國家漸次衰落……昔日漢武取西域而匈奴滅,若真有一日,不是不能取西域而夾北疆、定青塘……但這個就遠了。

“只說河西到手後,便可以經營西域,也可以將碎成瓷片的青塘給漸漸潤養起來,那地方太窮,地理也過分,卻可以當屏障,也可以做外線,扶持一二後,若能將手延伸到大小金川,西南大理那裡,說不得就有了真正能作爲的機會……

“東南方向的越南要看海貿發展,海軍強盛纔可以,而且真沒必要想着吞併啊、流官啊,依着朕看,越南最重要的是尺布鬥米這個生意,甭管是維持現狀還是武力吞併,首先要保證越南的大米能順着海貿運到東南……

“所以,還是那句話,機會總有,但所有的這一切,都要講步驟、講地理、講收益,講量力而行……能不動大刀兵,就不動。

“唯獨有一處地方,朕是下定了決心的,是不惜大動干戈的,卻不在外,而在內……南方,必須要抑制兼併!必須要向河北、中原看齊,朕不敢說王朝興衰皆決於此,但最起碼算是靖康之難的一個重要教訓吧?方臘、鐘相纔去了幾日?所以,誰敢兼併,誰敢做田畝十萬的美夢,朕就要像對付女真完顏氏那般,將他‘殄滅’!

“總之,對內,要遷都裁軍,要休養生息,要抑制兼併,要鼓勵商貿,尤其是海貿,同時盡力修河,推行原學;對外,適當強化對北疆控制,對西大舉和平擴張,儘量不動大刀兵……這就是咱們往後二十年,乃至於三十年……反正是朕死之前的國家大略,也不知道能做多少,又有多少能成……諸位,舊宋恩怨已了,新宋征程在即,可有誰還有什麼疑慮?”

“臣雖老邁,願隨官家再盡征程。”

羣臣初時其實反應不一。但很快,在反應過來的呂好問的帶領下,趙鼎、張浚,韓世忠、李彥仙以下,左右文武片刻不敢耽擱,紛紛起身,就在這玄元殿前的祭臺之下,先等呂好問出言,然後紛紛山呼而拜。

口稱,願隨官家再盡征程。

實在是無一人敢有遲疑之態。

而到此爲止,衆人便都知曉,這纔是此番明道宮參祭真正的戲肉。

“都起來吧!”

趙玖當場失笑,待衆人坐回,復又感慨。“你們中是不是還有人以爲朕要從此懶政?是不是也有人覺得朕有些多事呢?還有沒有人會覺得朕想做的事情太多,將來跟着朕會過於辛苦,以至於一時生怯?”

“好讓官家知道,臣剛剛的確一度生怯。”

眼見着氣氛徹底安泰下來,坐在最下方的京東西路經略使万俟卨不失時機的開口打趣。“但一想到連之前十年那般嚴峻、那般辛苦,官家都能帶着我們走出來……將來的路便是再辛苦,又有何懼呢?”

趙玖再度大笑。

笑完之後,這位官家回過頭來,看了看身後的玄元殿,卻又若有所思:“說起來,朕喝多了酒,嘴碎了些,只顧着說,卻差點忘記一件事情,幸虧万俟經略提醒……”

衆人趕緊擺出一副嚴肅姿態,但經歷過之前那番二十年小目標啥的,此番嚴肅,倒有幾分做樣子的意思。

“其實,朕之前也一度生怯。”趙玖認真以對。“但是沒辦法,既身居此位,便該曉得,路就在前面,不走是不行的……不走就是辜負了天下人……你們也是如此,莫要以爲十年功勳在身,便可肆意享受,乃至於逆行大勢……咱們經歷了這麼多,難道還不懂嗎?所謂時之英雄,也不過是凡人,凡人咬住牙關,進一步便是一時之英雄豪傑了,所以千萬不要因爲自己的成就而自以爲是。”

“總有官家在前的。”

韓世忠心中警醒,即刻表態。“臣等斷不會負了官家。”

“不是負了朕,而且官家是官家,趙玖是趙玖,前者是位,後者是人,偏偏位又要人來居。”趙玖看着自己最信重的武臣,一時搖頭。“朕說還有一件事,真不是說要敲打你們,甚至不是在自勉,只不過是有一個道理,一個心事,如鯁在喉,今日不說出來,不讓你們明白,不自己表個態,總覺得難受,可若是直接說出來,怕是沒幾個人能牢記在心的,朕自己也會有些麻痹……”

“官家直言便可,臣等莫不謹記。”李彥仙也隨即起身拱手。

“還是先不要直言,朕先問個問題……”趙玖再笑,卻又再度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剛剛咱們才定下了建炎十年之功的十八定策文勳,而且還排了序……那敢問諸位功臣,建炎決勝,是你們三十六文武加一起的功勳大呢,還是朕的功勳大呢?”

李彥仙和韓世忠都不好說話了,本能便看向幾位相公,而略顯沉寂的玄元殿前院中,呂好問猶豫了一下,到底是站了出來。

“臣冒昧,自古有言,恩出於上,臣以爲,功也當出於上……”呂好問言辭略顯小心。“功臣們功勞當然極大,但官家是天子,受命於天,建炎十年風華,若非官家當其位,定其策,並引而導之,使天下抗金,同時任用臣等,又哪裡有臣等的功勳呢?臣等功勳本有多半要算在官家身上。”

“有道理。”

趙玖點點頭,卻又正色再問。“可若是如此說來,一百統制,數百州郡官員,加一起也比不上三十六位功臣了?畢竟嘛,若非是三十六位定策用武之勳爲其首,下面的人如何做事?”

“陛下,這不一樣的。”

趙鼎趕緊起身,接過了此話。“統制官與州郡官員,也是官家任命的,他們固然聽我們這些宰執、元帥的言語,卻更要知曉官家之決意,明白官家之賞罰……而臣等賞罰用事,也不過是用官家的方略與權威。”

“所以,還是朕的功勳最大了?”趙玖努力來笑。

“正是。”趙鼎勉力來對。

“原來如此。”趙玖點了點頭,繼續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可朕還是不懂……朕明明只是在龍纛下坐着,指了指方向,堯山也是,獲鹿也是……若說沒有表率引導之功勳那是胡扯,可千軍橫掃,萬衆拼死,一戰而歿數萬甲士,數十萬國士傾覆如山崩,怎麼也不可能是朕一人坐在那裡便成的功勳吧?”

“好讓官家知道,官家是皇帝,是天子,享有四海。”雖然不知道這位官家又要做什麼,但張浚也不得不起身了。“而帝者,生物之主,興益之宗也……有些事情,官家坐在那裡,就足夠了。”

“似乎有些道理。”趙玖點點頭,端起酒來一飲而盡,卻又再度搖頭,然後指向了身後的玄元殿。“可若這般說,後面這位怎麼講?”

幾位相公,連着兩位元帥,一起怔了一怔,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他也只是坐在那裡……”趙玖繼續側身指着後面言道。“而且坐的比朕更高,更近天地,那豈不是說,咱們這十年之功,都要歸在他身上嗎?而且仔細想想,咱們前日不也還專門大禮參拜,謝過他嗎?”

衆人茫茫然擡起頭來,方纔意識到官家到底在講什麼。

後面是玄元殿,玄元殿中坐的是李耳。當然,李耳只是一個名字,是道祖的一個化身,道祖本就是道!是天地萬物根本大道的體現!

官家享有四海,但四海都道祖賜下的。

官家是天子,但道祖本身就包含了天。

這是人盡皆知的道理,而從這個道理來說,趙官家的話似乎也很有道理……

但是,所以說但是……誰又都知道,那只是一個擦了金粉的木雕啊!

“官家。”

就在幾位相公被弄得有些失神之際,又一人戰戰兢兢起身,卻是靜塞郡王楊沂中,後者懇切俯首。“官家是皇帝,道祖是神仙,兩不相礙,就不要計較這些了……”

“神仙!皇帝!宰執!元帥!”趙玖大嘆一聲,然後站起身來,回顧另一個郡王劉晏。“平甫,替朕將坐在殿中的那位請出來……”

楊沂中擡起頭來,面色慘白;而呂好問、趙鼎以及座中如林景默這般心思敏捷的七八名文臣,則一起擡起頭來死死盯住了趙官家,狀若所思;倒是劉晏,只如其他人一般有些茫然,卻沒有多少計較,既得聖旨,便即刻示意。

班直們雖然不曉得官家耍什麼酒瘋,但一個木雕,又如何會猶疑?道祖真怪罪,也不能隔着官家怪罪到他們頭上吧?

於是乎,片刻之後,一個巨大的,明顯剛剛擦了金粉不久,而且昨日才受了香火的木雕便被擡了出來,就放在趙官家身後的空蕩祭臺上。

趙玖再度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這才醉醺醺站起來,然後向一名班直下令:“替朕去柴房取一個斧頭來。”

已經微醺的衆人只覺得腦中嗡的一聲,幾乎齊齊瞠目結舌,繼而慌亂起來。

但反應最大的還是靜塞郡王。

“官家!”

楊沂中不顧一切,直接出列來到趙官家與那尊木雕之間的臺階上,然後側身下跪,叩首以對。“事到如今,官家何必計較?”

“正甫啊,朕沒有計較,朕只是想當着諸卿的面做個原學實驗罷了。”趙玖當即再笑。“不做這個實驗,朕心裡不爽利……你想想,明明是咱們、是天下人辛苦了十年,怎麼按照幾位相公的道理,到頭來都只是他一個木雕的功勞呢?這不公平!”

回過神來,有人試圖附和卻又立即閉口,有人早已經面色鐵青,而也有人滿臉潮紅起來,更有人只帶有一種靴子落地的釋然來看。

但還是楊沂中,最爲緊張。

片刻之後,當班直將劈柴斧頭送到,楊沂中搶先一步接過來,再度下拜,並誠懇以對:

“官家!若官家非要如此,臣願代勞!”

“臣也願代勞。”韓世忠雖然不太明白,卻也立即跟上。

“都不用……正甫。”趙玖搖頭以對,並伸出手來。“朕寧今日遭天譴,也要親自動手……而且,你真忍心看朕一直這般躲閃下去嗎?給我吧……給我!”

楊沂中猶豫一時,但終於還是棲棲遑遑將斧頭交了出去,卻又幾乎落淚,也就是此時,張浚也忽然驚惶起來,繼而引得旁邊‘代勞不成’的韓世忠詫異來看——官家發酒瘋劈個神仙木雕而已,難道還能真遭天譴不成?

若說這個,他潑韓五早三十年便該在延安府遭譴了的。

一個個的怎麼回事啊?

然而,由不得許多人亂想,趙玖已經接過斧頭,復又咬了咬牙,終於是藉着酒勁走上前去,一直到了雕像正面,才稍作感慨:

“老頭……有靈也罷,無靈也罷……我今日終究算是功成事遂再來見你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反正朕都要下手的。”

感慨既過,趙玖一腳踏上對方的膝蓋,揮起斧頭,半身蹬起,直接便對着這位道祖木雕的腦門奮力劈了下來。

這一斧用力極重,結果直接楔入腦門,不能拔下。

趙玖嘗試了兩下,也乾脆放棄,轉而跳下來,先是奮力朝地上跺了跺腳,然後便仰頭去望頭頂蒼天。

但天象沒有任何變化,依舊是秋風颯颯,日暖斜陽,唯獨跟上來的楊沂中早已經滿身大汗跌坐在旁。

“狗屁的神仙皇帝。”

半晌之後,同樣出了一身汗的趙玖忽然低聲嘀咕了一句,聲音雖低,卻足以在鴉雀無聲的院中落入所有重臣耳中,而轉過頭來,這位官家復又指着腦門上捱了一斧頭的木雕笑顧下方衆人。“諸卿,這道祖看來是個講道理的,知道這功勞還是咱們凡人的,所以沒有發怒……倒是你們,可不要學朕,因爲朕還沒修成正果,也沒有這般度量!”

言罷,這位官家仰頭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子,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笑得座中幾人幾度嘗試陪笑,卻都笑不出來。

而終於,趙玖終於止住笑意,然後帶着酒意,就在腦門上捱了一斧的雕像前,正色揚聲宣告:“諸位,朕剛剛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之前十年,咱們做下的這番滅金紹宋的功業,並非是什麼天恩聖意……最起碼不是天恩聖意爲主……真正主導着做下這番堂堂功業的,終究還是你們,是這天地間的所有宋人!活着的,死了的,來了的,沒來的!都有!”

呂好問早有準備,本該再度帶頭呼應,但不知爲何,可能是年老氣衰,可能是飲了幾杯酒,此時聞得官家這番醉言,這位當朝公相卻忽然鼻中一酸,一時失了措。

但趙官家毫不在意,他一言既出,就回頭對楊沂中示意:“將這木雕劈碎了,填到後院那口井裡去,別耽誤大家宴飲!至於諸卿,也各歸各位,今日咱們不再說將來如何,也不計較過去怎樣,且只關起門來放浪形骸一場,賀勝慶功而已!”

衆人這才轟然。

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建炎天子於明道宮大醉酩酊,後三日,方歸於東京。

歸京當日,翰林學士呂本中的小報上,復又刊登了月前菊花島上官家新填的一首新《浪淘沙》。

詞曰:

大雨落幽燕,

白浪滔天,

秦皇島外打魚船。

一片汪洋都不見,

知向誰邊?

往事越千年,

魏武揮鞭,

東臨碣石有遺篇。

蕭瑟秋風今又是,

換了人間。

全書完。

PS:感謝slyshen大佬的又又又又一萌。

(本章完)

15.第15章 韓世忠反了!228.第226章 思懷363.第358章 江東295.第291章 名冊391.第386章 晦明晦暗337.第332章 赴宴95.第94章 來軍84.第84章 流光(上)327.第323章 喧囂297.第293章 祭祀233.第231章 賬目(7.5k勉強二合一)474.同人26:曲端怒斥騎軍——夏侯寧遠225.第223章 廣東話237.第235章 山水124.第123章 憂慮248.第245章 自擾129.第128章 鑄刀104.第103章 雨水(上)124.第123章 憂慮265.第262章 桑林74.第74章 觀戰(上)157.第156章 河灘388.第383章 思前思後4.第4章 英雄氣162.第161章 前後失據(下)275.第272章 嶽臺121.第120章 通寶420.第414章 一擲73.第73章 劫寨185.第183章 仁者宜戰慄(續)215.第213章 平陸329.第325章 加冕69.第69章 議論(下)154.第153章 進軍385.第380章 同桌同飲306.第302章 表決(2合1)289.第285章 騎步364.第359章 報告340.第335章 猜度8.第8章 絕殺185.第183章 仁者宜戰慄(續)212.第210章 小問題417.第411章 河流425.第419章 薅草444.第436章 附錄:番外1——榴彈怕水476.同人28:宋世祖詩詞鑑賞系列——星星下413.第407章 進軍27.第27章 一走了之159.第158章 各問東西(上)479.同人31:聊齋志異系列——阿楷sama397.第392章 堤坡面理298.第294章 菩薩74.第74章 觀戰(上)131.第130章 三裡388.第383章 思前思後422.第416章 崩摧(續)451.同人4:長齋繡佛——Narkissos93.第92章 人心(續)51.第51章 生死(上)184.第182章 仁者宜戰慄345.第340章 四月223.第221章 回鄉282.第279章 題記196.第194章 似玄似黃(下)105.第104章 雨水(中)222.第220章 逼宮126.第125章 不斷70.第70章 撤兵(4k2合1)5.第5章 會議200.第198章 殿試(上)238.第236章 回思25.第25章 一將之論5.第5章 會議111.第110章 歸城(續)77.第77章 臨戰(下)51.第51章 生死(上)3.第3章 朕的心腹都在哪裡?249.第246章 自擾(續)460.同人12:宋金戰爭後世記敘及相關評價—216.第214章 疑雲27.第27章 一走了之362.第357章 淮左446.番外2——榴彈怕水242.第240章 鷹揚184.第182章 仁者宜戰慄第258章 辨經290.第286章 前後425.第419章 薅草100.第99章 南陽(上)60.第60章 元宵(下)260.第257章 共情413.第407章 進軍8.第8章 絕殺177.第175章 獨恥事幹謁(續)142.第141章 人選22.第22章 官家到底在想什麼?324.第320章 色彩312.第308章 虛張217.第215章 親征402.第397章 進軍
15.第15章 韓世忠反了!228.第226章 思懷363.第358章 江東295.第291章 名冊391.第386章 晦明晦暗337.第332章 赴宴95.第94章 來軍84.第84章 流光(上)327.第323章 喧囂297.第293章 祭祀233.第231章 賬目(7.5k勉強二合一)474.同人26:曲端怒斥騎軍——夏侯寧遠225.第223章 廣東話237.第235章 山水124.第123章 憂慮248.第245章 自擾129.第128章 鑄刀104.第103章 雨水(上)124.第123章 憂慮265.第262章 桑林74.第74章 觀戰(上)157.第156章 河灘388.第383章 思前思後4.第4章 英雄氣162.第161章 前後失據(下)275.第272章 嶽臺121.第120章 通寶420.第414章 一擲73.第73章 劫寨185.第183章 仁者宜戰慄(續)215.第213章 平陸329.第325章 加冕69.第69章 議論(下)154.第153章 進軍385.第380章 同桌同飲306.第302章 表決(2合1)289.第285章 騎步364.第359章 報告340.第335章 猜度8.第8章 絕殺185.第183章 仁者宜戰慄(續)212.第210章 小問題417.第411章 河流425.第419章 薅草444.第436章 附錄:番外1——榴彈怕水476.同人28:宋世祖詩詞鑑賞系列——星星下413.第407章 進軍27.第27章 一走了之159.第158章 各問東西(上)479.同人31:聊齋志異系列——阿楷sama397.第392章 堤坡面理298.第294章 菩薩74.第74章 觀戰(上)131.第130章 三裡388.第383章 思前思後422.第416章 崩摧(續)451.同人4:長齋繡佛——Narkissos93.第92章 人心(續)51.第51章 生死(上)184.第182章 仁者宜戰慄345.第340章 四月223.第221章 回鄉282.第279章 題記196.第194章 似玄似黃(下)105.第104章 雨水(中)222.第220章 逼宮126.第125章 不斷70.第70章 撤兵(4k2合1)5.第5章 會議200.第198章 殿試(上)238.第236章 回思25.第25章 一將之論5.第5章 會議111.第110章 歸城(續)77.第77章 臨戰(下)51.第51章 生死(上)3.第3章 朕的心腹都在哪裡?249.第246章 自擾(續)460.同人12:宋金戰爭後世記敘及相關評價—216.第214章 疑雲27.第27章 一走了之362.第357章 淮左446.番外2——榴彈怕水242.第240章 鷹揚184.第182章 仁者宜戰慄第258章 辨經290.第286章 前後425.第419章 薅草100.第99章 南陽(上)60.第60章 元宵(下)260.第257章 共情413.第407章 進軍8.第8章 絕殺177.第175章 獨恥事幹謁(續)142.第141章 人選22.第22章 官家到底在想什麼?324.第320章 色彩312.第308章 虛張217.第215章 親征402.第397章 進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