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輕舟說,這種皰疹乃是溼熱所致,肝氣無法排揎,用藥是不行的,需得用鍼灸和火罐。
中醫都是這些方法,報紙上整天批判。
魏市長也看報紙,也是時髦人,所以對中醫的牴觸心理很強烈。
顧輕舟放的毒血不多,不會傷及性命,魏市長就任由她折騰,懶得多嘴。
“明天,我一定要說更加嚴重了,這樣她就不好意思再來了。”魏市長心想,“嘉嘉是遊歷過歐洲諸國的,居然還相信這種老套的騙局。她在北平那幾年,越發不如從前機靈了。”
魏市長的這些心思,顧輕舟和魏清嘉都不知道,但是他嫌棄的表情很明顯,顧輕舟就懂了。
忙完了,就到了下午五點。
顧輕舟起身告辭:“我先回去了,若是有效,明日再找我吧。”
聽她的意思,好像是很確定,一定會有效的。
果然是個狂妄不知輕重的孩子!
“顧小姐吃了晚飯再回去吧。”魏市長挽留她。
顧輕舟搖搖頭:“不打擾了,今天家裡說好了,要回去吃飯的。”
魏清嘉再三挽留。
顧輕舟堅持回家了。
她走後,魏清嘉也陷入了沉思,她在想司慕的話。
司慕介紹的顧輕舟,說她醫術了得,而顧輕舟自己,從未露怯,好像很相信自己的醫術。
那麼,顧輕舟的醫術到底怎樣呢?會不會是司慕故意逗她?
若是這樣的,魏清嘉想在父親跟前重塑好感,反而落個急功近利的惡名,就太得不償失了。
“阿爸,你覺得好點了嗎?”晚飯之後,魏清嘉去問魏市長。
魏市長搖搖頭:“哪裡能好?”
他昨晚半夜一點多疼醒,就一直沒有睡,此刻魏市長哈欠連連,道:“你先出去吧,我要歇一會兒了。
魏市長側躺着,手放在自己肌膚生皰疹的地方,感覺到它刺辣辣的疼,其實有點擔心。
他吃西醫都一個月了,沒什麼效果;而塗抹藥膏,把那些皰疹塗得越發透亮腫大,絲毫沒有憋下去的意思,魏市長也很着急。
“會不會危害我的健康?”他最近半個月,幾乎每天都要痛醒,徹夜難眠,他也擔心釀成大禍。
心思轉來轉去,又想到了今天下午來治病的顧輕舟。
放那麼點血,隨便插幾針,再用火罐,就能把西醫精心治療了一個月不見效的皰疹給消了?
不可能!
魏市長的六姨太端水給他喝藥,順便問她:“大小姐介紹的神醫,給您診斷了嗎?您現在感覺如何了?”
“狗屁神醫,是軍政府二少的未婚妻!”魏市長不屑道,“嘉嘉想重新巴結司慕,我是看出來了。她拿自己的老子當幌子,越發沒了良心,你說養女兒有什麼用!”
六姨太笑着,不敢接口。
魏市長自己罵孩子們,罵得可兇了,卻不許外人說半句閒話,包括姨太太們。這方面,魏市長非常護短。
“那就是沒用啦?”六姨太只關心魏市長的皰疹,到底何時能消去。
“沒用!”魏市長嗤之以鼻。
喝了西藥,跟六姨太閒話幾句,魏市長迷迷糊糊進去了夢鄉。
等他再次睜開眼時,金燦燦的陽光透過稀薄的襯窗簾照進來,滿屋明亮溫暖。
魏市長突然愣住。
早晨了嗎?
他拿過懷錶一看,已經早上八點了!
他急忙推醒了身邊的六姨太,聲音急促道:“快醒醒,我是不是做夢?是早上八點了嗎?”
六姨太哎喲一聲:“可不是嘛。我睡得太沉,起晚了都。”
回眸,卻見魏市長露出了詭異的神色,那表情像是驚喜裡帶着忐忑,又難以置信。
六姨太微愣:“老爺,您怎麼了?”
“我一覺睡到了天亮。”魏市長屏住呼吸,生怕驚醒了美夢般,對六姨太道。
六姨太先沒有反應過來,旋即明白:“啊,您昨晚沒疼醒!最近這幾天,您每天都要疼整晚的,昨天卻沒有!”
魏市長頷首。
是啊,他昨晚沒有疼醒。
因爲什麼?因爲那些西藥嗎?
當然不是,那些西藥他都吃了很久,若是有效果的話,早就起效了。他一夜安睡,是因爲顧輕舟昨天給他鍼灸了。
“阿彌陀佛,那位顧小姐真神!”六姨太激動不已,“大小姐說給您請位神醫,還真是神醫!”
魏市長點頭:“是挺神的!”
他掀起衣裳看了看,皰疹其實還沒怎麼消,畢竟才鍼灸了一次。
顧輕舟說了,痊癒的話,需要一連治療八天。
“來人,去請大小姐!”魏市長高聲喊道,聲音裡有難得一見的喜悅。
他實在高興。
昨天還猜測顧輕舟是騙子,這會兒魏市長覺得自己該打,希望顧神醫不計前嫌,好好把他這個病治好。
總拖下去,魏市長擔心釀成大禍。
如今,終於有了點眉目。
魏清嘉來了。一路上,她也是忐忑,怕顧輕舟治壞了她父親,父親要罵她的。
到了之後,才知道是父親的病情已經在好轉。
“真的?”魏清嘉也是吃驚,原來顧輕舟的醫術,真的厲害到如此地步嗎?
魏清嘉記得,司慕說起顧輕舟的醫術時,口吻溫柔,眼眸裡有淡淡的神采,雙目放光,很與有榮焉。
魏清嘉那時候想,司慕是不是喜歡顧輕舟?
後來跟他們接觸,發現並不是那麼回事,司慕不喜歡顧輕舟,他對顧輕舟很苛刻。
但是顧輕舟的醫術,還是震驚了見多識廣的魏清嘉。
“真的好轉了?”魏清嘉高興,“阿爸,恭喜您,終於藥到病除了!”
“是啊!”魏市長也鬆了口氣,看到了希望。
他飽睡之後,人的精神狀況比較好,故而沒有發火,態度甚至很慈祥。
“......真沒想到,顧小姐年紀輕輕,就有這般了不起的醫術!”魏市長道,“人不可貌相!”
魏市長瞧不起女人,更看不起中醫,現在他都刮目相看了。
顧輕舟用醫術告訴他,中醫和女人,都是很厲害的!
“顧小姐這般能耐,真真國之棟樑!”魏市長誇顧輕舟,就停不住口了,“怪不得督軍府要娶她。我還說她毫無背景,如今看來,司督軍器重是她的能耐啊!”
“是啊,顧小姐是好能耐的。”六姨太在旁邊幫腔。
魏清嘉卻表情微斂。
顧輕舟這麼厲害嗎?
魏清嘉以爲,她的對手都很弱小,很容易就被拿捏住。
直到她知道了顧輕舟的醫術。
魏清嘉需要重新估量顧輕舟,從而重新定位她在自己計劃裡的分量,更好的完成她此行的目的。
“阿爸,我去接顧小姐放學。”魏清嘉道。
白天,魏市長去了市政廳,一整天心情都不錯,只有下午的時候疼了半個小時,其他時候安安靜靜的,他都快忘了自己得了頑固皰疹的事。
到了黃昏,魏市長迫不及待回家。
那時候,顧輕舟已經到了半個小時。
這半個小時裡,顧輕舟和魏清嘉聊了很多。
“魏小姐,我不想將來和你牽扯太多,診金您先給了。”顧輕舟道,“你要信任我,我不會私吞你的財務。”
魏清嘉心想:“這麼個愛財如命的孩子,哪怕醫術好,也是個學術呆子,我爲何要防備她?”
總之,魏清嘉很痛快把兩根小黃魚給了顧輕舟。
顧輕舟討厭魏清嘉,也討厭懷疑她的魏市長。
對於自己討厭的人,顧輕舟很認真負責治好了他,她覺得自己的醫德到位了。至於兩根小黃魚的診金,是她應得的。
顧輕舟放在手袋裡。
“......今天不用放毒血,毒血是隔天一次。”顧輕舟給魏市長用針,魏市長問怎麼不放毒血時,顧輕舟跟他解釋。
魏市長現在很聽從醫囑,不多話了。
顧輕舟一連八天,每天放學都到魏公館,給魏市長針灸和拔火罐。
顧圭璋知道了,高興得不行,說顧輕舟:“你又替阿爸拓寬了人脈。”
顧輕舟撇撇嘴,在背後有個譏諷的微笑。
八天之後,那些透亮臃腫的皰疹,個個乾癟了下去,肌膚平整了,雖然看得出痕跡,卻摸不到任何東西了。
魏市長的皰疹,全部好了。
“真是神醫!”魏市長高興壞了,不時跟人說,顧輕舟的醫術如何了得,而且是中醫。
作爲市長,他推崇中醫,給下面做事的人遞了個信號。
當天的嶽城晚報上,就重點介紹了嶽城的中醫,甚至誇了顧輕舟。
從懷疑到信任,只有短短八天的時間。
魏清嘉看顧輕舟的時候,更加慎重了,絕不敢將她視爲小孩子。
有了慎重,魏清嘉顧全大局,再也沒有暗搓搓的戳顧輕舟了,而是對她越發客氣。
她越是客氣,後面憋着越發的招數。
“顧小姐,三月初四是我的生辰,你要來參加宴席。”魏市長親自邀請顧輕舟。
爲了表示慎重,他還用大紅燙金的帖子,親筆給顧輕舟寫了請柬,另外用送了五十塊錢作爲診金。
顧輕舟一併收下了。
這是魏市長唯一寫過的請柬,顧輕舟怎麼說也要給面子的。
她答應了,三月初四去魏家赴宴。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吧。”對於魏清嘉,顧輕舟保持她的警惕,卻不因噎廢食,用很淡然的態度對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