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末向族人宣佈了要出去找一個外人來幫忙的時候,衆人譁然。有些年輕小夥們其實偷偷地和外人交換,嚐了甜頭的,心裡倒是頗贊同。而表示不贊同的大部分都是老人瑞們,他們一把年紀了,一輩子守着規矩過來的,此時看到新任族長如此做派,難免有些疑惑:這是要折騰個啥?難道安安生生過日子不好嗎?
無末知道之前的官兵圍堵神廟事件讓大家對外族人更加產生了不好的想法,於是他把族中人大致分了個類,先找來那些一看便知對他十分贊同的族人,將他們聚集在一起,和他們說了自己的想法:要完成族中的遺願,絕對不能再這樣固步自封了。衆人表示贊同,並堅決擁護,其中尤以厚炎爲甚。
於是無末決定派出厚炎出去,前去尋找齊先生。厚炎接到這個命令的時候,很是詫異忐忑,但顯然也十分興奮。如果這件事沒有其他意外的話,顯然他就是望族史上第一個遵了族長命令離開的人。
得到這個消息的老人瑞聽了,在家裡唉聲嘆氣,他們雖然不敢在無末面前說什麼,可是在家裡難免意興闌珊,有的甚至跪到神廟前痛哭不止。
就在這時,木羊出來看熱鬧了,他橫眉冷眼地望着這一切,在街道上一羣人乘涼的時候,涼颼颼地來一句:“咱們的新族長有點和別人不一樣啊,鬼知道他怎麼想的。”
這話一出,衆人都不搭腔了。
雖然一些人對族長的決定不贊同,可是這並不意味着他們會在族長身後說三道四。
千百年來的規矩,族長就是族長,任何人都不應該非議族長的。
木羊在衆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聳聳肩回家去了。
此時的無末自然知道大家頗有意見,當下也不着急,他讓半夏準備了一籮筐雞蛋,又分成一份份,每份是八個,拿竹籃子裝好了。這一天,衆人便見無末親手提着竹籃子,前往村裡最老的那位老人瑞家去了。
老人瑞見族長過來,忙出門迎接,無末彎腰扶着老人進屋去了。
老人瑞忙命家人奉上解暑湯,無末雙手端過來,喝下。喝完後,兩個人坐定,老人瑞很是不安:“族長大人,你今日個怎麼竟然特意過來看我呢?”
無末低沉地笑了下:“你的年紀比我的外爺爺還要大,是咱們整個望族的長輩,我雖然身爲族長,可是到底年紀小,是晚輩。身爲晚輩過來看看你老人家,有什麼不對的嗎?”
老人瑞聽了這話,頗爲意外地看了無末一眼。
無末又雙手捧起竹籃,裡面是八隻雞蛋:“石爺爺,這是我家半夏家養雞下的蛋,這次特意送過來給爺爺補補身子。”
老人瑞連忙擺手:“這,這怎麼行呢,我可不能要族長的東西。”
無末卻正色道:“石爺爺,那天你也看到了,族長臨終前,我竟然沒來得及叫他一聲外爺爺,這件事在我來講遺憾得很。我如今看着你老人家,就想起逝去的族長大人。請不要把這點東西看做族長的贈與,這本應是一個晚輩對年邁的長輩的孝敬。”
老人瑞聽了這番話,當下不再拒絕,讓家人收下那雞蛋。
他再次望向無末的眼中已經有了贊同:“我原本不明白爲什麼族長要選你,如今看來,他老人家到底是睿智聖明啊!”
他話音一轉,又道:“你這次找我來,怕是爲了那派厚炎出去的事吧?”
無末點頭:“正是。”
老人瑞嘆息一聲:“年輕的族長大人,我已經是老糊塗了,耳朵也背,但如果你不嫌棄,我願意當你的耳朵,聽聽你心裡到底是什麼打算。”
半夏不知道無末是怎麼說服村子裡的老人瑞們的,只知道無末出去一趟,家裡的雞蛋就少了八個,待到家裡的雞蛋幾乎都要見底了,村裡已經再也沒有反對無末的人了。
新嫁娘木娃默默地爲自己男人準備好了外出的行囊,厚炎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興奮地離開了村子。
無末依然每日帶領大家上山打獵,他總是把最鮮美肥厚的獵物分給村裡有老人小娃的人家,有時候分來分去,他自己所得到的反而是最少的,這讓大家很是過意不去,心裡也都感念族長大人的恩德。
半夏在家旁邊開闢的那塊地種滿了瓜果的,如今季節也到了,各式瓜果開始散發着誘人的果香,她打開一個嚐了嚐,味道是極好的,果汁清甜,果肉肥厚,既能果腹,又能解渴。
她召喚了族人們過來,一起品嚐果子,大家吃得熱火朝天,沒幾下便把成熟的瓜果一掃而光了。
多琿見了,很是替半夏心疼:“你這好不容易種出來的,都被我們摘光了。”
忍冬在一旁抱着石蛋兒笑着道:“阿媽,你別心疼這個,我姐姐原本就不是那小家子氣的人。我看她心裡是有主意的,如今咱們把她的瓜果吃光了,回頭她說不得讓族長大人招呼大家一起種瓜果呢。”
半夏聽了這話,頗欣慰地望着妹妹:“你從小被寵壞了的,以前總是不太懂事。如今能說出這話,也總算是長大了。”
幾個大人說着這話時,阿水正在一旁的草墊子上趴着到處亂抓。她好像也聞到了瓜香一般,兩手拄在草墊子上,高高擡起上身,仰臉渴盼地盯着大人們手中的香瓜,透明的口水滴答答地從張開的嘴巴里流出來,流到下巴上,又溼漉漉地滴到草墊子上。
多琿見了不禁大笑:“哎呦,這小東西,她也想吃呢。”
說着這話時,她作勢把手中的香瓜往阿水嘴裡放過去,誰知道阿水信以爲真,忙仰着頭伸着嘴巴就要去咬,無奈她怎麼也咬不到,那香瓜無論如何距離她流着口水的嘴巴都有那麼一指之遙。
最後阿水急了,小嘴往下一撇,兩眼委屈地望着多琿,淚珠兒就在眼睛裡打轉兒。
一旁的阿諾早就看到了,只是大人們在他不好說什麼,如今他再也忍不住了,趕緊過去蹲下,將手裡的香瓜掰下一小塊遞給阿水:“阿水,你拿這個玩吧。”
阿水終於得了這物,頓時仰臉對着阿諾一個甜笑,然後伸出肥嘟嘟的小爪子抓住那小塊香瓜,開始懵懂着往嘴裡塞。
只見她香瓜一會兒塞到嘴角,一會兒塞到了臉上,好不容易放進嘴巴里吧,又咬不動,不一會兒便是口水和香瓜汁兒一起往外流,滿臉滿嘴到處都是汁液,徹底成了一個小花貓。偏偏她還兩眼水亮,仰着小臉咯咯笑着看大家。
衆人見她這嬌憨的小模樣,不由得大笑,多琿湊近半夏耳邊,小聲說:“我看這阿諾對阿水可真是上心呢。”多琿往日經常見阿諾抱着阿水在樹下乘涼玩耍,是以早看出阿諾是極其疼愛阿水的。她如今這麼說,話語中自然有所提醒,假以時日,若是這兩個孩子長大了,萬一有了男女之情,那豈不是大大不妙。
半夏卻並不以爲意的,只是笑了笑:“有什麼要緊的,都是小娃兒罷了,阿諾是看着阿水出生的,就如同個大哥哥般。做哥哥的自然是心疼妹妹的。”
兩個人正說着,便聽到忍冬低低驚叫了一聲,忙看過去,卻見忍冬驚喜地望着懷中的石蛋兒。
石蛋兒如今三個月了,卻很少哭,也很少笑,只是用那雙比湖水還要清澈的眼睛望着周圍的一切。此時他倚靠在忍冬懷中,望着草墊子上的阿水,竟然也綻開一個微微的笑容。
忍冬激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可是她又怕驚動了石蛋兒破壞了這個笑容,只是默默地流着欣喜的眼淚看着。
無末一邊等着厚炎回來,一邊在不需要上山打獵時就去山上帶着阿諾到處逛。有這麼一次,他們回來的時候,半夏看到阿諾手中牽着一匹棗紅色的小馬。這馬一看便知年紀很小,甩着同樣棗紅色的尾巴噠噠噠地跟着無末阿諾兩人進了院子。
阿諾見了半夏,很是興奮:“嬸嬸,你看我的小馬!”
半夏這才知道,原來無末竟是早有意要給阿諾也訓一匹馬兒啊。當下她幫着阿諾替馬兒梳理了一番後,又給它喂草。開始時這馬兒不太搭理半夏,後來餓了,也就吃起來。阿諾在一旁稀罕地看着這匹馬,比看到什麼都喜歡。
家裡原本的那匹成年馬追風早已看到了這匹小馬,它甩了甩尾巴,不屑地瞥了它一眼後,繼續低頭吃自己的草。
這件事徹底引起了族中男人們對馬的渴望,他們都趁着閒暇時開始去山上到處亂逛,希望自己也能降服一匹上好的馬來坐騎。
這件事原本是好事,也是無末樂意看到的,可就是有一件,實在讓人哭笑不得。
自從男人們開始上山尋馬後,來半夏這裡治傷的人也漸漸多起來。今日這個在山裡尋覓傷到了腳,明日那個馴馬從馬上摔了下來,跌打損傷崴腳傷腿,各種各樣的傷都有,幸好望族的祖傳草藥對其他或許不管用,但對這跌打損傷卻是一用就好。
就在這滿村子的藥味中,越來越多的人家都有了馬兒,男人們騎在馬背上,興奮地在村子外跑圈兒,惹得村口的小娃們都追着馬屁股背後亂跑。
無末除了帶領大家馴馬,還開始把家裡藏着的工具分給大家,讓男人們勤加練習,同時他越發重視守護神廟了,立下了嚴苛的規矩,比如神廟一旦有任何異動必須馬上向他彙報等。
之所以如此,是因爲他隱隱有種感覺,神廟前還會有事情發生的。
外族人中的貪婪並沒有上次的失敗而偃旗息鼓,總有一些不死心的人會一試再試的。
接下來發生的事證明,他的預感是正確的,只是他卻沒猜到,這次事情的起因卻不是外族人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