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小時後,裴逸白下班回來,感覺家裡多了一股不太一樣的氣息。
兩個兒子的嬰兒車不在客廳,家裡非常安靜,連王阿姨都沒見着。
他疑惑地環顧了一圈四周,往日,宋唯一聽到開門聲,都會迫不及待過來。
脫去外套,將公文包放好,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從裡面拿出一瓶礦泉水,仰頭喝了幾口。
沒有任何聲音,裴逸白猜測他們可能去公園,或者是超市了。
一邊往外面走,一邊拿出手機,準備給宋唯一打電話。
還沒走到客廳,發覺沙發旁邊,站了一個人。
裴太太有些緊張地轉過身。
見到裴逸白的畫面,早就在她的心裡演練了無數遍。
只是,對上明顯瘦了一圈的裴逸白,裴太太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怎麼瘦了這麼多?既然身體還沒有恢復好,就不要急着去上班,咱們家缺這點兒錢嗎?”她已經步履匆匆地走了過來,眼眶紅紅的,眼角帶着幾滴透明的眼淚。
裴逸白撥號的動作驀地一僵,抿着脣看着面前的裴太太。
她沒有察覺到他的不對勁,哽咽着聲音說:“你小叔也是,你傷得這麼重,竟然不知道告訴我。”
裴太太此刻對裴辰陽,除了感激之外,又多了一抹埋怨。
“幸好,這段時間你有宋唯一陪着,否則我不敢想象,會如何。”裴太太有些激動。
她自己在旁邊碎碎唸了許久,可裴逸白始終一字不發。
裴太太片刻後,才發現裴逸白安靜得有些可怕。
“逸白,你怎麼不說話?”裴太太小心翼翼地問。
再擡頭,裴逸白神色冷淡,沒有任何表情的臉,讓裴太太心裡一緊。
她的兒子,裴太太自然理解。
以前,也是臉上嫌少有別的表情,但沒有像此刻一般這麼陌生。
裴逸白目光定定地看着她,卻依舊沒有吱聲。
這讓裴太太心裡無比恐慌,“你還在怪媽,當初這樣對你們?”
沒多久,裴太太恍然大悟。
“那個時候,我真的魔怔了,你弟弟的事,給了我一個沉重的打擊,我纔將火氣發到你的身上。逸白,我已經想開了,你弟弟大概,命裡有這一劫。可你們,都是我的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那個時候,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裴太太語速很快,有些語無倫次,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
但有一點很確定,她擔心裴逸白因爲之前的事情,再也不理會自己。
就在裴逸白回來前的幾個小時,她看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孫子。
白白嫩嫩的,兩個孫子長得一樣,跟自己兒子小時候跟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那一刻,裴太太的心都要化了。
一想起當初,自己在責怪大兒子的時候,話裡的意思,就是要他放棄他的兩個兒子,裴太太就一陣羞愧。
因爲事情早就發生,那個時候,她再說那些話,除開傷人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若非是兩個孫子還小,壓根不知道之前發生了什麼,或許現在,她都沒有臉面對他們。
裴太太說着,又想到了小兒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兒子,是她眼睜睜看着長大的。
而且,還是近幾年長大的,如何能不疼?
裴太太神色哀傷,掛在眼角的眼淚涌了下來。
“你弟弟,命裡有這一劫,我對不起他。”
裴太太泣不成聲。
喪子,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那是錐心之痛。
可她不想,再失去小兒子後,大兒子也……
“逸白,你原諒媽吧,就當這件事過去了,你再如何在怪媽,我也認了。可是,不能因此而斷絕我們的關係啊。”
這纔是裴太太最擔心的。
在經過這麼久的鋪墊,她終於將自己的心聲說了出來。
空曠的別墅,都是裴太太的哭聲。
裴逸白的眉頭終於動了動,他扯了扯嘴角,面對陌生的母親,情緒波動並沒有多少。
只是,他還是抽了幾張紙巾,遞了過去。
“擦擦眼淚。”
足足過了近十分鐘,裴逸白才說出第一句話,只有短短的四個字。
裴太太有些難以置信,甚至這一刻,裴逸白的這幾個字對於她而言,就如同天籟。
“好,好。”她不停點頭,從兒子手裡接過紙巾,對着眼睛胡亂地擦了擦。
“逸白,你會原諒媽吧?你千萬,不要往心裡去。”裴太太擦完,又追問着自己的兒子。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兒子一貫清冷少話,母子哪來的隔夜仇的?
“你爸,他也很後悔。如果不是現在,他的身體不允許,他一定會跟我一起來美國的。忘了對你說,你爸病得很嚴重。他現在,唯一的遺憾,就是你。”
想到醫生前些天宣佈,裴承德的生命,剩下不到三個月,裴太太就一陣揪心。
裴逸白的眼底沒有任何波瀾,淡淡的恩了一聲。
並沒有裴太太想要看到的緊張,擔心的情緒。
她頓時覺得,那個嗯,不代表兒子原諒了他們。
“逸白……”
裴逸白比了個動作,裴太太頓時噤聲。
他指着沙發,“您坐吧。”
裴太太惴惴不安地繞了過去,在沙發上坐下。
此時此刻,裴逸白已經不好奇自己的母親如何找到這裡,而宋唯一他們,又去了哪裡這些問題。
他扯了扯領帶,一邊淡聲道:“您不用擔心,我心裡,從來沒有因爲逸庭的事情,責怪過你們。”
“真……真的?”裴太太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但這不代表,我父親在那樣的情況下,逼迫宋唯一跟我離婚,並且將她囚禁的事情,我會毫不追究。”裴逸白挑了挑眉,對上裴太太怔愣的目光。
他不在乎當初父母對他是否責怪,因爲他欠了那個弟弟的一條命,是事實,而這條命,他遲早要從那些人手裡拿回來。
可裴逸白怒的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的父親,竟然要對他的兒媳婦,唯一的孫子,趕盡殺絕。
“囚禁……”她訥訥地重複着這兩個字,臉上一片青白。
“逸白,你聽我說,你爸當初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