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京城。
仲夏已至。
大院裡,汪家的客廳裡格外的肅靜,堪比軍隊的訓練場。
偌大的餐桌,上座是汪家最有發言權的老爺子,幾年前從W市軍區退下的老司令汪北川汪翰的爺爺,側首是頭髮花白的老太太汪翰的奶奶;另一邊是兒子汪宇龍也就是汪翰的父親,緊挨着汪宇龍的是他的夫人張月華汪翰的母親。
一身筆挺橄欖綠軍裝的汪翰坐最下手,這是他“遊手好閒”了大半年後歸隊第一次回家探親,還是被一個緊急電話給催回來的,當時母親張月華打電話說老爺子快不行了要他快馬加鞭回來。
可當他的軍用悍馬停在大門口時,滿頭銀髮精神抖擻的老爺子負手而立,哪裡來的大病歸西的樣子了?
餐廳裡,大家當然是提前商量好的推出最具威又能鎮得住汪翰的老爺子出面訓話,而汪宇龍因爲自從去年汪翰私自離開部隊“遊手好閒”半年的事情,和他已經不說話好久了。
老爺子雖已年邁可是那身子骨好的不得了,嗓門又大,瞪着一臉黑線的汪翰,“汪翰?”聲音震得整個餐廳都抖了抖,一點都不誇張。
“到。”汪翰用的是部隊,下屬於首長的口氣答老爺子的同時,站了起來。
老爺子嗓門更加大了,“汪翰,你今年三十四快三十五歲的人了,你看看整個大院裡你一茬兒長大的人家的兒子都快娶媳婦了,你呢?是要汪家斷子絕孫還是你實在不行,啊?聽說給你介紹的好幾個姑娘相親都被你給嚇跑了,你到底是哪裡不行,啊?汪家的男人的怎麼可以連個女人都搞不定……”
汪翰微微蹙眉看着老爺子,“您能容我說句話嗎?”
老太太也在一旁瞪着老爺子,“死老頭子這麼大嗓門幹嘛了?坐下說話。”
老爺子一屁股坐下,瞪着汪翰,“你說,我看你臭小子能說出個什麼花樣來,無法無天了,你老子管不了你,老子我還沒死了~”這老爺子聽說年輕時就是個暴脾氣,除了一身好戰法就是臭脾氣而聞名全軍的人物。
汪翰一直站的筆直筆直的,說,“不是我不願意給你們娶媳婦,也不是我把人家姑娘給嚇跑了,而是人家姑娘各個都沒看上我。”
汪北川差點背過氣去了,撈起桌上的一隻碗就對着汪翰砸了過去,被一直未說話的兒子汪宇龍摁住,“爸。”
兒媳婦張月華也是嚇得站了起來驚叫,“爸~”
老太太也是嚇得老臉都綠了,呵斥道:“汪北川,你瘋了,你在敢打我孫子試試看?你個老不死的急着抱曾孫子,是急瘋了吧你~”
汪北川本來就有高血壓這一急,一氣,真的是高血壓犯了。
所有人蔘與搶救老爺子的行動當中,一桌的午飯也就涼了又熱,熱了又涼,直到老爺子的血壓穩下來,一家人才悶聲吃了頓窩火飯。
此時,老爺子的大兒子、兒媳婦,和閨女、女婿,汪翰的唐哥、堂弟、表弟、表妹來了一屋子人。
大家都知道只要老爺子犯病基本上都是被汪翰給氣的,這已經是好久沒犯病了,原因是大家都在哄汪北川說汪翰在積極配合家裡和領導相親,好事將近了。可是這樣的說辭終究是哄不過老爺子的火眼金睛的,這還不是給露餡了。
一大家子商議後,決定由大伯母和汪翰的母親張月華出面和汪翰協商這婚姻大事。
老太太不行,一出面就被汪翰給忽悠的不知道北了,最後就妥協而歸。汪宇龍更加不行,父子倆前世有仇,三句話說不攏,汪翰就拎着包走人。
汪宇龍從小到大對付兒子的辦法就是動不動使用汪家的家規,牛皮辮子伺候。
自從汪翰高考時,英語零分而被汪宇龍一頓牛皮辮子後,父子倆人徹底結了樑子。
張月華動不動就給汪宇龍一哭二鬧三上吊,他要是再敢動用牛皮辮子打她兒子,她就和汪宇龍離婚,這日子沒法過了,事實證明他們汪家的兒媳婦太難幹了,她不幹了。
從此,汪宇龍是不打汪翰了,可是父子倆幾乎是沒什麼話說,在所有長輩的眼裡學習不好就是丟臉的。可是汪北川不這麼認爲,在他的眼裡孫子是最好的,是塊當兵的料子。
果不然,汪翰沒辜負了老爺子的一片癡心,他靠着自己的實力近四五年的時間不回家,沒有靠家裡的關係成了特種基地最年輕的首領,可是個人感情一塌糊塗,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沒個媳婦,老爺子和老太太當然是急了,其實所有人都急,只是沒有汪北川那麼的急。
汪翰的房間裡,左邊是張月華,右邊是大伯母。兩妯娌說的是口乾舌燥,喝了幾大杯子水。
最後就聽張月華說,“汪翰啊!你看,咱們家雖然不是名門望族但也是軍人世家了,我們又沒逼着你和那些豪門千金聯營什麼的,我們的要求很低就是娶個正經人家的姑娘,結婚生子好好照
顧你,我們到底哪裡錯了?你這次不把這事兒敲定,我在汪家徹底就呆不住了,那我就和你爸離婚算了。反正這大院裡我們家已經是一大笑話了。”
大嫂戳了下張月華,慎怪道:“瞎說什麼了?我們家汪二長得又帥又多金的,不就是眼下最流行的單身黃金漢嘛!哪裡嚴重到成了大院裡的笑話了。”大伯母說着戳了戳汪翰的肩膀,笑嘻嘻的說:“老二,你說大伯母說得對不對啊?”
汪翰瞥了眼大伯母,冷冷的一聲,“您別給我灌蜜汁,有話直說。”
大伯母一副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的感覺,說,“翰啊!聽說,你在江城的時候看上了人一個小寡婦,那可是萬萬使不得的……”
“嗤~”汪翰一聲嗤笑,蹙眉瞪着大伯母,“小-寡-婦……?”
既然他們都這麼說了,那這事兒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汪翰是賴不過去的,他也不解釋。
張月華接着大嫂的話,說,“汪翰,你幾十歲的人了孰輕孰重我們會害你不成,反正今兒咱們就把話說明白了,老爺子躺下了,而且迷瞪中吩咐過了你也聽見了,一個周內把媳婦娶不回來,汪家就得塌了天,你自己看着辦吧!”
汪翰蹙眉,“這到底是爲什麼?爲什麼從小到大我就不能做了自己的主?”
張月華一本正經嚴肅的的很,看着兒子,抹着眼淚說,“因爲你姓汪,更因爲你總是和家裡逆着來,你說你好端端的大姑娘放着不要,偏守着一個離過婚的二手女人,汪家是絕不允許你娶那個女人回來的,我打聽過了,那個女人不但離過還生過孩子,生活不檢點,總之就她不行。”說完,張月華看着汪翰良久,說,“除非你把我逼死算了。”
大伯母戳了戳汪翰,“老二,別擰了,看把爺爺氣得還沒搶救好了,又把你媽媽氣倒了,咱們老汪家的臉還真沒地兒擱了,你小子就是千古罪人。聽話,別把心思放在那個女人身上了,哦!大伯母今天就給你句準話吧!老爺子也是聽說了你和那個女人後才設計把你叫回來的。所以,娶她根本就天方夜譚。”
汪翰狠狠地吞了口唾沫,眉心擰成了大大的川字,他自從去年接到最後軍令到籠城和陸弈城告別,到現在從來沒和楊曉晨聯繫過,偶爾和陸弈城通話都不敢問起關於她的點點滴滴。
那麼又是誰放出這個謠言的?
她是寡婦?是二手女人?還生過孩子?生活不檢點?
汪翰斂着眉眼,喉嚨動了動,給兩位苦口婆心的夫人,說,“既然這樣,你們看着辦吧!”說完,他看着張月華說,“當然了姨媽介紹的那個什麼冰也不行,除了她外,你們看這偌大的京城裡誰家的姑娘合適就娶誰。”
張月華聽着汪翰這話,心是落地了,可同時心裡也是在替兒子難過,但是她也沒辦法再不逼他一把由着他真的就得汪宇龍這條線斷了根兒了。
大伯母笑嘻嘻的說,“那,伯母把我們物色好的幾個姑娘的照片和背景資料給你拿來看看?”
汪翰雙臂搭在膝蓋上,斂着劍眉,薄削的脣瓣緊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緩緩輕啓脣角,“不用。你們看着順眼就行了,出去吧!我要休息會兒。”
出了汪翰的房間,張月華拉着大嫂到他們的臥室關上門,鬼鬼祟祟問道,“大嫂,你覺得老二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大嫂瞪着張月華,“哪裡有什麼問題了?我看就是那個倔老頭和你家汪宇龍給從小各種軍事化家法教育的逆反心理。咱們要他朝西,他就偏偏給咱朝東,這是你兒子一貫的基調你又是不懂。”
張月華戳了戳大嫂,“不是了大嫂~你難道不覺得老二都這年齡了,他難道就沒有那方面的需求嗎?是不是……有問題啊?”
大嫂聽得面紅耳赤,“呃~”一聲,鄒着眉心說,“不會吧!你沒聽是老二對那個小寡婦有意有情的嘛?怎麼可能那方面有問題了?”
張月華更加的着急,“可是,他那麼大個人了也不至於爲了那樣一個女人折磨自己的身體吧?”
大嫂白了眼張月華,慎怪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汪家的男人各個都長情嗎?”
張月華臉蹭的紅了紅,也是啊!其實張月華是汪宇龍的二婚妻子了,比汪宇龍小了差不多八歲,也算是老夫少妻型的了,汪宇龍把張月華整天頂在頭頂寵着,可就是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整天把張月華夾在父子倆中間難做人。
張月華還是心疼自己兒子的,不娶那個江城的小寡婦可以,但是也得給兒子點時間吧!可是這老頭子這次是拿命和他們較真了,一個周的時間。想到此,張月華看着大嫂,說,“大嫂,你說我們這樣給他物色個人來,他那牛脾氣不搭理人家姑娘可咋整呀?”
大嫂說,“放心好了,男人嘛~特別是汪家的男人,你只要他們做了真正的夫妻,哪裡又對人家姑娘不負責的。”說完,大嫂打趣
道:“他們兄弟三除了你和汪宇龍是自由戀愛外,我和老三媳婦都還不是相親認識的,這不大半輩子都過來了嘛!”
張月華說,“那能一樣嗎?你和大哥好歹還出了一年對象才結的婚,老三家那兩口子是誤打誤撞,人家本來就是有基礎的,可是老二這,老爺子只給他一個周時間,他們對我兒子也太狠了點吧!”張月華說完就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抹起了眼淚。
與此同時,臥室的門“咔嚓”被汪宇龍擰開,進來瞪着張月華吼道:“都是你張月華給慣得毛病,要我說就一天時間。還對你兒子狠了,一點都不狠,簡直就不像是我汪宇龍的種~”
張月華一聽不願意了,暴跳如雷的哭了起來鼻涕眼淚的摸着,“汪宇龍~你什麼意思啊你?我兒子怎麼就不是你們汪家的種了,你給我說清楚了,嗚嗚……”
大嫂簡直要瘋了,瞪了眼汪宇龍,“汪宇龍,你們汪家的男人都會不會說人話了?那話是你這個當爹的說的嗎?真是醉了。”
此刻的汪家大院裡,一樓的一波剛剛平息,樓上的一波又開始了。
汪翰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門口,修長的手指夾着一支正在燃着的煙,沉而冷冽的聲線說,“要不要我和你做個DNA鑑定?”
“呃~”汪翰的大伯母此刻是走了、留下都不是個事兒,便瞪了個眼汪宇龍,在對汪翰笑呵呵的說:“老二,你爸那是老糊塗了,咱們不和他一般見識,趕緊勸勸你媽媽吧!免得讓爺爺、奶奶聽見了又是一番風波了,聽話。”說着,大伯母戳了戳汪翰的胳膊給他使了個眼色。
汪宇龍也不覺得自己說錯了什麼,理都懶得理汪翰,看着鼻涕眼淚的張月華,說:“行了行了,我道歉還不行啊!”
張月華扭了個身體給了汪宇龍一個背,“誰要你道歉了,出去了,我纔不要和你汪宇龍說話了,我要帶着我兒子走,我不過了。”
汪宇龍抹了把臉,瞪着張月華,“老太太一個了還動不動就帶着兒子走,以爲自己十八歲啊?還把你能的不行。”
大嫂推了推汪宇龍,“呀~你下樓看看老爺子去,我和月華給老二商量娶媳婦的事兒了,你跑上來做什麼?”
汪翰此刻被燃到盡頭的菸蒂給燙到了手指,他才把菸蒂扔進菸灰缸裡,對大伯母說,“把你們物色的人選給我看看。”
“嗯?!”張月華也不哭了,就連臉上掛着的眼淚都不顧不顧了,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對大嫂說:“還愣着幹嘛了?趕緊把我的電腦打開,還有包包拿來,裡面有照片。”
張月華和汪宇龍的大臥室裡,照片鋪了滿滿一茶几,資料都在張月華的電腦裡。
兩妯娌又開始了脣舌交戰,晃着手裡的照片,給汪翰講着女孩的家庭背脊,學歷,工作。長相就不用說了,一個個都可以去參加世界小姐選美賽了。
汪翰是一根接一根在抽,現在也沒人說他在臥室裡抽菸如何如何了,而是他能站在這裡聽他們說話已經是莫大的改變了。
就連汪宇龍都坐在張月華的身邊聽着兩女人的簡介,對於汪宇龍來說,這畢竟是給他們選兒媳婦了人品必須要保證,汪翰一旦結婚可是軍婚啊!不能隨便拉個人來就可以的。所以,他有義務把關的。
說完了,三人擡頭問汪翰,“老二,你比較傾向於哪個姑娘?”
其實汪翰什麼都沒聽進去,便吞雲駕霧的吐着菸圈,隨手胡亂指了指,“就那個……”他略作思考,說,“就那個穿格子襯衣的。”
大伯母蹙眉,“哪裡有個穿格子襯衣的?”
然而,知子莫若母,張月華如此,汪宇龍亦如此,他們倆怎麼能不瞭解自己的兒子了?!
汪翰根本就沒聽他們說話,至於他嘴裡的格子襯衣,誰知道是什麼鬼話?
大伯母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拿起一個穿着碎花襯衣的女孩子,問汪翰,“老二,你是不是說的這姑娘呀?”
因爲其他的姑娘穿的都是純色的裙子或者上衣、褲子,只有那姑娘穿了件格子襯衣、牛仔褲。
汪翰透過煙霧繚繞的菸圈,什麼都沒看清楚,便點頭,“嗯,就是她了。”
汪翰說完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平躺在牀上看着天花板,腦子一片空白。
汪宇龍蹙眉,“把那女孩子的資料調出來給我看看。”
資料顯示:女,越薔薇,年齡二十六歲,職業,漢唐文化公司攝影師。
下面標註是大嫂給注的,京城,越文集團總裁越強的前妻所生,越強和前妻離婚後,越薔薇判給了越強,只是這個越薔薇和她爹的關係不太好,所以才跑出去給別人幹了。
就這一條,汪宇龍笑了,指了指那資料,在張月華的頭頂拍了把,“那就她了,和那臭小子正好般配。”
汪家二爺甄選媳婦的初次選拔賽總算是落下了序幕。
(本章完)